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认识安妮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她这样对我说。当时的她已经在断断续续的开始戒烟。为了一个三好学生,她也想做一个三好学生。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告诉她,会不会抽烟虽然不能成为评判一个的好坏的标准,但却是可以成为一个学生做得得体不得体的标准。
只叹我们生不逢时,这就是个标准重重的社会。
但是现在的很多家长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他们要的是分数,用一定的分数换一定的钱。他们才不管孩子们用钱去做些什么。
我就见过木非调侃清水一中的某榜眼说:“嘿~钱三名,吃喝嫖赌样样行啊。听说昨天又有人看见你进了红灯区呢。”
“钱三名”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煞白的,转手递给木非一根烟。木非又转手把那根烟扔进了垃圾桶。骂了句:“操!谁跟你彼此彼此,恶不恶心。”
我看了一眼周考红榜木非第四名的位置,觉得还真是彼此彼此。瞬间觉得真给我们家丢人,就抱着书绕道走了。
安妮强调颜夕有心计的时候总是神情轻蔑。我却不以为心计是什么贬义词,因为我的身边有太多人有心计的人了,但他们并没有利用自己的聪明做对别人不利的事。
我不喜欢安妮,真的不喜欢。以我当年那个清汤挂面的心里水平,还没有到嫉妒她比我高、比我好看的程度。但现在我会,而且我觉得懂得嫉妒的才叫女人。
黎夕后来也说我善妒,说这话的时候满目的宠溺。他宠我的时候,我才觉得他是个有温度的人。
我也很奇怪,我竟在不清楚安妮是怎样的一个人的时候发现自己无法喜欢她,并且断定以后也无法喜欢她。但是转念一想,看到颜夕的第一眼,我就喜欢她。
后来我渐渐开始明白,这世上最难干预的,就是灵魂的喜恶。
暮色似乎把四海八荒的夕阳都漫天漫地的送进了清水镇,天空是一层又一层的绯色。我远远看向天空,觉得石桥湾随着天边沉重的交叠的光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四方小盒子。而我们都会变成更加不起眼的物体,譬如清水河里的一道细微的光波。
我突然觉得很寂寞,心里空荡荡的。自从安妮用无所谓的语气告诉我颜夕会死,我就觉得空荡荡的。她不在意的,却是最让我难过的事。
安妮的背包看起来很重,她毫不客气的把另一个手提袋扔给了我。没有问我乐不乐意。她就是这样专横霸道。
“季良年呢?”安妮突然问我。
“额?”我莫名,原以为她会更在意木非他们的消息,毕竟他们看起来才是同龄人。
17岁之前,我都在潜意识里以为同龄人才好打交道,直到木非说他的同学的女朋友,那个20岁的姑娘嫁给了一个年纪能当她爹的房地产商。我心中的童话瞬间破裂。我突然觉得这真是个没有节操的世界。但我还是默默的问了一句:“他们要是真的相爱呢?”
当时黎夕也在场,木非一个劲的嘲讽现在的女孩都拜金啊什么什么的,一边不正经的去戏弄黎夕,那以我们黎大少爷的条件,是不是都能养一院子了?我心想你当养鸡呢?
而我悠然自得的挂在黎夕的脖子上死命的瞪着他。他敢。
刚过石桥,安妮的眼神就变得严肃,她又问了一遍,声音竟然发抖:“喂,我问你,季良年呢?”
我突然发现,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无意间忽视掉另外一些人。
我摇了摇头,很茫然。
顺着安妮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季家的门口停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车牌以南K开头。几乎把沿河路完全堵住,很是气派。
“四个轮子的就是比三个轮子的霸气啊。”我羡慕道。
“那是他爷爷的车,军区首长级人物呢。大儿子是中将,小儿子是中校,小儿媳妇是村姑。靠。”
我瘪了瘪嘴,“你怎么无缘无故骂人呢?”
没想到她竟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说:“不是,不是这意思,习惯了。口头禅。我怎么敢跟一片绿色儿的为敌呢?”
感情是在意这个。
我心里想,原来书香门第也和我们差不多的。满口跑风,吃软怕硬。
看见季良年的时候我吃了一惊,鲜红的血从他的脚踝像小溪流似的撒了一路。但他似乎没发觉到痛苦,疯了似的奔跑,慌不择路。
“姐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哭着扑进了安妮的怀里。我的注意力就自然的转换成了,这小兔崽子竟然直接忽视了我,而不是他怎么受伤了。
安妮叹了口气,示意我帮她拿包,背起他就往自己家走,“我就知道那老东西来干不出什么好事。”
软绵绵的伏在安妮的后背上的季良年,像一头受伤的小兽,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给季良年包扎伤口的时候,安妮很专注,大家都很沉默。
“我快要走了。”
“走了”这两个字毫不费力地扯疼了我的神经,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你瞎说什么呢?”
“我没有瞎说,爷爷这次来,就是说我爸找过来了,说是要娶我妈。我妈要嫁到南方去了。”他低下头,“我觉得挺好,就是有些舍不得你们······”
“你等等,你等等,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你等我捋捋。”我心烦气躁的打断他的话,“也就是说,你、你不是我二叔的孩子。而且,你妈在快要嫁给我二叔的时候和别的男人有了你。是这个意思吗?”我看了一眼季良年,又看了一眼安妮,“是这意思吗?”
“多半是的。”安妮叹了一口气。
“那我二叔呢?”
“可能你二叔还真挺喜欢季姨的。”
我靠!这个世界还要不要贞洁了?我可是自从知道季姨是二叔的未婚妻并且一直未婚而敬佩她。这个事实算什么?
季良年问:“你们说什么呢?什么二叔?爷爷刚刚要抱我来着,但我感觉太吓人了,就在跑出来的时候摔伤了。”
“吓什么吓人,那是你亲爷爷!”安妮鄙视道“我还以为你是在老头子欺负你妈的时候为了保护她,英勇负伤的呢。没劲。”
我突然觉得安妮的思想和木非很接近。和木非的那句“二叔是出车祸死的,还是三轮车”相得益彰。受伤就是受伤啊,同样的伤痛,还要去计较这伤是怎么来的吗?
季良年突然低头,“我是听到里面在吵架的。我就偷听了一下。但妈妈说阿理死了。姐姐,阿理是谁?”
我咽了咽口水,“你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妈妈说如果不是你们一意孤行,他就不会死。衣衣也不会这样恨我。”
阿理、衣衣?
是木理、和段红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