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眼微眯,略显沉醉,手中二胡音纯弦韵。
他双唇微张,唱得字正腔圆。紧皱的眉间,似有一种岁月卷席过的沧桑。翘着的二郎小腿却体现出一种低调的张扬。
这应该是很有韵味的一个画面。然则这般韵味的画面却出现在一所大学的学生宿舍里,那么情趣自是另当别论。
“疯了?”宿舍边路过的学生指指点点,如同看着一个怪物一般。当然还有些稍具幽默的评价,譬如说‘迪克牛仔’,又或是‘算命仙人陈半仙’。不过这些也只算评论之中较为朴素的了。
对于这些评论,他充耳不闻,大有岿然不动,如顽石,如山岳般的气势。如许多人一般,一旦做着自己喜欢的事物时,就会沉醉其间,无视人言。这类人是痴呆的,可也有很大的可能是人才。
终于,隔壁宿舍有人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我终于明确的想通了一件事。上次花五百块钱去看某某伦的演唱会并不叫冤枉,和这相比,那简直是仙乐。隔壁的张小爷,不,我叫你大爷。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别唱了。”
话音落,张小爷宿舍冲出了一名鸡窝型男,双手紧紧掐着发梢,满眼血丝,边哀嚎边惨叫着要换宿舍。。。
说起来这也确实为难这些九零后了,习惯了流行音乐曲调的他们再去听这些国粹中经典的京剧昆曲的话,十个人有九个人会受不了,还有一个人,已接近半疯。
一曲终了,张小爷终于从沉浸的情绪中脱了开来。收拾好东西,冲了个凉,换了身比较时尚的衣服。但是与别人的时尚衣相比较的话,张小爷这身浅蓝色中山装只能说相当朴素了。这也没办法,作为一个农村人士,钱是一个相当奢侈的字眼。张小爷这身衣服还是十七岁那年他爷爷犒劳他成功狩猎了一头两百多斤的野猪而买的。如今,他已经二十四岁了。七年的时光使得这身衣服已经有些老旧了,即使张小爷很少穿。
当然,张小爷穿好衣的日子肯定是他认为比较重要的日子。
张小爷约了他很久以前就喜欢上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与张小爷已经经历了很多个年头了。然则到了城市后自是无法相聚到一起。因为生活,学业。他,在读大学。她,在上班。
张小爷走在路上,微微笑着。想到这么多年那妮子一直对自己不舍不弃心里就很舒坦很暖和。还有一种深深的感激。是的,男人应该永远感谢那在他二十岁左右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女孩子。因为二十岁的男子人生事业都处于一个低谷期或是奋斗初期。而二十岁的女孩子,是她们人生最灿烂的时侯。
张小爷和莫期约在了一个咖啡馆。三楼。张小爷走上去的时候,莫期已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候着了。
今天是莫期的生日。张小爷想到自己未曾为莫期带上一件礼物,心里有些淡淡的歉疚。囊中羞涩啊,张小爷哀叹。但他还是微笑着走过去坐了下来。然后微笑着说了声生日快乐便静静的注视着莫期。
不能说莫期是个好看的女孩,因为好看二字明显不够。长发,斜刘海,黑眸,薄嘴唇,淡淡的笑意,淡紫色的连衣碎花裙。这是张小爷从未见过的装扮,张小爷唯一熟悉的就是莫期刘海上别的那个发卡,蝴蝶型。那是张小爷送的礼物,具体送礼时间已经不详。
“恩,咖啡有点凉了。”莫期从不会正面表示自己的幽怨。
张小爷尴尬的笑笑。“待会我们出去散散心,似乎很久没一起走过了。”
“恩,先坐下,我们聊聊!”莫期眼神微闪。
张小爷为察觉,他只会将每一个莫期的动作与表情当做一种美来享受。别的,与他无关。
二人开始浅尝咖啡。
中间无话,沉默到有点诡异的气氛让张小爷察觉到了异常。
“不说点什么吗?”
莫期深呼吸,望了望窗外。依旧没有说话。
张小爷从小便在爷爷的带领下在一片老森林里狩猎,当然熟知那安静诡异的丛林里隐藏着何种危机。所以眼下他的心不正常的多跳了几下。
“有什么事吗?”张小爷声音稍大。
莫期望着外面的眼神终于落回了张小爷的面上。
“我们一起多少年了?”
张小爷有点恍惚,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好些年了吧。”这个回答有点含糊。
莫期自嘲一笑。使得张小爷觉得事情有点糟糕。
“你也快毕业了吧?”
“恩,还有几月,干嘛问这个?”在感情这方面,相比于张小爷拿手的狩猎来说,天差地别。
“没,我只是...我想说的是...”莫期有点犹疑。
“我找到归宿了。”莫期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张小爷一愣,随即就乐了,“意思是毕业后我们就结婚吗?”
不得不说,这个回答和这个理解都有点二。二而不自知,这是一件比较可悲的事。
“不是,我说的归宿,不是我们!”莫期又看向了窗外。“你毕业了,我也就帮不上你了!你可以自己找工作而不必依赖我的钱交学费了。那我也该好好放松了。”
张小爷一窒,半晌没有说出话来,一手端着的咖啡拿也不是放也不是,顺带着屁股在座位上不安稳的挪动着,撒了几滴咖啡。
“恩!”张小爷轻轻一声,强压着很多很多味道的情绪开始低头喝咖啡。不愤怒也不祝福。
莫期又笑了,眼前有点淡漠的男子,看来自己在他心里还真的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重要。
张小爷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
莫期终于失望了,如果,你愤怒的问我为什么,愤怒的不让我离开,挽留,我真的就会留下来的。莫期想着,眼泪撒了几颗,复又擦去。为何你从来都是这么的沉默?总是一副天塌下来也淡然的样子。我真的感觉不到我在你心里的重量。我....莫期辛酸酸乱了想法。终于放下几张钞票后安静离去。
良久,张小爷抬起头来,满眼是泪。这是二十几年来,张小爷第一次真正的体会到了眼泪的味道,“该死,和这该死的咖啡一样难喝!”
张小爷漠然起身,却走的一晃一拐。
是夜,张小爷依然在街道上拐着,忘了回宿舍,忘了上课,忘了吃饭。甚至忘了红灯。因为莫期的离去,张小爷想起了很多,也忘记了很多。想起的是些扑朔迷离,忘记的却是现实之道。
以致于张小爷在红灯未停之时便晃晃然跨街。当然,迎接他的,是很多很多的车,公车,货车,小车,小车的标志有很多,最好的是那台li740的宝马。宝马车下死,做鬼也风流。
张小爷感觉自己突然变得很重,全身都有一股撕裂般的痛觉,随后似乎又开始很轻,很轻。最好感觉不到。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张小爷看见的是天空,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周边如同长城一般的城墙。张小爷感觉自己有点冷,随后便又神志不清。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梦,梦里似乎是一个岁月倒流机。张小爷开始从人生的初始游第二次。
五岁习遍白首唐诗,头脑摇晃,与爷并排着身影,朗朗上口。
七岁开始早晚一遍太极,动作生嫩却不失大气,那石头山的山顶似乎多了些生气,也多了份孤单,少年时的心性当是贪玩,然则,玩而无伴,孤之。
十岁开始问爷爷自己父母的去向,知晓原因后,恨得牙咬得叮当响,却也在石头山哭得不省人事。人在脆弱时,总是思及父母的,然而为何,自己却像石头下蹦出来的那只顽猴,无母无父,是以无爱。所以张小爷恨,恨意滔胸。
十二岁,一只黄鼠狼成为张小爷第一次狩猎的成果,然他没有一丝成功的喜悦。那一次爷爷因为他的失误受了点小伤。然后张小爷明白了,一丝极小的错误,都有可能导致自己最亲的人逝去。这是不属于张小爷这个年龄该懂的道理,然则张小爷却懂,真的懂!
十四岁,这一年,张小爷碰见了人生中第二个最重要的人。莫期。遇到,也是救了。在一条冰寒的小河中。也因此,张小爷此后的生活中多了许多温暖。
十六岁,问及爷爷自己名字的含义。爷爷却含糊略过,着重教育了他忍这个字的含义,譬如那年狩猎你能更忍一点我何以会受伤。所以,忍无可忍还是得忍,不是不烈,未到时间。张小爷像一坛酒,被老人安静的酿制着,欲久欲烈,欲久欲香。
二十岁,大学录取通知书,张小爷却也领到了另外的书,老人的遗书。自那次哭父母之后,张小爷再一次泪流满面。痛彻心扉的在老人坟前哭了三天,若不是莫期,恐其已哭死在了坟前。他其实是多么的珍惜,因为缺爱,所以更懂得珍惜爱。
大学开学总能领到莫期送来的学费。然后听到莫期鼓励的声音,‘小爷,你会站得很高,那时,我会陪你一起,看**。’张小爷轻轻的笑,打心底的开心,有女如此,爷复何求。
然则,故事总会有诸多事故,没想到的是,这个事故竟是如此的悲伤,措不及防,晃晃然,便丢了身家性命。
张小爷苦叹,惨烈一笑......继续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