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带着丝丝凉意，把整个城市渗入晦暗的色调里。连日阴霾的梅雨天，让通勤族的心情也不禁染上了天色般的忧郁。然而就算阳光没有露脸，这是一个难得没有下雨──不，连潮湿都算不上的午后。闷得荒了的高中男生们纷纷喜上眉梢，个个跃跃欲试，打算在等会儿的体育课中大显身手。
「……今天难得天气好，咱们去球场打篮球！」体育老师呼应学生们心情般的如此大声宣告，底下的队伍随即暴响出一串欢呼声。
「球和场地的数量都很足够，所以接下来男女分开，各三个人分成一组，玩斗牛赛。现在大家先自由寻找队友，等一下我再……呃，等一下，还有件事。」
体育老师紧急想起什么似的，目光巡梭找出队伍中某个高挑文静的身影。
「那个──鲍蓉蓉同学，今天身体的状况怎么样？可以打篮球吗？或者在旁边休息？」
被点名的少女轻颦秀眉露出困惑的表情。
「报告老师，我很健康……应该吧。」
「那……」老师求救般的眼光扫向班上运动神经比较发达的几位女同学，多半是身高最高的那些，道︰「有没有哪些同学愿意跟鲍同学一组的？」
被他视线扫到的女同学几乎都举起了手来──事实上连男生那边都有好几只手举了起来，接着男生挤眉弄眼笑闹成一团。老师无视后者的骚动，「钦点」了两名女篮高手，作鲍同学的队友。
接着其他学生们也各自呼朋引伴，没花上多久时间比赛便开始了。
「鲍同学，给妳控球可以吗？」队友们虽然笑得很灿烂，可是鲍蓉蓉却不能不在她们的表情底下读到一丝失望。
「好的。」她爽快地接过了球，敌队强打着精神招招手，示意给她们先攻。
蓉蓉拿起球拍了几下，望向队友甲──
无人防守，或者说，防守的人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队友乙──
无人防守，或者说，防守者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两人都离篮下相当远。
防守自己的人──
做做样子而已，或者说，看到自己望向她，才急忙上前几步，双手努力地在高过头顶之处挥动。
蓉蓉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作出投球的预备姿势，防守她的同学连忙把手放了下来，免得对她造成妨碍。篮球在围观众人的提心吊胆下离手而出，于天际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连篮框都没有碰到。
但却是从篮框的圆心准确地穿过。
附近的排球场上，一票偷看这儿的高一学妹，忍不出爆出高分贝的喝采声，里边还掺杂了一些惊叹声、赞赏声、或者也有一些觉得自叹不如带来的惋息声，这些比较细微的声音蓉蓉就分不清楚了。
她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挤出一丝微笑，走向体育老师说道︰「对不起，老师，我果然还是不太舒服，今天请让我早退。」
「好、好，千万别勉强！」老师如获大赦般连连点头。
鲍蓉蓉打电话叫来了司机，坐上惯常的黑色大礼车回家。说是家，其实除了她和偶而来玩的哥哥之外根本没有其他家人在，只是一栋爸爸为了方便她在高升学率的泽一高中就读而在附近买下的别墅。她在踏入家门的途中也根本没有向任何下人打招呼，直接进了游戏室换衣服──
特制的潜水衣紧贴着少女窈窕身躯展露出动人的曲线。不透水，但不知为何透气性良好，就算不在水中穿着也不至于燥热难耐。话又说回来，在这栋大宅精密的中央空调系统上，燥热难耐之类的形容词本来就是与鲍蓉蓉无缘。她换好潜水衣之后又跨步进了水槽。
看起来就不像是普通的水槽，弧形的壁面全部由高解析度的萤幕构成。其实，那件潜水衣上所有的关节处都有动作捕捉讯号点，可以完整地把她的动作传送给专用的分析软体，然后该软体再把它化为伺服器端认识的讯息送到游戏公司的机房那儿去。
本来是国家为了次世代双足机动兵器所开发的特殊人机介面，也只有鲍蓉蓉这样的女孩会把它拿来进行目前地球上最红的网游《战器世界》，而且从不曾意识到她这么做有多么特别。
进入游戏当中之后，蓉蓉打开好友列表，点击了最上端了一个，打字送讯道︰「你在哪？」
都什么时代了，何况是目前最红的战器世界，游戏当然是支援语音交谈的。不过蓉蓉对自己的娃娃音有很强的自卑感，所以习惯用打字和朋友们交谈。
「妳还是老样子，讲一两句话也要见面呵。」暱称「青枫」的朋友答道︰「我在拍场这。」
蓉蓉在茫茫人海中寻寻觅觅，直到终于见到了那顶以两根巨大的丑陋牛角为最大特征的熟悉头盔，才安下心来，徐徐打字道︰
「对不起，青枫。去年，还有前年，一起参加比赛，真的很快乐。可是，今年我还是决定不参加了。」
「呃？为什么？去年咱们在四强赛输得很冤，今年说不定可以成为世界第一呢！」青枫沮丧地反问着。
「我……我果然……」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话说出口了︰「果然还是讨厌暴力。」
「这样啊。」青枫的语气有点冷淡。
「……你不相信？」蓉蓉打字的手有点儿颤抖。
「说是不相信还是什么……去年妳在游戏杂志的访谈稿中，还说自己喜欢敌我双方都全力以赴、没有任何保留的那种厮杀感觉不是吗？」
「是的……只要把它想像成比赛我就可以忍受……不，说忍受也不对，在《战器世界》，这几年跟大家组队，一起冒险，这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可是……可是……被我杀的其他玩家可能不这么想。一想到她在另一端那头的萤幕看到自己倒下时，可能受到椎心刺骨的痛苦，我就……我就怎么也不……」
「……好啦好啦，不管妳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我帮妳跟其他人说就是了。唉，今年咱们恐怕要打赢国内预赛都有困难囉……最近也很少看到妳上线，是不是不想玩啦？还是去玩别的游戏了？」
「是有在想，不过还没──每一款游戏都要靠杀怪升级，想了就好厌倦。」
「那，趁这次难得碰到，再最后一次问妳︰妳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傅蓉蓉好气又好笑地打字回答道︰「男的啦！女生会把自己取名叫『暴龙』这种id吗？」
「可是妳讲话实在很娘……」
「娘你妹！」
「好啦，那就，祝妳找到关心农场或者劲舞独尊团以外不用打怪也可以升级的游戏。我换只囉～」
想想已经没有其他事情要跟老朋友们交代了，蓉蓉退出了战器世界，改上游戏论坛。
「新游戏期待度排行榜……嗯，第一名是这个《幻域迷境》啊，广告打很大呢。」她自言自语道︰「有什么特别的呢？」
虽然水槽中有个防水键盘，不过没有滑鼠，蓉蓉抬起手，手指前端就是游标的位置。
这是什么──
提供玩家更多丰富的游戏体验选择，游戏中所有的生产、采集和制造都有经验值，不用打怪也可以升级？
傅蓉蓉对这广告词的第一印象是︰大概又是骗人的幌子！之前她也有玩过号称不用打怪也可以升级的游戏。只要在安全区行功就可以拿经验值，甚至买了虚宝的话，下线之后也可以继续行功。但是……
但是从游戏开放这个系统以来她就投入所有的时间去玩，或者说，去「挂」，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获得的经验值量之少，让她的角色到现在连一转的资格都没有。
八成又是骗人的幌子吧。人被骗多了也会长经验的，看！这不就是一个例子，现实中可不是要打怪才能长经验。不过顺着排行榜看下来，看来看去，也没有别的游戏以此为号召。就当被骗了，去看看吧！
连一般网咖都望尘莫及的频宽不是盖的，短短几分钟之内就把好几百Ｇ的档案下载完。安装或官网登录之类的手续也浪费不了熟门熟路的她多少时间。该创建角色了──
「只有选择种族，没有职业……战斗或生产之类的所有技能都是自由习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学的，只有和种族的匹配性方面的问题。」她回忆着刚刚在网上看到的游戏初步指引。
种族不难决定，先当人类就对了，反正要再创新的很容易。麻烦的是性别，如果没有大批猪哥骚扰，蓉蓉也不想扮成男生，跟一堆花容月貌的美女夫妻相称，好像在搞百合似的。
「还是先创女性角色好了，第一次就取个可爱点的名字，不然要是有老朋友来玩，一下就被认出我是『暴龙』那就不好玩了。」蓉蓉心想。
于是她的第一只人类角色就决定名叫「月下风闲」。这么优雅的名字，和她进游戏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实在很不搭调。
种田。
对生产技能没兴趣的玩家进了这款游戏，只要砍假人一段时间，就可以出城打怪了；但这样属性会长得比较差，而且蓉蓉就是不想打怪。不想打怪，但是所有的原料采集都要等级到某个程度以上才能进行，那么就只能先进行等级最低的生产了，也就是种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