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九点半,‘悬’休业的牌子已经翻转到了“营业中”的一面。
跟着人流进了‘悬’,四周的灯光很柔和,大厅放着陈奕迅的谢谢侬,好不热闹。挑张靠前的桌子坐下,暮暮点了单后起身走向门口张望。王依冉的眼睛不断向四周乱飘,只要是男生经过就会仔细察看番,再失落地摇头。
“悬”今天的活动定在十点,大厅里已经人头攒动。
楼梯上挤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看这情势,看热闹和八卦倒是来得更贴切些。
暮暮点的东西上桌,两个人挤在我身边坐下,扭头朝高高的沙发靠背后瞅着。看着两个人魂不守舍的样子,也无意问两个人在找什么,权当看她们发花痴了。
呷了口橙汁,酸甜适中。果盘里的水果做得精致,挑起片改了造型的不知是什么水果的薄片塞进嘴里,牙齿的研磨挤出了薄片里不多的汁水,淡淡的清香,不像暮暮说得那么让人回味,或许是橙汁的酸甜冲淡了薄片本身该有的味道。
“不好意思,来晚了,今天我请。”沙发上发出了重物压下时特有的吱嘎声,伴随着下陷的感觉。暮暮已经殷勤地蹦到了来人的面前,身体半边的压力立时消失。
“嗨。”吐出被咬扁的吸管,跟辛梁打了声招呼。眼睛挪向大厅里空出的高台,再次用牙齿折磨扁得已经吸不出橙汁的吸管。
难怪总有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来热闹的地方买醉。或许不是买醉吧,用一份热闹来填补心里被掏空的那部分。
“木北,喝酒不?”一旁的王依冉看不惯暮暮和辛梁的你侬我侬,递上了瓶啤酒。
定定看了王依冉半晌,接过没有开瓶盖的酒,抱在手里研究半天,蹦出一个字,
“喝。”
王依冉提起一边的嘴角笑着,拿起起子替我开了瓶盖。
“没杯子。”
“直接喝。”王依冉说着扬起下巴,往嘴里灌下不知是什么味道的液体。灯光从王依冉的下巴和脖子间透过,脖子上轻微的一起一伏让我的喉咙蠢蠢欲动。
学着王依冉的样子把瓶口对准嘴,猛地灌下一口,差点被呛到。有种汽水的感觉,吞咽进喉咙的气体急着往外跑,舌尖上停留的味道很苦,苦涩,细细回味好像又有些异样的香味。
“哈哈哈,好喝么?”王依冉已经解决掉了一瓶。
“依冉你别带着北北喝酒,喝醉了···”辛梁拉住暮暮,压住她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少喝点没事,依冉教教木北。”辛梁带着些许沙哑的声音迷惑地说着。
“嘣”的一声,王依冉又开了一瓶,冒着白气的瓶口冲着我手中酒瓶的瓶颈来了清脆的一碰。“干!”王依冉把脖间的长发全部揽到了后面,晃动两下凌乱的刘海,重复刚才灌酒的动作。
看着酒瓶里液体的平面不断下降,王依冉依旧面不改色,心里着实对她的酒量竖起了大拇指。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大口吞下嘴里一口接一口的啤酒,尝不到味道,只有喉咙隐隐的辛辣和刺痛。一瓶酒下肚,呼出满口的酒气,心情好像也跟着好了不少。
“你终于舍得来了。”顺着辛梁的声音抬头,看不太清对面的人是谁。昏暗柔弱的光线,第一次喝酒太猛造成的眩晕,让眼前的人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光晕,身形很好看,五官很有棱角的样子。
“刚刚洗澡,就晚了。”
“你跟北北还真像,洗澡都能忘时间。”暮暮的大嗓门让我瞬间清醒。来的是木城。
背景音乐早已切换,放的是最爱单曲循环的歌,听着硬生生想落下几滴眼泪。
“咖啡的苦让我想起
难舍难分的你
温暖音乐旋律惬意
记录我的过去
不想再想你不想再想你
记忆全是那时别离
爱到底你却离去
我却不忍心忘记
难道你不知道
从前的微笑从我嘴上逃
难道你不知道你不明了
感情多么重要
明明相爱却要逃
丢掉再也找不到
明明失去还要找
想放手再也不找”
不等木城说话,我拿过王依冉手中的起子,开了瓶酒,拿起酒瓶向王依冉的酒瓶上轻轻击打,抬头用力眨眼,让眼泪回流,没有再屏住呼吸忽略酒本身的味道,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点点落入食道的最深处,苦了一路,苦得明白。
曲终的萨克斯声还没落下,木城没有走过来,直接坐在了辛梁身边。
三个人拥挤地坐在沙发的一头,和沙发这边占据空阔的我和王依冉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僵持着,安静着。
“都来啦,那就等等看热闹呗,别一个个死人脸。”暮暮冲王依冉使劲眨眼。
“啊对,为我们的相识干杯。”王依冉起身,顺手把橙汁塞到我手里。
没有排斥王依冉的动作,站起来抬手让杯子直接发出无规律的叮当声。抽调吸管喝得橙汁见底,痛快而舒畅。落座后又是五个人的沉默,尴尬的气氛,暮暮和辛梁显得慌张无措。
“欢迎今天来到‘悬’的各位朋友!”嘘声掌声大作,耳旁吵闹得紧。大厅中间的人出现得及时,引开了五个人移开互相注视的尴尬目光。坐的位置很合适看到一楼的全景,视野开阔,同时也暴露在了所有好奇目光之下。
“马上十点钟,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游戏规则!”又是一阵起哄。
“在这之前,有请我们的‘镇店之宝’先来一曲好不好!”
“好!”附和的人占大多数,身边还是冒出几句疑问和回答。
嘈杂和混乱没让我听清周围的人说什么,只听到了模糊的“钢琴”,“很帅”之类的。
掌声骤起,面前瞬时多了几个因激动而跳跃的身影,挡住了视线。
“这可是‘悬’的招牌!李暮暮之前跟我提过,咱学校的,快看!”王依冉拽着我从面前的几人中间挤到前面,不住地眨巴着两颗桃心眼。回头时,木城和辛梁也站在了身后,暮暮挎着王依冉的胳膊,也挤到了最前面,高台的边缘。
空出的高台上不知什么时候摆上了一架钢琴,光线也由霓虹的效果调到了柔和的白光。
琴椅上侧坐着一个男生,伴着阵阵高分贝的女生的尖叫,环顾四周。尖叫刺得耳朵疼,忍不住紧紧捂住了耳朵,却见他回头望向了我的方向。
“傅哲霖?”手还盖在耳朵上,没控制发声时的音量和惊讶,台上的人似是冲着我笑了,接下来自然又是此起彼伏的尖叫。我的声音渐渐被尖叫声淹没,王依冉和暮暮在声音被淹没前瞪向我,眼中不是疑问,倒像是,警惕?警惕的眼神直直从我的脸上挪向了我的身后。从来到‘悬’,这两个人奇怪的举动就没少做,便也没再注意。
台上只剩下一琴一人,又是那双好看的手,缓缓抬起,轻抚着黑白键,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流动的音符极具穿透力,在这拥挤的大厅仿佛还能听到些许回声。今天的曲子比那天在琴房听到的少了安静,多了轻快,听起来又不张扬,不活泼,更像是平静时认真地叙述着自己的快乐。台上的人投入而陶醉,沉浸在自己制造的世界里,一时忘记移开目光,台上的人偏了头,冲着这边毫不吝惜地抛出一个笑容。很尴尬地低头,却已一曲终了,没有了尾音的回声,整曲更是完美得无可挑剔。
琴椅上的人站起,冲着台下深深鞠躬,起身向走到身边的活动主持借来了话筒。
“今天的活动能由我开始么?”彬彬有礼,没有初见时的过度活跃。
台下嘘声更盛。“当然可以!”活动主持挥动着胳膊,整场的气氛完全被带入了疯狂,跳跃的身影,挥舞的手臂,演唱会的热闹也不过如此吧。
“你今天又来偷听?”怪人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挑眉问着,“呵,今天人有点多啊,你还是被发现了。”
“我没偷听。”我很肯定地瞪着怪人。
“哦?”怪人自顾自笑着,“那为感谢你赏光听我弹琴,我帮你免单好了。”没等我反应,怪人拉过我的手,一把将我拽上台。台下稍许的安静过后,尖叫再度刺痛了我的耳朵。
“木北。”怪人平静地吐出我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
“我说过,我想知道就一定能知道。”“今天帮你免单。”怪人说着要将我揽入怀中,并不大力,很容易挣脱。台下的女生愤愤吵嚷着,被一群黑压压的脑袋看戏般的盯着,我对面的是台下众女青年的白马王子。
侧过头看见木城的眼睛,很亮,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情绪。下午所见的景象浮现在眼前,木城仍然静静站在那里,不说话,不动作。一股夹着火气的冲动上涌,我没有拒绝傅哲霖的拥抱,任由他将我揽入怀,眼前的木城也一点点被傅哲霖的肩膀遮挡。
一分钟,承受的仿佛是一个世纪。台下的喧闹,响在耳边的傅哲霖的心跳,空洞的心越发空洞。木城呢?他会不会像下午的我一样不平静,一样难过?还是···他心里是有程然的。眼睛里渗出的几滴湿润,沾湿了傅哲霖的衣服。本以为傅哲霖会推开我,没成想他紧了紧胳膊,将我环得更紧。
可惜,不是你,木城。
亲爱的小胡子,为什么不是你。心里的你,就站在不远,是我太自卑,还是你失了勇气。还是,你的心里,为我准备的屋子,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