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我不去探讨生命的意义，其实这又有什么呢？可是当我听见瑶瑶说她要那个孩子的时候，我竟然感到一阵可怕。我不是怕要负责任，反正我的人生也就这样而已，我是怕十几年后看到一个与我当年一样的孩子，乖张又叛逆，用他年轻的生命一点一点地报复我当年的行为。每次想到这里，我的脊背就一阵发凉，然后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
我也不是天生就是这样子，当我看到我自己的父母，他们如此痛苦的爱情，我想也许我也只能这样而已。我看着我的父亲每天带着不同的情妇出入各种场合，而我的母亲却视我父亲如同空气一般，我明白爱情的薄凉。明明就已经不再相爱，却又苦苦纠结在一起。所有的人都认为我以后也会和我父亲一样，我也选择跟他一样，说我是在报复他的行为或许并不过分，我想让他看到他人生的重演，一切却又报复在我身上。
我也不明白那些说爱我的人究竟爱我什么，我不是一个值得别人去爱的人，现在也是。她们对我的付出我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我跟她们的爱情，苍白到风一吹就支离破碎。或许并没有爱过，那样年轻的我们，只把爱情当成一场青春游戏，可以任意挥霍，哪管结局会如何。只是那些痛会在记忆里变成永恒。
现在的我应该是该死的万劫不复，又扬起满不在乎的脸。关于她们，那些爱过我的人，我却不爱她们，因为我早就已经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
可我哪里有资格说爱呢？
25
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像是要发泄什么怨气一样。不去追究门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又有好几次想拉开门来一探究竟。门被蓝天翔从外面锁住了，想知道也无从说起。于是躺在床上就那么一直看着天花板，久久都没移动。
从学校回来的那天傍晚，蓝天翔竟然没有大发雷霆地把他揍一顿，而是直接把他摔进房间里，把门锁上就走了。当时蓝圣玄还很大声地问他，你不让我出去吃饭了吗。
蓝天翔咬牙切齿地回了他一句，饿不死你。
然后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反正不知道一切会如何结局，也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只是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半夜胃痛得难受，爬起来去找吃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上次打电动时留下的一些即食面，牛奶也剩下一罐。不管三七二十一打开即食面就狂啃起来，太干就喝一口牛奶，两种食物混在一起，也说不清是什么味道，还是太过饥饿所以来不及去分辨它的味道。一段时间的虎吞狼咽，蓝圣玄满意地拍拍肚子准备继续睡觉。眼角的余光掠过窗口，爸爸和妈妈的房间灯光还亮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窗帘拉好，跳到床上蒙头大睡，四月的天居然让人热得几乎要窒息，拉开被子，却觉得空气凝固了。
第二天早上，蓝天翔打开他的房门没有表情地叫他出去，蓝圣玄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妈妈坐在客厅里，看到他们出来就站起来，走到他们的面前，脸色惨白如霜，眼睛是大片大片看不清楚的灰色，然后把目光放在蓝圣玄的身上。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蓝圣玄就明白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果不其然，妈妈接下来对爸爸说：“我们离婚吧，我受够了，蓝天翔。圣玄今天会这样都是我们的错，是老天给我们的报应，却报复在圣玄的身上，我要让这一切结束，带圣玄离开。”
爸爸看了她一眼，没有表情，“我不会跟你离婚，也不会让你带走圣玄，这件事我会解决。”
“够了！蓝天翔，要不是你，圣玄不会这样子的，你毁了他的人生，他本来今年就要念大学了，他有大把的前途，可是因为你荒谬的行为，他的人生全毁了。”妈妈把圣玄拉过来，眼泪唰唰的流下来，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着。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离婚的，还有就是圣玄，我不会让你带走他的，他是我的儿子，我会负责。”蓝天翔的态度强硬，也不认为一切有什么不应该。
当一切被揭开，都无法再演戏时，两个人都变得分外尖锐起来，就好像沙漠中相遇的两只狼一样永无止境地争斗起来，以为只要有一方倒下，一切的真相都能被掩盖。他们都已经忘了那样朝对方攻击的彼此曾经是那样相爱过，那些爱过的记忆就像清晨里一定会消散的露珠，消失在时间的掌心，偶尔被别人提起都以为只是幻境里一段不会实现的梦境。
可是却会有人对他们的过去依旧恋恋不舍，以为只要忽视现在一切就回得去，用尽各种方法提醒他们的过去，却只是得到更多的不可能。于是绝望，于是乖张，于是叛逆，于是痛彻心扉。一厢情愿的内心最终被现实无情地刺痛，年轻的心伤痕累累之后就要学得更坚强，最重要的是让自己不再受伤害。
既然如此，那胸口一阵又一阵的如同瓶子漏水般的感觉又是什么呢？
“随便你们，我不想知道。”蓝圣玄甩下这句话，径自挑了个座位吃起早餐来，“只是你们谁都别想绑住我。”
“你什么时候能改一下你的臭脾气？这次惹出这么大的事你觉得很了不起是不是？我告诉你蓝圣玄，我已经决定了，过几天我就会送你去外国留学，这里的一切就忘了吧。”蓝天翔坐在他的对面，也吃起早餐来。旁边站着的妈妈没有靠过来，只是一遍一遍地呢喃着，说的也不外是什么要离婚之类的话，惨白的脸像被风雨打乱的花瓣。蓝圣玄抬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有点刺痛便赶紧低下了头，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想陪在妈妈的身边，哪里都不去，所以爸你不用操心了，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在你改变以前，别想我改变。”
我也想全心全意当一个乖小孩，像故事里最最单纯的小王子，连太阳为什么每天都会升起都会感到诧异，然后用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整个世界，无辜地问为什么。可是我所遇到的只是告诉我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重要的，永恒的，如同爱情。就算是碰到我自己真正的爱情，也不能去争取什么。
从小到大，这是你们教会我的。
蓝天翔的脸色如同阎罗王一样难看，抓起手中的玻璃杯狠狠地朝地上摔下去，铁青着脸说了一句——蓝圣玄你给我走着瞧就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蓝圣玄走到玻璃杯摔破的地方蹲下来，好一会儿才仰起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管家。
很诧异于蓝天翔的能力，只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帮他找了另一所学校，应该动用了不少的金钱和关系。虽然不是什么好的学校，但凭他之前的光辉事迹有学校肯收下他实属奇迹。蓝天翔说无论如何一定要他参加高考，也是在那个时候蓝圣玄看似无心实则故意地问了一句，那瑶瑶呢，那个女人没有找你帮忙吗？
蓝天翔幽幽地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去医院看她。”
蓝圣玄瞬间收敛了表情，动了动嘴巴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见到瑶瑶的那天中午，瑶瑶正躺在病床上睡觉，蓝圣玄站在医院的走廊上，透过门口的玻璃窗看着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幕，蓝圣玄隔着门张着嘴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眼泪却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沾湿了手背。刚刚来到医院的苏雯拍了拍他的肩膀，蓝圣玄衣袖擦去眼泪回过头来。
苏雯示意他跟她出去。
在医院的花园里，炙热的阳光撒了一地，高挺的树在风中来回招展着，杜鹃花也开得正盛。苏雯站在他面前，看了他一会，“这对瑶瑶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她很爱那个孩子，也很爱你，可是她却失去了你，也失去了那个孩子。”
蓝圣玄恍惚了好一会，低下头来用很低沉的声音说：“她一定是恨我的，无所谓了，因为我也恨她。”还不等苏雯回答，蓝圣玄就自顾自地掉头走掉。可是心里真正恨的或许根本是自己吧！以为自己的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伤害自己的人，可是报复完了以后，心里却没有痛快的感觉，才突然觉得自己真正想报复的人其实是自己，谁都不是。
晚上去了“很久”，一个人喝了很久的酒，意识也开始模糊，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有人坐在他身边，然后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烟味，蓝圣玄抬起头来，看到了古夏。她今天没有化妆，头发烫成了很成熟的大波浪形，叼着一根烟。
“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古夏有点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圈，“早叫你不要玩了吧。”
蓝圣玄冷笑了一下，醉眼迷蒙地看着古夏，又傻傻地笑起来了，笑红了眼眶，“真糟糕，年纪轻轻就失去了孩子。”
古夏沉思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正色道:“你知道什么是失去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失去，因为你没有真正爱过。”十九岁的少年究竟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呢？或许爱情于他们来说只是年轻的证明，或许只是寂寞，只是无聊，只是想找寻亲情和友情以外的东西，想找到思念的温度，他们更爱的或许只是他们自己，并且不停地想要更多人来爱他们。
蓝圣玄坐正了一点，端起酒来喝了一大口，然后就不说话了，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他脸上的情绪。是啊！或许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什么是失去，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过，没有付出过，没有用心去过爱一个人，这样的他怎么知道什么是失去？古夏一个人坐了很久，抽了很多烟，最后狠狠地把烟掐灭，站起来。“我很快就要去北京了，你保重。”说完她就潇洒地把皮包甩上肩，头也不回地走了，决然的背影如同她那个人那般潇洒。
早知道你不会挽留我，但还是想听见你道一声再见。
古夏走后，蓝圣玄在“很久”呆到下半夜才回家，三更半夜的，妈妈还坐在沙发上等他，见到他醉醺醺地回来也没有发脾气，他们三个根本没有谁有资格怪谁，因为谁都有错。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压抑得那么痛苦，在心底的最深处明明不想互相伤害，却又总是伤害对方。漠视妈妈的关心，蓝圣玄跌跌撞撞地摸进自己的房间里，关了房门瘫在床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所有的伤害都不是我愿意的。所有想要挣脱的一切即便用尽力气也挣脱不了，这就是人的可悲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