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和你季姨在孤儿院找到小年的时候······”
“在哪?”我吃惊的问。
“孤儿院。”母亲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那孩子当时正在发高烧,但是没人管,几乎病死。”母亲这样说的时候总显得柔肠百结,但好在季姨的性格开朗,不然我真的很怀疑季良年的性格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
我一直觉得,季良年在我们几个中间已经算是比较正常的了,虽然这孩子不正常起来,真的很自毁也很毁人。
虽说是在孤儿院长到4岁才脱离苦海,但他千真万确是季姨的孩子不假。至于一个好好的孩子为什么会被扔在孤儿院,就像为什么我会被扔在木家村6年一样令我困惑且纠结。
但母亲不愿意多说,只说,“你只管把小年当做亲弟弟看待,这样就好。”
所以,我也只好憋着不问。倒不是我憋不憋的住的问题,而是无论我憋不不憋的住,就这个问题而言,都不会有人搭理我。
季良年每一次光荣返乡都会被深水巷的孩子们盯上。而深水巷,却是进入石桥湾的必经之路。
石桥离街道有一段距离,远离了喧嚣,是清水镇难得的宝地。想进入石桥,会经过一个3米多宽的小巷子,这就是深水巷。
“别看这些个破房子,冬暖夏凉的,住的基本上也都是有钱人。”木非向深水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我们石桥和深水哪边比较穷哪边比较富?”
“咦?不错,都会说我们石桥了。”木非把“咦”字拖了很长的音来表示肯定。“哪边穷哪边富可说不好说,但在石桥,安捷家是最穷的,因为叔叔阿姨都是老师,只有固定工资。”
木非说的安捷,我假期只见过几次,典型的书呆子,比安妮大好几岁,已经在县城上初中了。
“那我们家呢?”
“我们家?我们家副业比较多,还好。”
由于季姨为了给自己和自家儿子省事,就把零食放在他的帽子里,如果他玩的饿了就不必回家嚷嚷找自己要吃的。
于是这件事情很快就被深水的小霸王们知道了,又见季良年好欺负,渐渐的,也就习惯了暗地里欺负他。
“哥,他们这样欺负季良年,你也不管管吗?”
木非却并无反应,最后干脆拍拍屁股坐在了地上,靠在柳树旁一副看戏的摸样,我怒了,立即跑回了屋。我要回去!回去拿我的弹弓!!
可是木非这是怎么了?如果他愿意阻止,一声轻斥即可。他为什么对季良年表现出这样的冷落与不在乎?那时候,他明明也很心疼他,不是吗?
暑假里,一次季姨回了娘家,至于季姨回去做什么,就不是我们这些个孩子管的着的了。
只是那个夜里,我们三个各怀鬼胎的小孩儿硬生生的挤了一张床。是真的很挤啊······
不过木非是想着怎么把季良年踢下床,但当他第二天从爸妈的床上醒来就宣告失败。因为他半夜掉在了地上,被我妈捡了回去。
我想着让季良年给我讲故事。他就拿了一本《木偶奇遇记》。他读到第二十一章,‘听着,孩子。不管肚子怎么饿,也不能成为可以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理由。’时突然停住不愿意再读下去了。
季良年小大人似的叹了一个气,“这明明是给好人家的孩子写的故事啊。”
然后他说了自己的故事,他是那么相信我。
“什么意思?”我们不明所以。
“如果我饿的快要死了呢?我是说快要死了!难道还需要考虑这些吗?”童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在我们那个孤儿院,不争抢是活不下来的······”
“对于那些贫穷的人来说,相比于活下去,这些其实并不重要。”这是季姨告诉他的。
“但如果是我们这类孩子,就应该遵守法则吧。”木非打着哈欠,偷偷的用被子往眼睛上蹭了蹭。
“这倒是不错。”我说。
所以,每一次木非骂小年没种的时候我都感到心疼。
我想,当我们还只是小孩的时候,总会有比我们更小的另一个孩子出现来激发我们内心的热情和保护欲。
我于木非如是,季良年于我如是。
木非却丝毫不考虑季良年儿时因为极度缺乏营养才分外羸弱的身体,更没有顾虑他是季姨的孩子。
不知道季良年到底是怎么招他了,但木非总是说:“季良年?良年良年,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他娘,娘到无与伦比!他什么时候能不这么娘!”虽说可能有那么一丝丝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但我还是不大能接受。
于是转头对着厨房方向就是一句:“妈妈,哥哥又乱用成语啦。他的那份红烧排骨可以给我吗?”
木非:“······”
在深水的几个孩子远远的吃了我的亏之后,我把弹弓和手一并放进了裤兜里,学着木非的样子慢悠悠的走了过去。我不是不知道这摸样骚包,但为了气势,也就只能这样了。
“你们听着,我是木非的妹妹。而这孩子,是我的弟弟,懂了吗?”懂了吗?以后知道有多远滚多远了吧。
一瞬之间,气氛变的诡异起来,深水的孩子突然嚷嚷起来:“木非——你、你个王八蛋你个小畜生,你收了老子的游戏卡你还纵妹行凶!”
听到这里,我这个恨啊!
一般来说,深水巷的孩子是不会闲着没事在太岁头上动土的,所以这一次,俨然是木非默许的。
“就只是为了一张游戏卡?!!你把小年给卖了!”真让人喷火。
如果说季良年的怯懦表现委实是丢了我们石桥的脸,但在3对1的阵仗里这孩子好歹是努力的挣扎过。但木非卖弟求卡的可耻行径,那就真是不要脸!!!
“既能锻炼他,又能拿张卡,多划算的生意。”
如果木非的本意是这个,那么深水的孩子呢?其实,他们只是觉得每次欺负季良年未遂而觉得有损自尊,就去找了木非,并说当着他的面只抢一次,绝不下重手。
季良年的那些东西,深水的孩子不会买不起,也不会买不到,所以,他们,只是,太、无、聊、了,而已。
我把小男孩从地上拉起来,“季良年,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谁都不能再欺负你。”绵雨初霁,他的白衬衣在被按在地上时沾了些泥,狼狈极了,眼泪鼻涕一并流至嘴角。
我慌忙摆着手,嚷嚷道:“你先别说话啊!别说·······”话啊······
“谢谢姐姐。”他突然笑的璀璨。
“哎······”我捂了捂眼,到底是流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