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嫏不理睬他们的呼喊,宛如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也没听到,这样徐徐离开那最深处的阴暗角落,准备走向另一条幽长小径。
“方才……你们可听到了什么?”正当秋苓与夏茗安静地跟随在后时,林嫏那清幽的声音再度响起,而此时,那说话的对象,便是她们二人。
虽然秋苓与夏茗在听闻刘秉文所说的话时的确忍不住震惊了一番,完全没有想到,她们敬畏的主子竟然和帝系六君真的有关系?可她们亦有深刻觉悟,既然决心侍奉这样一位主子,那便什么都不要想,就当自己是木偶,主子说一绝不做二,否则生了二心,无论如何都是要死的。
“娘娘在说什么?难道将方才丞相的胡话听进去了?奴婢清楚娘娘的为人,怎么可能如丞相所言那般?”夏茗率先开口表明立场,神态自若,仿佛真的没将方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是啊,奴婢都忘了刚才听见了什么。丞相都疯魔了,说出什么话都是不能信的。”秋苓立即机灵地接上,目光诚恳,洗去了林嫏不少的怀疑与思虑。
她轻轻扬了扬唇角,露出一个淡雅的笑容:“好在你们还算机灵……我会看你们的表现。走吧。”
林嫏一行三人原路返回,拐了一个弯,进入那关押女犯的地牢长廊内,途经无数关押女囚犯的牢笼,看着那些披头散发、已不知屋外风云的女子,林嫏的内心充满了矛盾……齐如玉、林媛……她们如今也这般模样么?为什么她虽然有了报复的快感,可依旧不能让她的心情恢复到什么事都不知的那个时候?到底是时过境迁了,不管怎样都回不去了吧……
透过幽暗的廊火,林嫏渐渐看清最前方那充满了黑暗异味的牢笼,里头坐着三人——齐如玉、林媛与叶子菁。
林嫏可以感觉到,除去她们三人以外,周围几件牢房内,也都是丞相府内被牵连的女眷,正虎视眈眈盯着林嫏……不似先前在刘秉文处,此刻被这样一群充满仇恨的女子盯住,滋味并不比被那群汉子盯着好受。
只是她依旧一派镇定自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慢慢踱步来到关押着齐如玉几人的牢前,才顿下脚步。
听闻脚步声,牢内的三人纷纷抬起头,不待人反应,其中一个忽然声势迅猛地扑了上来,被铁栏杆截住,却依旧大声地朝林嫏呼喊着:“嫏儿!嫏儿,你来了……快,救救二娘!二娘不想死……也不想在这牢内度过一辈子……二娘求你了,求你!”
此人正是叶子菁,她不管不顾地嚎哭着,甚至要伸出手来抓住林嫏的衣袖,额头重重撞在铁柱上,磕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林嫏无动于衷,面无表情站在原地,看着叶子菁一遍遍地自虐,却丝毫没有要上前搀扶的意思。
“叶子菁,你疯魔了?求她做什么?就是她将我们害成这样,你求她岂不是要她将你踩得更低?”齐如玉尖利的声音响起,她站起身来,一把抓过还跪在林嫏面前的叶子菁,将她拽过来,恶狠狠地教训道。
“大姐……大姐,我们走投无路了,求求嫏儿吧,或许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叶子菁哭喊着,揪住齐如玉身上那破败不堪的囚服,瘦骨嶙峋的手青筋暴起。
“呸,我求谁都不会求她!她将我害成这样,我便是做了鬼也要拉着她一起下地狱!”齐如玉一口唾沫吐在林嫏脚前,用力磨着牙,不复之前的光鲜模样。
林嫏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她的恶狠狠,也不理会叶子菁的恳求,视线从那依旧靠着墙、未站身来的林媛身上划过,定格在齐如玉身上,悠然道:“大娘说得对,是要下地狱的……不过本宫不会下地狱,只有你……你做了违心的事,因此你要付出代价。”
“呸!你含血喷人!”齐如玉气得浑身发抖,怒吼道。
林嫏轻哼一声:“难道你就不奇怪,当年你那件事做的算是干净的,能知道的只有丞相一人……可惜,纸包不住火,有其他人得知了这件事,因为良心受到谴责,才会站出来说明一切!你活了大把岁数,却连你儿子都不如!”
“你说,是群儿……”齐如玉一怔,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眸。
“你没有良心,不代表别人没有……你可知道,你那一个举动,生生毁了多少人?如今这局面,也是你造成的,你便要为此付出代价!”说罢,林嫏猛然将视线转到叶子菁的身上,收敛了些许怒意,可依旧掩盖不住她的怨恨,“二娘,你虽然在这件事中无辜,可惜……你一直助纣为虐,胆小弱懦,但凡你有一丝勇气,事情都不会朝着如今的局势发展……因此,你一点也不冤。”
叶子菁停止挣扎,心如死灰地呆坐原地,泪水横流,将她本就不干净的面孔污染地更加惨不忍睹。
“群儿……不会,他怎么会……”齐如玉犹如被抽去了魂的木偶,自顾自喃喃。
“他在为你赎罪。”林嫏谈及林群,语气稍松,“本宫此刻将他安置在宫内,皇上嘉奖他告知实情,不会定他的罪。便当是本宫为林家留下的血脉传承……而你,逃不过制裁。”
齐如玉摇摇欲坠的身子倚靠在凹凸不平的墙边,神情恍然,好似根本没有听到林嫏说了什么,满脑子只有那句“连你儿子都不如”!
“娘……”此时,林媛再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她挺着六月大的肚子,扶着墙慢慢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向齐如玉,“娘,你别听林嫏胡说,群儿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别瞎想……”
“大姐,身为人母一定要与人为善,难道你不懂这个道理吗?你要知道,如今你做下多少孽,未来你的子女便会为你的孽赎多少罪!你以为站在身后什么不说什么不做,便没人怪到你的头上了是吗?”林嫏缓步上前,与搀扶着齐如玉的林媛互相对视,无视她那恨意满满的视线,她浅笑道,“你想必很早就知道你娘参与了当初谋害爹的事吧?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你的态度是什么?”
“我爹?是,他是我爹。可自从他选择将你母亲那贱人娶进门的那一刻开始,我早就不将他当成是我爹了!更何况,那时我才四五岁,能懂什么?你难不成还想将这罪责怪在当时年幼的我身上?”林媛轻蔑一笑,仿佛林嫏说的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以后来你心里知道了些什么你也不说,只当那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对不对?”林嫏漠然笑着点头,“你好,你很好……你果然得了你娘的真传,心狠手辣,连亲生父亲也不管……甚至对他的冤情没有一点的同情……还落井下石。林媛,你这女儿做的可真好!”
“闭嘴,你没有资格教训我!你害得丞相一族入狱,使得我们恩将仇报……”
“恩将仇报?看来你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林嫏倏地一扭头,瞪住齐如玉,寒声问道,“你说,你为什么要和丞相联手毁了自己的丈夫?”
齐如玉身子颤抖,她看向林嫏的视线变得模糊,又显得有些茫然:“我……我只是恨他,恨他将我娶进门后,却从不肯将一点点的心思放在我的身上,在我入门后三年无所出后,又娶了叶子菁进门……可惜啊可惜,叶子菁还是在我之后才怀了身孕,而且也不过生下一个女儿罢了!而且叶子菁又生性胆小懦弱,被我吓了几次就开始为我是从……可是不多久,他竟然又迷恋上了风尘女子!”
叶子菁卷缩着身子,躲在一边,听着齐如玉讲述多年前的过往,好似陷入回忆,也不哭不闹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听她说着。
“姚馥瑕……姚馥瑕……她为什么要出现!而且老爷为了她,将她保护得那么好!我都找不到机会……”
“既然你可以容忍二娘,你为何就不能对我娘一视同仁?”
“叶子菁?她能和你娘比么?你娘本就是天生舞姬,肤白貌美,身段柔和,哪是我们这些闺中出来的官女子可比的?更重要的是……你爹爱她!我可以看得出来,他对待你娘与我和叶子菁的时候是完全不一样的……甚至在那之后,他甚少留宿在我这儿……我知道他的心已经完全在姚馥瑕身上了!”
“你的嫉妒之心就如此之重么?”
“嫉妒之心?你问我嫉妒之心?你身在后宫,自然再清楚不过了!你看过皇后看你的眼神吗?还有其他嫔妃……她们都恨你!因为你霸占了皇上的爱!难道不是吗?只怕她们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怎么将你除去!”齐如玉阴测测地笑了,笑声诡异而尖利,“所以,我在你娘的安胎药中,日日夜夜加一点点的东西……哈哈哈,久而久之……你娘的身子就垮了……”
林嫏双眉一凜,脑袋轰然作响:“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