[[[CP|W:210|H:140|A:C|U:http://www.*****.com/?chapters/20105/8/1574318634089370066985210168387.jpg]]]
这座城市总是很潮湿,春季尤其如此。常常是一场雨刚过,另一场又开始淅淅沥沥。夏妍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个内陆城市的气候与地理学的常理如此背离。她叹了口气,撑开了手中的雨伞,随即走进了雨幕中。
宿舍楼前有两排樱花树,虽然数量不多,但此时正值樱花盛开,所以倒也壮观。每次从树下走过,夏妍都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想象着自己已经到了日本,正在樱花树林里漫步。其实这个愿望不久就要实现了,但是她都有点儿迫不及待了。作为日语专业的一名学生,从大一开始她就在为将来留学日本作准备,考级、做兼职把她的时间占得满满的。现在,在这个湿漉漉的星期六的早上,她正赶着去上班。
她的学校离她做兼职教员的培训机构有三十一站的路程,这逼得她每个周末都不得不早早爬起床。好在大清早的路上不会出现塞车的状况,她从来也没有迟到过。虽然只是兼职教员,但是她对工作非常负责,这也是她一向对待人和事的作风。因为这一点,这儿的领导很看好她,希望她毕业后留下来做正式的教员,被她婉言谢绝了。原因无非有两个:其一她在这里教的是语文,跟她的专业不对口;其二是她铁了心要去日本留学。
公车上人不多,她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后,就从包里取出那本已经被她研究了很多遍的《日本留学指南》,周遭的一切于她都不存在。就连坐在她前面的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她都视而不见。说到恋爱,夏妍的经历可谓惨不忍睹。今年21岁即将毕业的她,连一次堂堂正正的恋爱都没谈过。高一时曾偷偷对一个男生产生过好感,那人是学校蓝球队队长,打蓝球特酷,简直是所有青春期少女的梦中情人,而他对她也颇为关注——貌似如此,要不他干嘛有意无意地对她微笑呢?!直到有一天他把她约出来,塞给她一封情书,当时她那个激动呀,简直就是浑身发抖头脑发昏了,像吸多了二氧化碳似的脸蛋红扑扑的,直喘不过气来。哪知这男的竟然是要托她把信交给她一个玩的很要好的女伴,也就是说这信不是给她的,她白害羞激动了一场。当她好不容易弄明白了这个状况的时候,原本就脸皮薄的她别提有多狼狈了。失望和羞耻感让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脸部肌肉完全不听大脑指挥,使得她勉强挤出来的那个笑容看起来比哭还难看。更要命的是打那以后她还给他们做了长达半学期的电灯泡,想想这勇气还真不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她温柔善良而又不会拒绝人的性格简直令人困惑。
那件事对她打击挺大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在男生面前抬不起头,仿佛他们都洞悉了她的秘密,在嘲笑她:真是自作多情……事实上别人才没有那么多闲功夫去关注她,完全是她自己的臆想,她做电灯泡也有为自己撇清的意思在里面,背着这样的包袱,每次和梅他们出去都变成了煎熬,不过这也不是毫无益处,起码她的承受能力是大有提高。
大学三年她就看着同宿舍的另外五个人陆陆续续地恋爱,而她仍旧孤身一人。倒不是她清高,也不是第一次暗恋受挫留下了太大的心理伤痕--早说过她承受能力挺强的。而是她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学习和兼职,没多少空间和时间留给恋爱,另一个原因就是她认识的男的太少了,外语系男生本来就少,加之她平时不怎么和男生打交道,班上能叫出她名字的男生都几乎没有,就更别说外系的了。对那些热恋中的情侣们,她有时候也挺羡慕,特别是晚上大家都在宿舍的时候,其他人都在轻言细语地煲电话粥,手机铃声响个不停,只有她的手机超淑女地保持着安静文雅的姿态,她窘得有种想逃出去的感觉。所有的节日中她最讨厌的自然是情人节了,每次过节她都“被迫”留在宿舍看家,她们就集体出去狂欢了,临出门总不忘说一句:亲爱的,别乱跑,看好家哦!气得她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夏妍窝在宿舍里不看书的时候就会聊skype,她加了很多日本大学生为好友,其中有一个叫山口智宏的东京大学三年级学生和她特别聊得来。他很有耐心,在得知她有意来日留学后,就积极帮她询问,并且帮助她成功申请到了东京N大学语言系的奖学金。使她的留学梦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
这是她最后一次去上班,心情挺激动的。合上书,收好,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雨依旧绵绵地下着,窗外像隔着一层雾似的不清楚。车上的人来了一批又走了一批,到终点站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一种强烈的孤独感瞬间包围了她,事实上这种感觉从未远离她。这个陌生的日新月异的中部城市,给她的感觉是无法依靠的,她只是这里无数寂寂无名的过客之一,就像大潮涌动时带回沙滩的一粒沙,随时都有可能再度被洪流淹没夏妍下车后径直走向那栋熟悉的有点陈旧的六层楼的房子--在周围高大楼层的压迫下,它实在卑微得连建筑物的称谓都攀不上。她在这里呆的时间加起来有一年多,是除了学校外她在这个城市呆的最久的地方。它执拗地站在这高楼林立的地区,似乎想极力挽留这个城市的过去但这只是枉然罢了,这里很快就会变成新的写字楼。因为这栋旧的砖房实在和市政府的城市规划以及城市的发展速度格格不入。再过几个月它就要寿终正寝了,而那个时候夏妍也不用目睹它被毁的惨剧,因为那时候她早去日本了。
夏妍怀着一种混合着忧伤的激动心情,踩着脚下做工粗糙的陈旧水泥楼梯,噔噔噔地走上了五楼的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的,学生们都还没来。夏妍打开了电脑,插好她的优盘,又一次检查课件,她希望这最后一节课不要有任何暇疵。检查了两遍,再对课件作了一点小小的修改,她才满意地舒了口气。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学生们还没来,不由得焦急地看了看手机的时间。才七点半而已,刚刚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还太早了。
我这是怎么了?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哑然失笑,有那么一瞬她突然对这座城市充满了依恋不舍。人就是非常奇怪,常常说这个也不值得在乎,那个也没什么稀罕,平时也不怎么关注,可一旦要远离这些昔日里甚至有点厌恶的事物时,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眷恋。又过了十几分钟,学生们陆续来到了教室。
也许是室外的光线太过阴沉,即使教室里很明亮也让学生们感到压抑,上课的气氛一直很沉闷,甚至有人不停打呵欠。这让夏妍很沮丧。快下课的时候她轻把手伸进包里,那里除了那本《日本留学指南》,还装着她昨天买给他们的德芙巧克力,因为她曾向他们承诺,如果期末考试语文成绩提高,就奖励他们。但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只要一碰触到学生那疲倦好似含着怨言却又无力反抗的眼神,刚想好的台词又生生吞回了肚里。僵了几分钟后,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站起来不满地说:“老师,你还让不让我们休息啊!”她才从对现在中小学生的同情中醒过来,想她念初中时是从来也不用为补课和上培训班烦恼的。想到这里,她微笑地说道:“当然,现在就下课。同学请你过来帮我发一下巧克力好吗?”
第二节课在她的努力和同学们的配合下,他们都第一次感受到彼此间靠得那么近,课堂气氛十分热烈,为她的工作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下午回宿舍时雨已经停了,但是地面还是湿的。公车上人很多,夏妍本来可以一直坐着回学校,但是半路上给人让了座,所以就站着回去。她旁边站着两个大学生,从她们说话时天真快活的语气就可以分辨出来她们是大一的。她们在高声说着话,这是所有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的共同特点。她就一路上饶有兴趣地听着她们的谈话,一边回想着大学三年来发生的趣事。不过可惜的是她能想起来的实在是不多,那些曾经以为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事情往往在弹指间就被人压到了记忆的箱底,再也不会被翻阅,人最终得到的结果自然就是遗忘了。夏妍每每想到人的健忘就觉得悲哀,而一想到自也是如此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后来她终于为了留住一些美好的记忆开始养成记日记的习惯。
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夏妍没像往常那样马上打开笔记本电脑,而是傻傻地躺在床上,两眼迷茫地望着天花板。这时她心里没有梦想即将实现的喜悦,只有淡淡的惆怅,这是寂寞的人通常都有的失落,最近一年她都习惯了。晚上和山口聊天时她很想把她今天的纷繁复杂的感想告诉他,但是她的日语水平却不足以使他完全明白她的意思,甚至一度让他误解了。这一天像做梦似的不真实。她没力气去回顾那个梦境,合上笔记本倒头就睡了,临睡前公交车那种令人几欲呕吐的浑浊空气似乎还笼罩在她身边,让她喘不过气来,那种窒息的感觉让她想起被人掐脖子。真是恶梦。不知道别的人会不会在出国前胡思乱想,反正她是被折磨得寝食难安。比当初做人家的电灯泡还煎熬。也许这还只是苦日子的开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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