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瑟此时正在吃东西。他舒服得将后背靠在床头,手里拿着,大口地咀嚼。病人咬下一块,吞到了嘴里。甜甜的果酱从奶香味的面包中间被牙齿挤了出来,然后他用舌尖包裹住这些半化开的香浓,一点一点的把它们抹平,再将它们和被唾液揉成了香糊状的面包粒搅在一起,一股细腻美妙的滋味在口腔里散了开。“恩~~”病人愉悦地感叹了一下,并没有急着吞下它们,而是让这股香味在味蕾之间流淌许久,才不舍地“咕噜”一声咽了下去。
他意犹未尽地吧唧了下嘴,长长吐了口气儿。
真是美味啊,真是美妙啊!
其实这十年来,横瑟所吃过的美味可比这面包夹果酱要强太多了。食材珍贵的,价格惊人的,名厨打造的,家传秘制的,几乎他都吃过。可是,却都没有如今吃得这么爽。这也不能怪他,他确实太忙了些。
当他吃着海鲜的时候,他要装作温文儒雅,以吸引对面的千金女;当他撕嚼着烧鸡时,他要流露出粗犷霸气,以迷倒对面的放荡女;当他切割着高档牛排时,他要表现得娴熟无比,以弄到对面的拜金女;他在喝着桂花汤的时候,他要时时吟诗感叹,以欺骗对面的纯情女。那智慧女怎么办?他需要多打扮下自己,只吃,不说。
难哪!不过这些并没难倒这个某方面强大的男人,因为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一种技能。难是什么,是自己不想做但又必须做的事,是造成横瑟不爽的事。
每每看见香喷喷的食物,却不能马上扑上去的感觉才难受,因为在女士面前要女士优先,绅士翩翩。吃得有滋有味却不能狼吞虎咽、啧啧出声才难受,因为在女士面前要形象风度,素质教养。资金不足,却必须要买单才难受,因为在女士面前要男士站住,立刻数钱。自己买单的食物洒了,却要向对方道歉才难受,因为在女士面前要三好四美五讲,文明礼貌规矩。
有时候横瑟自己都问自己,不和女人吃饭不就得了,难道没有男性朋友,没有兄弟?不过他在记忆里掏了半天,得出的答案却让自己非常的尴尬。他还,真没有。朋友没有,敌人,倒是一大堆。这只是他自己不承认罢了,他其实是有的!不过没有兄弟情,倒有爱慕情,他把那些可怕的家伙们自动忽略了。
就不能自己一个人吃吗?可以啊,横瑟还故意试过。可是在馆子里往往吃到半中间,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对面出现了一个女孩/女人/妇人/男人/老人,呆呆地望着他说:“对不起,能交个朋友吗?(刻心语:“老人”两字不算正文)
累啊!横瑟不堪回首地闭上了眼,朝着手里的美味就是一个狠咬。咬死你们,可恶!他有点生气了。
不过气也就气了一下,现在的他可以稳稳地,静静地,细细地,美美地吃它一通,再睡它一觉,不怕家族有强人找,不怕身边有女人找,不怕暗里有男人找。开心!不能动又怎地,自己已然拣回一条命,人家让白吃白住还免费治疗,多妙呀!
“通、通、通”门口出现的急促脚步声打搅了正在胡思乱想的横瑟,他抬起了头。只见白殷领着一个少年进了屋,微笑着向自己的床边走了过来。
少年不大,约摸十七八,眼睛比较有神。正是村长。
“饿坏了吧,不好意思打扰你进餐咯?”一直以来,白殷对这个病人都非常客气,也许是对方生的比较俊,凭添好感的缘故吧。
“白姑娘,你好,这位是?”横瑟点了下头,看向了少年,少年害羞地朝他笑了笑。
白殷将少年介绍给了横瑟:“这是……我的侄儿,他叫霸天。”
村长飞快地剐了女人一眼,面露挚诚,展开微笑,向横瑟问候:“你好,武士先生。你感觉好点了吗?”
“霸天?”横瑟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一呆,这么霸气的名字并不多见,但他却觉得非常熟悉。霸天!横瑟瞳孔内缩了一下。他惊奇地朝白殷问道:“霸天?怎么和几百年前的传奇人物同名?”
白殷没有答话,少年脸已然羞红,他不好意思地说:“家父对霸天前辈极其崇拜,为我起此名是寄希我能和他一样有成就。”白殷闻言脖颈一卡,他未想到村长会编篡出了个父亲来。急忙搭话:“我哥哥就是喜欢霸天前辈,一没事儿就和我说起他的事儿。”说完“慈祥”地看向少年,少年回应似地呵呵一笑。
事儿?霸天除了杀人有啥事啊,这啥长辈啊。横瑟边感叹边将眼儿咪咪地符合:“是呀,小兄弟,你刚来我就感觉与众不同。”
白殷干咳了一声,说道:“武士先生,我此次带小侄前来除看望你外,还另有原因。”
横瑟奇道:“是何重要事?”
白殷答道:“你说的那个令牌我们找见了。”
病人一听,眼中滑过一丝惊喜,暗道:有救了!令牌的秘密没有泄露出去吧?
突然,他变得非常之激动,提高了声音:“真的?谢天谢地!”他的身体“的的”抖动,转而他仿佛又承受了住,整个人马上展得神采飞扬,幸福之情扑之欲出。才小一会儿,他眼框竟微微发了红,一汪儿眼泪转了出来。横瑟带上了哭腔:“谢谢你们~~”他大力地顿首三下“真的谢谢你们!”似乎他又意识到了自己的丑态,低头用衣袖急急蹭了蹭眼角,猛力吸了吸鼻头,“嗯嗯”润了润喉咙,诚恳郑重地再次道谢:“谢谢你们,我,还有芸儿,一道向你们致谢!”
眼珠在眼角一挂儿,横瑟发现白殷和村长并没有交还的意思。只是望着他,神情有些木然。
于是强大的男人撇开了两人,仰面朝天,举臂、曲肘、弯指,向内抓挠晃动,刻骨铭心地大嚎:“芸儿~我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废人,没有办法再去救你,可我还能爱你,感谢上天,让我们美好的回忆失而复得!”
似乎没有过头吧?应该……
白殷尽力回了回神儿,温声说:“横瑟先生,能找见东西,我也为你感到高兴。不过,在还你之前,能否让我侄问个问题?”
未等病人同意,村长早已忍不住强凑上了前,劈头就问:“武士先生,你可否解释……”少年把声音放了慢:“哦,可否告诉在下此物的来历?”
入戏太深的横瑟闻言一时未缓过神,反问道:“什么?”
“武士先生,此物我也相识,你可否告诉在下,你是如何得到此物的?”
横瑟心中暗叫不妙,看着如此愣头的傻小子怎么可能知道此物的来历?于是他再次不解“什么意思?”
少年露出了憨厚神情,不好意思地用手挠了挠脑袋:“在下是说,此物我也认识!”
横瑟按耐住心中的恐慌,强自镇定的说道:“此物是我与我爱人的定情信物,你如何会认得?”
村长啧了声,他质问道:“天空门的门主信令能成为定情信物吗?”
说完,少年赶紧又陪笑着解释:“我的父亲说此物乃是天空门的门主信令,他年轻时曾听闻过此物的独特模样,昨日来突见此物,极为吻合,故遣小子来,有此一问。”
像是要印证自己话的真实,他快快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牌子,将刻有“天”字的一面横到了横瑟眼前。
门主信令!横瑟只觉顶上头皮酥麻,脸部肌肉僵硬。怎么办?!
白殷见横瑟不说话,严肃地对他说道:“我这哥哥一向处事慎重,从不妄下结论,既然他说有,那必不会假,你要给我们个说法,我们信了,方能给你。
横瑟心中不免忐忑不安:此人是何方神圣!竟突然跳出坏我大事!(刻心语:我也不知道)
横瑟抖了抖发木的脸,用手抚平,离掌之时已然露出了苦笑,他尴尬的对白殷开了口:“被识破了么?唉,此物事关重大,不得已撒了个谎,对不住了,恩人还望见谅。”说完,弯身低头,合掌道歉。
白殷眉间一团,颇不开心的说道:“无事,但你要说清为何要骗我们。”
横瑟迷离了起来,目中流华荡漾,射出束束凄凉,喷向天空,抵达苍宇,气质说变就变,顿时屋里感觉凉了下来。
只见他两边嘴角纷纷垂下,唇尖微动,细细吐出了苦楚。
“事情要从我还在天空门的时候说起,我从小与芸儿在那一起长大,到了学武的年龄都成为了天空门的弟子。我俩因青梅竹马,一直互有爱慕,早早就已私定了终生。”横瑟看了看白殷,补了一句:“她姓白。”
“可是,可是!”横瑟闭上了眼,嘴唇微颤“可是,因为她是门主的女儿,婚姻不能自主。我一直嫌自己身份低微,不敢向门主提婚。结果门里突然给她安排了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
白殷奇道:“这和你之前说的没什么不同啊,除了安排婚姻一事没提起,但和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是一个样儿的。”
“你别着急!听我说完!”横瑟大吼了起来,怒气从他后顶噌得冲上了天,只见他圆圆地瞪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张着脸。刚凶完,病人又露出不好意思地神情的表情,他再次道歉:“对不起,当时真的很生气,不小心带到了这儿,不是冲你们发的火。”
白殷喷了股鼻息,瘪了下嘴,无奈道:“你继续说吧,不怪你。”
“我去找门主说明,结果他竟然知道芸儿也喜欢我,也挺同情我,所以只要我能通过他的考验,就可以帮我取消这场婚姻的。”
白殷问:“那你通过考验了么?”
病人答道:“没有”横瑟看了少年一眼说:“你知道门主信令,那你知道门主信令是干什么用的吗?”
村长反射地张了下嘴,他再次低头用手挠了挠,说:“我不知道。”
“门主信令是当门主不在时,代理门主可持令号令门人,同时它也是天空门所设关卡的通行令。”
白殷又问:“那又如何?”
“其实门主也是被迫答应这场婚事的,他想给我个机会。”
少年起了兴趣:“怎么个机会?”
横瑟长长吸了口气,眨眼,他面目凝重了起来“只要我能接下他的三招传承,他就会对我另眼相看,并可以将门主信令交于我。到时我就可以和芸儿持令出关,而他对外谎称:我偷了令牌掳了他女儿逃跑。也就压下了婚事,避过了风头。”说完,他不禁有些担心,这样说似乎有些牵强,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
白殷闻言,面露担忧:“那她女儿的名声不是毁于你手?门主怎会如此放任你,这不合理呀?”
横瑟极力使自己悲悲的,他硬是红着眼圈咽唔道:“是芸儿死磨硬泡,以死相逼非不答应婚事,又透露了喜欢我的事实。门主看女儿如此坚定,但又不甘心,才于思量之下提出这种条件。”
村长晒道:“不对吧,我看他是在堵女儿的嘴,并不想真帮你。要真如此帮你,那他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你接下没?”
病人一听对方如此推断,心中不免暗暗高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你太聪明了!
于是,他忧伤地看了村长一眼。
少年见状,赶忙地解释道:“我也是为你担心,你别生气啊。”
横瑟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没有接下。”
白殷急问:“那门主信令怎么会在你手上?”
尴尬写在了横瑟的脸上,只见他眉角微垂,脸色通红,像是憋了一大口气,又像是泼了把热水。他双手食指不停地圈圈绕绕,打完了结又拉开,拉开了又再扣上。他嘴巴一张一合,但半晌没有答话。
终于他感觉可以开口了。
横瑟将语速变得缓慢,答道“因为,你们手中的门主信令是假的。”
静……
说实在的,村长和白殷此时真的很吃惊。他们都张大了口儿,瞪大了眼儿,直捅着脖儿,呆立着身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白殷是清楚的,令牌是真的。他不会是自己搞错了吧?
横瑟也在偷看两人,细细品味刚才的神态,动作,语气,内容,发挥还是可以的。于是他决定结束对话。
只见横瑟垂下了两肩,面带回味,神蕴深情,似在痛苦,仿若踌躇。他再次陷入了深深回忆的意境。
他呓语般叙述:“芸儿历尽艰辛仿了那个令牌,在门主不知情下,我们凭它悄然逃出了层层关卡。事后事情败露,我们最终没有逃过苦难的枷锁,如今我们天个一方,我又落下残疾,此物虽伪,但却是成为我对爱的寄托,对她的思念。所以事后一直贴身收藏。”
“我知此物易引起误解,见你们不知,为避免你们卷入是非,撒了谎。这个令牌对你们并无价值,但对我却比生命还要珍贵。请还于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