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是丞相派遣草民前去尚书府周围安排暗卫,调查尚书府众人的一举一动。并且是草民伪造的叛逆之书,陷害林尚书与荣国先帝有谋反之心……其实尚书为人和善,根本没有那些动机。”顿了顿,黄兵犹豫一瞬,又继续开口,“不过,在那过程中,草民的确发现尚书与荣国先帝之间来往频繁,常有书信来往……因此草民曾经截获过一封书信,效仿了字迹,才能骗得过先帝,落实了尚书叛国的罪证。”
司徒熙眉一凜,直指殿下的刘秉文:“哦?丞相,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上,此人出现的莫名其妙,明明当年老臣亲眼看他被箭射中,可他却生生憋到此时才肯出来,可见其中阴谋不小啊!还请皇上明察!”
“你还要狡辩!若非我不躲好,如何生存到现在,难道要出现再被你截杀一次么?若非此次贵嫔娘娘亲自来说服我,否则……我一定还胆小地躲在乡野间,任由那黑心的刽子手横行霸道!”黄兵气得面色涨红,见刘秉文还在不要脸地狡辩,他内心的熊熊怒火直要爆发而出。
“贵嫔娘娘找过你?哼,那你与贵嫔娘娘提前串通也不是不可能!”刘秉文气定神闲地反击。
黄兵大怒:“刘秉文,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与你为伍,你不仅心眼狭小,而且还睚眦必报、过河拆桥!”
“丞相,你不必狗急了乱咬人。本宫去哪儿提前串通?要知道当年本宫还未出生,那些大人也未见过我……找到他们不过是一天前的事,本宫有那么大本事让他们就这样为本宫卖命说话?”林嫏斜睨着刘秉文,眼中是无声嘲笑。
“皇上,请容草民说几句。”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陈毅理忽然开口,“草民过去一直跟随在林尚书左右,对尚书的为人最清楚不过。对于当初的事,草民多少也有些发言权。在天牢中,是我与林尚书关在一起,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当时他说的话,多是不假。”
司徒熙面无表情首肯道:“好,你说。”
“我印象最深的,便是当初他说……这辈子最不后悔认识了他的挚友与最心爱的女人,即便是这两人将他推入到如此境地。他直觉认为那是有人陷害,可没有证据,即便是身边有人猜测是否是荣国先帝背叛了他,他依旧选择坚信,直到他以死明志。”好似是会遇到了当初的场景,陈毅理眼底泛起泪光,神色戚哀,“皇上,这样一个情深意重的人,怎么会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情呢?”
“皇上……”刘荏月忍不住要开口反驳。
“你们所言都在理。丞相,莫非你还以为,贵嫔强大到可以集结到当初相对的两个阵营的人来指控你?你把朕当傻子么?”司徒熙平静的神情倏地转而勃然大怒,他随手抄起手边的一个酒盅,往刘秉文身上砸去,“你做出那么多可恶的事情居然还能面不改色地站在朕的面前狡辩!简直是可恶至极!”
刘秉文被酒盅结结实实砸到,可他却一动不动,任由酒渍沿着他新换上的衣服一滴滴滑下。
刘荏月亦是屏住了呼吸,都不敢大口喘气。
“皇上息怒,再听听那两个女子如何说吧?”林嫏抬首安抚性地拍了拍司徒熙的背,轻声温和地提议道。
“纯贵嫔,眼下这情况,你还要火上浇油么?”一直憋着气无处发泄的刘荏月见林嫏竟然还有煽风点火之势,再也按耐不住,当即冷声道。
“皇后娘娘,本宫是在为当初的旧案翻案,如若不说下去,怎么叫翻案?将心比心,若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本宫的父亲,他一手造成了当年的冤案,你是否还会心神淡定地站在这儿?”林嫏毫不客气地回击,甚至都吝啬于给她一个眼神。
“皇上,民女湖莺,与身边的湘柳皆是当初伊伶阁的丫鬟……负责贴身侍奉贵嫔娘娘之母,便是当时伊伶阁的头牌姑娘——月瑕。”一身着深灰色麻布衫的中年女子匍匐在地,恭敬地回答道。
“月瑕?”司徒熙语气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疑惑。
“十几年前的事了,只怕皇上是没有印象的,而且月瑕姑娘嫁人后,便不再使用这艺名,恢复了本名……”湖莺撑着胆子抬起头来,望向司徒熙的视线在半路硬生生被他强大的气势反折,只能转而将视线放在了林嫏身上,望进她如一汪湖水的眸子,很快又心神不宁地垂下眼。
对于湖莺的说法,林嫏并未开口质疑。她反倒很意外,这湖莺说话懂得分寸,至少没有全部和盘托出,对姚明月与姚馥瑕这一对双生子的事,她便简洁略过,丝毫不提。林嫏起初没有时间去和她们提前有个交流,还担心她们二人出来说些有的没的,可时间紧迫,她顾不得许多,就将她们喊来了……如此想一想,她们二人只怕一人是侍奉姚馥瑕的,另一人是侍奉姚明月的。
“嗯,那你有何话要说?”司徒熙随意点了点头,继续询问。
“皇上,当年除了尚书通敌叛国一案外,同时还有另一项指证,说尚书纸醉金迷、沉迷女色、甚至将朝堂之事告知伊伶阁艺妓等等……皆是丞相诬告!当初便是我姐妹俩昧心做了伪证,骗了先帝……其实事后我们都非常不安,可又怕说出实情,惹来杀身之祸……”她顿了顿,布满老茧的双手颤抖着撑在冰凉的地面,头垂得更低,“前几日娘娘的手下找到我们,我们也是犹豫再三,才敢站出来……这么多年我们早就悔了,真的悔了!”
“唉,当年助纣为虐,如今却深深后悔。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一声幽幽叹息,竟是来自一边的齐贵人齐茵之口,“你们莫非如今看贵嫔得势,这才巴巴地出来指认丞相吧?”
闻言,那始终闭口不言的湘柳倏地侧首瞪向齐茵,声音沙哑阴沉:“这位主子说话要凭良心。试问,若当初丞相找上的是你,你觉得你会有拒绝的权利么?既然已经知道丞相的计划,不帮便是死,我二人为生存,还有选择的余地么?幸得我们长了个心眼,在那之后立即安顿了自己,否则只怕也逃不过一个‘死’字。”
司徒熙的眸子暗了暗,那明灭不清的目光扫过齐茵,最终又落在了湘柳与湖莺的身上,注意到她们又黑又粗糙的双手,眯了眯眼……想必这二人该是匆匆将自己嫁了,而且嫁的是乡野村夫一流,因此日子才过的如此辛劳,只怕心里的恨意也不浅……
“你二人休要胡说,老夫根本没有见过你们!老夫也从不寻花问柳,如何能与这等下贱之人相识?”刘秉文出言呵斥,眼中的轻蔑显而易见,对这四人的指控,也根本未放在眼里。
林嫏深深呼吸两口气,闭上眼冷静心神……这老匹夫,不好对付。
“也就是说,丞相,你对方才所言半字不认,认为他们一起诬陷于你,是这样吗?”司徒熙近乎冷酷的声音直击刘秉文。
“没错!”刘秉文挺直腰杆,神情、口吻皆十分正义凛然,“纯贵嫔能找到那些失踪了十几年的人,为何就不能伪装他们?这些都不能是理由!依老臣看,这就是一场纯贵嫔要陷害老臣的阴谋!”
见他神态坦然,司徒熙负于身后的手紧紧握成拳,关节泛青,隐隐有“咯嗒”骨节声清脆响起。
难道就这样功亏一篑?明明找来了那么多人证,可却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扳倒这个老匹夫!就这样了么?好不甘心……
“皇上!殿外有一位自称是贵嫔娘娘之兄的男子林群要求面见圣上!”正在场面陷入僵局时,殿外飞奔而来一个侍卫,他朝向司徒熙跪下,大声禀报。
林嫏雾蒙蒙的眸子在听闻此言后快速亮起,她期许地看向司徒熙,朝他点点头,后者思量了一番,这才冷冷答应:“好,宣。”
“是!宣林群觐见!”
殿外,一个风尘仆仆的身影在万众瞩目下缓缓走入金碧辉煌的大殿,他所入眼之处,除了两边端坐的王公贵臣以及后宫嫔妃外,便只有最高处俾睨天下的司徒熙以及他身侧亭亭玉立的林嫏,再三坚定了决心,他加快步伐,站到丞相左侧,下跪行礼:“草民林群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必多礼,你起来吧。”司徒熙寒生问道,“你匆匆而来,所为何事?”
“皇上,此次草民前来,便是要告诉皇上一件事……”他顿了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十几年前家父那道案子,确实是另有隐情,我曾亲耳听到那幕后主使者相隔多年谈及此事,此人就是丞相!而那冤案还有一个帮凶……我的亲生母亲齐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