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刘秉文换完干净的衣衫从西殿内走出,来到大殿上,朝司徒熙微微一行礼,作揖道:“多谢皇上,老臣已换好新衣。”
“嗯,丞相先入座吧。”司徒熙目光淡淡地看着刘秉文入座后,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对了,方才丞相换下的衣服在哪儿?朕记得那上面的图案花纹甚是新颖,想要就近观赏一番。”
“回皇上,那衣服已交由府中家丁带回。沾染了酒渍的衣裳恐怕会污了皇上圣目,若皇上真有兴趣,以后得空,老臣再带来给皇上一瞧吧。”刘秉文对此感到十分不解,然而他还是按下疑问,恭顺地回答道。
“不必劳烦丞相再带一回,反正只是酒渍,没有大碍。德讯,你去拿来吧。”司徒熙状似无意,态度却异常坚决,朝德讯使了一个眼色,后者立刻垂首朝外走去。
刘秉文不知司徒熙为何如此坚定,但一细想,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便由着他去拿换下的衣服,自顾自入座继续喝起酒、尝起佳肴来。
林嫏依旧坐于司徒熙的膝头,抿了抿唇,望向刘秉文的目光已然染上了杀意。
“皇上。”很快,德讯便拿来了那件脏衣裳,匆匆从殿外进来,将衣服递给了陈康敏,陈康敏转而上前准备递给司徒熙。
刘荏月不解司徒熙的举动,方才德讯与陈康敏所言,太过小声,她没有听到,可直觉告诉她,那一定与丞相有很大的关系,她坐在这儿,就要时时刻刻注意着事情的动向。
林嫏起身,从陈康敏手中接过刘秉文的衣服,回身将它放在司徒熙的掌心。
司徒熙的视线在林嫏面上划过一刻,随即拿着衣裳,状似欣赏地翻看起来,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绸缎上拿捏抚摸着,他的眸光沉了又沉。
终于,他修长的手指顺着衣襟开口处渐渐往下探,倏地手指一顿,他眉一凜,迅速翻开衣服一角,里面露出一封书信一角,上书:帝系。
司徒熙面色铁青,怒气已在萌芽,拿出那封书信,他快速打开,简单浏览一遍后,怒意更胜,怒发冲冠,猛地将手中的书信往底下一扔,摔在刘秉文的面前,怒喝:“刘秉文,你给朕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刘秉文微微一扬眉,视线落在那封掉落在他面前的书信,弯腰打开一看,神情蓦变:“皇上,老臣并不知这是什么。”
“不知?刘秉文,别以为你官居一品,就可以随心所欲、胡乱作为了!朕才是这个国家的主宰,容不得任何人在朕眼皮底下玩花样!”司徒熙大力一拍桌,倏地起身,吓得一边的刘荏月噤若寒蝉,身子抖了一抖,倒是林嫏,反而丝毫不惧,只是从容立在他身边,幽深的目光亦落在站于大殿中央的刘秉文身上,“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下窜通帝系六君,你是要卖国么?”
“皇上,老臣冤枉。若是老臣有心想要通敌卖国,那在皇上还未亲自执政时老臣便可动手,为何要等到现在?”刘秉文对于此项指控好似根本不屑一顾,虽说跪下自我澄清了一番,可态度依旧从容不迫,丝毫没有一个被当场抓住的罪人所有的惊慌失措。
林嫏眸色暗了暗,没想到这老贼城府这么深,被搜出了证物还能这般淡然。
“哦?那你告诉朕,这是什么?那上面所书的‘待时机成熟,必取璊皇项上人头’又怎么说?”司徒熙见他不肯乖乖就范,眯了眯眼,态度不依不饶。
“皇上,老臣不知这到底是什么?定是有人陷害老臣,将此贼乱之书放入老臣的衣裳之内,借此嫁祸于老臣!”刘秉文目光直直,与司徒熙对视,语气强烈,恨意极浓,好似巴不得找出那罪魁祸首扒皮抽筋。
司徒熙扬声“哦”了一声,语调上扬,充满讽刺:“那你说,会是谁将此大逆不道之书放入你的衣服之中?丞相又是得罪了何人,让他不惜如此陷害你?”
“老臣位高权重,对丞相之位觊觎的人亦不在少数,老臣想,定有许许多多人有理由如此做!”
“笑话!照你如此所言,皇位难道不比你的丞相之位还要吸引人么?怎么没有人觊觎朕的皇位想要嫁祸来取而代之,反而要拿你开刀!”司徒熙一掌拍在面前矮桌上,巨响声在空旷大殿中悠悠回荡,在座每一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皇上,丞相必然不会心怀不轨,定是有人栽赃吧……”刘荏月心惊胆战,却又不能放任不管,正了正色,她小心翼翼开口为刘秉文解释道。
“皇后,这件事你还是闭嘴为好。眼下事情未水落石出,丞相就有最大嫌疑,你们整个丞相府都脱不了干系,这其中自然包括你。”司徒熙冷眼瞥着刘荏月,轻轻哼一声,后者便只能偃息旗鼓,退避三尺,支支吾吾不敢再说话。
刘秉文咬咬牙,死死瞪住大殿最高处三人,忽然大声道:“皇上,若是老臣真与帝系六君有染,为何如此愚蠢,要将那书信带在身上,进宫来参宴,进而被皇上发现呢?老臣并不知衣中还有此物,可见那是有人为了栽赃而事后放进去的!请皇上明察!”
“你既觉得有人栽赃,那必然是心中有了一丝答案,为何不说出来?”
“既然皇上如此说……那老臣便直言不讳了。”刘秉文的视线猛然转移到从方才开始便一声不吭地站在一侧的林嫏,朗声恶狠狠道,“老臣认为那欲陷害我之人,正是那宠冠六宫的纯贵嫔!”
林嫏亭亭直立于大殿高台,虽在气宇轩昂、霸气四溢的司徒熙身边,可她自身的柔和之光却丝毫不弱,神态平和,微微一笑:“丞相莫不是疯魔了?本宫知道丞相对本宫有颇多微辞,可也不能如此随意便要定本宫的罪吧?”
“娘娘别急,老臣自有理由。说到底,此事会发生,一切起因归结于娘娘一支舞,偏偏这舞不偏不倚将酒倒在了老臣的衣襟上,这才造成老臣需要进西殿换衣。之后皇上欲取衣裳,这衣服从老臣手中一直到皇上手中,前后经过了德公公、陈公公与娘娘三人之手……若娘娘要做手脚,定是最为方便干脆。老臣可有说错?”
“的确,丞相所言甚是有理。可惜丞相算错了吧?”林嫏失声一笑,话到一半顿住,侧眸望向司徒熙,好像是在向他征求意见,得到他淡淡点头的首肯,她这才继续道,“在德公公陪同丞相进入西殿更衣之时,德公公便发现了丞相衣内所放之信,因此早已出来向皇上禀报,否则你以为皇上为何执意要看那沾了酒渍的衣服?便是要确认那封信啊。”
刘秉文闻言,整个人都僵住,他如毒蛇一般的目光射向一边的德讯,德讯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故意避开了他的视线。
“丞相,你还有何好说?你窜通帝系六君本就是死罪,现下居然还想污蔑纯贵嫔!”司徒熙猛然一扬手,大声喊道,“来人,将刘秉文拖下去关入天牢,择日朕再好好审讯一番!同时,丞相满门皆入狱候审,皇后罚俸三月……禁足!”
“皇上!皇上……”刘荏月闻言,早已面色苍白,她毫不犹豫跪在司徒熙的身边,抓住他的腿便恳求道,“皇上,此事蹊跷颇多,还望皇上明察!丞相定是冤枉的,他作为璊国两朝元老,为何要陷自己于不仁不义的境地啊!”
“朕说了,不管此事最后结果如何,此刻丞相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今日是百年建国日,发生这样的事,已是不敬,这一条罪就够他受了!为了防止日后再生事端,定要将丞相先押入大牢!”司徒熙用力甩开刘荏月的手,往前一步,看到纷纷得令到场的侍卫,再次扬声道,“拖下去!”
“皇兄,你是不是被你身边的妖精迷惑了?三言两语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将丞相入狱?”司徒燕终于看不下去,从座位走出,立在刘秉文身边,气愤道,“即便是从丞相衣内搜出了与帝系六君来往的书信,可确定那一定是真的么?丞相所言不错,他不会那么蠢,还将这样的东西带在身边,进宫赴宴!倒是林嫏,跳舞将酒撒了,否则能有这一出吗?”
林嫏感受到司徒燕恶狠狠瞪来的眼神,浅浅一笑,柔和安宁:“公主,本宫可要提醒你一句,说到底,这跳舞本非本宫之愿,若非皇后提议,又怎会有跳舞这一出呢?”
“你!”司徒燕瞪大了眼,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你,既然你不想跳,可以拒绝!”
“皇上开的口,本宫没有理由拒绝。”林嫏面色一正,收起了温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一抹冰冷的弧度,侧首看向司徒熙,“不过既然公主对此事还有异议……皇上,有件事臣妾其实很早便想说了,只是苦于不知如何开口。既然今日丞相犯罪,而公主与皇后认为此罪不成立,那臣妾便再给她们几个丞相应当下狱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