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爷爷——”暮天忍不住兴奋,像一只找到母亲的小鸡一样,快乐得好远就叫出了爷爷。
“啊,天儿,快进来,爷爷一年没见你了,让爷爷仔细看看你。”
“爷爷,有没有给我带好玩的东西来,这回我可不要什么灵剑了,那东西闹脾气。还有爷爷,你别说你去外面这么久,没去晓爷爷叫晓大哥来取我姐吧,姐可是急死了。还有爷爷那个晓妹妹,不是小妹妹哦,她也长大了吧,好久都没见她了,还有。。。。”
“天儿,别这样跟爷爷说话。”暮天兴奋得说个不停,如果不是母亲打住,还不知道会说多少呢。不知道为什么暮天跟爷爷格外亲近,或许是因为他太像爷爷了,爷爷喜欢的缘故吧。
“没关系的,都习惯了,这小子就这样,我也就喜欢他这样。”
“看吧,我都说爷爷最疼我。”暮天得意的对母亲说着,还做了个鬼脸。
“天儿——”
“嗯,爷爷。”暮天很开心的回答道。
“天儿,爷爷要死了,你这可是最后一次跟爷爷说话喽。”爷爷也用调侃的语气对他说道。
“爷爷,你越老怎么越喜欢开这些没边的玩笑呢,就您这身体还得给天儿做个几十年的靠山呢。”
“爹——”暮天的父亲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却也不免伤怀。
“爷爷你不是认真的吧,这种玩笑可开不得的,是天儿惹您生气了,您才这样说的吧。——天儿知道错了,天儿因该先问候爷爷的,天而不该这么目无尊长的。爷爷天儿错了,您把您的玩笑收回去吧。”听到父亲话的悲伤和无奈,暮天明白了,这一切不是假的,他开始有些焦急了,更有的是悲伤。
“天儿啊,爷爷什么时候怪过你了,都把你惯坏了,让爷爷摸摸你,——好久了没这么亲近你们了,一家人好久没这么在一起过了,比起你奶奶爷爷幸福喽。”
听到这话,姐姐脸上飘过更深层的悲哀,他知道爷爷说的是什么,是她的错吗?
“舫儿,莲莲,带着馨儿出去吧,让我跟这小子单独在一起一段时间。”
“可是爹——敏儿,我们出去吧。”
父亲们走了出去,掩上了门。
在走向正厅得路上,三个人都有些不安。
“母亲大人,爷爷真不是在开玩笑吗?”姐姐有些伤感的问。
“嗯,也许这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爷爷活动的身影了。”母亲平静地说。
“你爷爷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们不要悲伤,这样他会不安心的。”
“父亲大人,您说什么,您是说爷爷刚才就是最后与我们见的一面?”姐姐有些焦急了,声音有点颤抖。
“也许吧,馨儿你是不是还在为奶奶的是伤心自责?你刚才听到爷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显然表情僵硬了许久,娘知道,你从来没有表情太大变化,可是刚才你。。。。。。其实奶奶不怪你的,你不要太在意。”
“母亲大人,其实我都知道,我早就好了。”
“哎,其实都是我们的错,敏儿,这些年我们都太在意你弟弟了,也没怎么关心你,做父亲的也有些不称职啊。”
“父亲大人,您怎么这么说,敏儿知道你们都很关心敏儿的。——父亲大人,你们先坐一会,敏儿去倒茶。”
“敏儿,你可以像天儿一样直接叫我妈妈好吗?”
“当然可以,母亲大人。”
。。。。。。。。
说完这话以后,大厅变得一片安静,也许是都在为爷爷担心吧。不过安静也是正常的,杨舫夫妇怎么都想不明白只要他们一起跟这个女儿在一起就不会有太多话说。或许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吧,是他们不够关心这个女儿,他们把太多精力放在了那个儿子之上。
内室中剩下爷爷和暮天,暮天沉默着没有说话,是不敢说,谁能想象,这样完好的人,安详的坐在那儿,可是也许下一秒就要远去。是悲伤吧,悲伤是语言最大的敌人,在悲伤的时候说出的话是不经过神经的,语言只会把自己出卖,索性什么也别说,是对自己,也是对别人最大的宽慰。
爷爷抚摸着他,眼里流露出复杂的表情。更多的是一种自责和不确定,却完全没有将逝去的不舍和留恋。事情总是这样,即将逝去的人对于离去没有丝毫畏惧,也许有的人还很甘心的远去,而对于剩下的人来说去成为一种痛苦,一种印在心上的痛苦。
“该走了吗,唉,没想到尽然能撑到现在。琪儿,我让你等了这么久,今天你还在等吗,或许你在天堂而我只会沦落到地狱吧;琪儿,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我错过了做这些事的权利,于是我多么希望是一个好爷爷,可是我又把这一切毁了,现在我连爷爷也许都不敢自称了。当初要是听你的该多好,至少现在面对这个孙儿,我可以一切都不用隐瞒了,做一个藏着无数秘密的人真的好累,而且我还得把这一切带到地狱。不知道地狱有没有阎罗,要不然他细数我这一身的罪状,还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知该怎么做了,我只有把一件事,我所知道的绝对正确的事——不过,你同意吗?。。。。。。”爷爷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好久都没有说话。
暮天也莫名了,看着爷爷看得很远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那浓浓的哀伤竟一点点的淡去了,仿佛又回到从前爷爷抱着自己的时候了。眼前的爷爷依旧和以前一样,——安详,脸上带着那种永远不会改变的笑,改变的只是自己长大了,爷爷再也不能抱着自己了。“或也许爷爷真的是开玩笑的吧,只是想测一测我的反应,以前爷爷也经常开一些没边的玩笑的啊。他能把奶奶的离去看得如此清淡,对于自己也许也不会太认真吧。可是,爸妈的表情分明说明这是真的,为什么呢?爷爷看着不是如此硬朗吗,怎么会这么突然?。。。。。。。”
“天儿,在想什么呢,爷爷脸上没有烤蚕豆,别这样盯着爷爷看。”爷爷打破了这沉静,他从自己的思想中醒了过来,看到孙儿满脸的疑惑和悲伤,不免又跟孙儿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你说这不好笑,是你不知道这里面的典故。吃过烤蚕豆吗?味道不错吧,特别是在外野餐的时候,味道最好。可是你在梦里吃到味道如何?不知道吧,——暮天知道。那是他小时候,有一次他告诉母亲说他昨天跟晓妹妹一起在野外烤蚕豆吃,当时他可绅士了,没有让晓妹妹做任何事,当然除了让她吃他烤好的香喷喷的蚕豆,我烤得可香了,好好吃。晓妹妹直夸他,说比他哥哥做的好吃多了,而且太可恨了,哥哥居然要她去偷山下农家的蚕豆,不像暮天哥哥这样光明正大的直接自己去摘。当时他可开心了,得到赞扬他又去摘了好多,都没被发现呢。本来两个小屁孩
做这些事是无可厚非的,好玩嘛。可是好笑的是昨天他在睡觉,做梦了吧,而且分不清了是真的,还是假的。妈妈说他的时候,他还很确定是真的,一定还要带妈妈去看昨天留下的痕迹。天呀,一天没出门睡了一天,妈妈还不知道你在哪,小家伙还挺固执,于是也就跟过去了,好玩嘛。后来她还真到了那个地方,那不是自家的菜园吗?——好嘛,做梦都在用自己家的东西再贿赂人家。当然没有任何痕迹,小家伙还不服气,硬是一口咬定是真的,大家拗不过他,也就算了,不过吃蚕豆也就成了他以后被开玩笑的惯用词汇了。要是小家伙发呆了,做梦了,一定会被说成在吃蚕豆的。本来小时候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意义,后来长大了,就知道了,每当别人说蚕豆的时候总是会一阵脸热。
不过,听到爷爷这样说话,暮天的心里也释怀了很多。
“爷爷,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你还说,人家都这么大了,多不好意思啊,要不我讲个故事给听最新学来的,姐姐可都还没听过呢。”
暮天掩盖自己的悲伤,想尽量找一些欢松的话题说。
“天儿,你还是等等再给爷爷讲故事吧,爷爷现在要你学点东西,你一定要跟着爷爷念,要最用心,你除了看书,做很多事都不用心,这一次一定要做到最好,知不知道?”
“知道了,爷爷。”
“好,记住了,一定要记住了,以后不要再去找明世山那死老头卜卦了,打死都不要让他卜,这老小子尽骗人,你一定要听爷爷的啊。——好了,爷爷告诉你一句话,‘天之将暮,人之将寂’,你要好好的对待每一个人。”
“可是爷爷,这句话有什么关系啊?”暮天不明白爷爷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噢,没关系叫你保持良好的生活习惯罢了。不说废话了,来闭上眼睛跟着我念,‘杨氏千古,。。。。。天道不改,传之勿竭。’”
“杨氏千古,。。。。。。”暮天是跟着爷爷念着。
“天儿,好了睁开眼睛吧。”
“爷爷,这不是祖训吗,我们再读一遍做什么?——啊,爷爷,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了?”暮天听到爷爷的声音,瞬间感觉爷爷苍老了好多,但是还是把心中疑问说了出来。可是,当他看到爷爷的样子的时候却惊呆了,先前的疑问早就到了九霄云外,剩下的只是震惊和哀伤。爷爷的变化太大了,现在看来,爷爷能活着简直就是个奇迹。爷爷的手和脸已经干燥得没有了一丝水分,而且就像死去一般冰凉,头发全白了,这就好像一句从坟墓里拉出来的一具死尸。看着爷爷这个样子,他哭了,也是奶奶死后的第一次哭泣。他不敢看爷爷的脸,抽泣着说不出一句话。
“天儿不要哭,爷爷好得很,你要替爷爷高兴,爷爷终于可以永远陪着你奶奶了。”爷爷安慰着他,声音却好像不是从这具身体里发出的一样,这样的声音只惹得暮天更加伤心。
“暮天快去把你姐叫进来我有话跟她说,让她一个人进来,不要难过,知道了吗。”
“嗯——嗯。。。。。”
暮天哭着答应了爷爷快步跑了出去,他深怕姐姐还没到爷爷已经离去了,,他怕完不成爷爷最后一次要求。
大厅里,父亲不停地喝着茶,可茶杯从来都没有干过,母亲不时的朝里看去,由于听不到里面的声音,大家都显得很焦急。
“母亲大人,怎么这么久了里面还没什么动静,爷爷没事吧。”姐姐虽然不喜欢在父母面前说话,可是还是担心占据了内心。
“没事,也许爷爷马上就和天儿一起出来了。”明明知道结果的父亲还是选择了安慰自己的女儿,或者说安慰自己吧。
“哦。。。。。。”姐姐又陷入沉默,整个大厅都沉默了。
门打开了,暮天大哭着跑出来。父亲的茶杯一下子掉到了地上。
“姐姐,爷爷要你快进去,只要你一个人进去。”暮天哭着喊道。
听到这话,父亲立即结出了一个印,里面却传来一声呵斥——“不可。”
听到这声音,所有人都愣了,他们不知道为何爷爷会这样声嘶力竭的吼出来。
“还不快进去,爷爷都等急了。”父亲喊着姐姐。
姐姐什么也没说就跑进去了。看着姐姐进去,暮天又一下子哭了出来。
“有什么好哭的,都这么大了,别哭了。爷爷也不希望你哭,知道了。”父亲有些悲凉的说着,好似在自言自语。
“爸爸,爷爷还会见我一面吗?”暮天很悲伤的问道。
或许这个时候,对于他们来说这也是最大的问题,谁不希望,可谁又希望看着自己的亲人渐渐逝去呢?
“也许,爷爷会再跟你见面吧,也许爷爷还会再跟我们交代点事吧。天儿,不要悲伤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生死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生和死也就是一种不同的存在而已,人死后,他们就会到另一个世界,在那里他们可以看见自己爱的人的生活,他们会为自己的亲人祝福,如果我们过得不开心,他们也会很伤心的,因而我们生活着就要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为了那些逝去的爱我们的人。”我这是在欺骗他吗?不是吧,谁知道人逝去以后会怎么样,尽管有鬼怪,可谁又见过地狱呢?也许这是在骗自己吧。——母亲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已经不小却像孩子一样的少年了,只有说出了这些话。
“是真的吗?”暮天很热切的问。
“妈妈说得对,以后父亲离开你后,就在天上看着你,你一定不能让我伤心啊。”父亲对母亲的配合从来都是母唱父随。
“嗯——”暮天低下头,轻轻地说道。
谁知道这样一个少年究竟现在在想什么呢,对于这个从来都是无所谓的孩子,父母从来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从来都不怀疑他的那种快乐,在他们看来他就是一个天生的乐天的人。可是这一次他们迷茫了,他们的孩子还有他们不知道的悲伤,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这种悲伤的感觉爆发出来了,孩子整个人都好像变成了一个他们自己都不认识的人——这还是那个几乎从来都没有哭过的孩子吗?或许真的一切就是天意吧。
。。。。。。。
姐姐进来了内室,看见了爷爷——端坐在那,一头白发,面上写满了沧桑,再也看不出原先那个活蹦乱跳的爷爷的影子了,这只是一个奄奄一息——或者说回光返照的老人而已。
“敏儿,你过来,爷爷撑不了多久了,你不要说话了,就让爷爷一个人说吧。”爷爷看见姐姐,首先开了口。
“敏儿,你知道刚才你父亲为了节省时间准备打破这结界被我喝止了吧,你记住我,如果你爱你弟弟,接下来对你说的话你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是对任何人。
你知道,你弟弟从来都没有进行过任何修炼,他这么多年都是在看书,甚至被送到明世山的藏书阁。但他天生就有一种能力藏在身上,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天赐还是,哎,后来那个老鬼。。。。。。。算了不说了你以后去问父亲吧,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奶奶的事我知道你很内疚,其实,是我的错,你奶奶要等的人是我——是我害她的,不是你,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或许这也是爷爷自私吧。哎,终于要去见你奶奶了。
我知道自己的时候,不多了,我没有时间悲伤了,我还是长话短说吧,你要记住如果有一天为了这个所谓的天下要与你弟弟为敌的话,不要手软,我要你杀了他。记住这是爷爷一生中唯一的请求。这是爷爷的错,爷爷给你拜礼了。一定要。。。。。。”
说完这些话,爷爷僵硬的身躯动了起来,跪在了姐姐面前。
“爷爷,为什么啊,爷爷你不要这样——爷爷快起来,孙女会遭天谴的——爷爷我答应你。”姐姐哭着对爷爷磕着头,可是爷爷再也没有什么反应,就这样向她跪着,像一个犯罪的囚犯一样,低着头,似乎不敢与人相见。
爷爷走了,留下了姐姐一个人呆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姐姐不敢说话了,什么也不敢想,甚至连哭都没有力气。
难道将来真的要亲手杀死自己这个可以用生命保护的弟弟吗?爷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弟弟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们?
好久,姐姐没有醒过来,爷爷就这样一声不响地走了,没有把失去亲人的悲伤留给她,留给她的只是一个没有结果,或者说永远不想要的未来。姐姐快要崩溃了,谁不是呢?亲人走了,没有给你留下祝福,却留下了最恶毒,你却还非得接受的诅咒,能不崩溃吗?这一刻远远比十年的内疚来的长。
姐姐站起来,面无表情,或者是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吧,缓缓的朝着门走去。
推开门,姐姐什么也没说,看了看一眼暮天,不顾父母的呼喊,径直的朝外面跑去。
“爷爷走了——暮天你去给爷爷准备一套最新的衣服,我们来为爷爷办理身后事吧。”父亲从姐姐的表现知道发生了,就像所有失去亲人的人一样,为死去的人做着最后的安排。
“可是爸爸,我还想再看看爷爷。”暮天伤心的说道。
“算了,还是去准备衣服吧,看了又能怎样,杨家的孩子要放得下。”父亲说完走了进去,把暮天留在了外面。
爷爷的丧事只办了两天,像所有的祖先一样,爷爷在第二天被火化,骨灰陈放在那个已经有无数个牌位的祖先祠堂里。
爷爷的一身就这样结束了,但是是真的结束了吗?不清楚,一个人对他人的影响如果可以看作这个人生命的继续那么爷爷活着,或许这祖先祠堂的所有人都活着,是他们一代又一代的影响着这个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