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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国的萤火虫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伊恩和凯文已经成为了老船长酒馆合格的帮工,家庭旅馆里的客人来来往往也换了一批,只是马休却依然没有离开的打算,看样子是要长住一段时间,这意味着稳定的房费收入,对于伊恩家来说也算一个好消息。

抛开了对那本书的恐惧,伊恩最近和马休打的火热,老吟游诗人现在也很少上街去卖艺了,于是两个人经常在房间里一聊就是一个下午。这期间,断断续续的,马休讲述了最后的决战中的故事,伊恩听的如痴如醉,让他觉得或许不必再去买《天空之枪》下册了,因为他不敢肯定书里写的会比老马休讲的精彩。

“这么说,路德大人是为了保护同伴和深蓝君王同归于尽了?”伊恩一脸肃穆地说道:“我想这就是伟大的骑士精神吧。”

马休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看样子,你真的想成为一名骑士?”

“当然。鲜血与荣耀!”

“可是,成为骑士,首先你得是一位贵族。”马休微笑着看着少年人,后者则瞬间从慷慨激昂的状态变成一脸惊愕。

“贵……贵族?”

“没错。要进入骑士学院,或是今后获得白雾王国的骑士封号,都必须有贵族身份。”

犹如掉到了冰窖里,少年呆立在哪里一声不吭,马休仿佛听到了梦想破碎的声音。可怜的孩子。

伊恩虽然是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下孩子,但他不是笨蛋,自然知道普通人想要获得贵族身份简直比登天还难。原来自己一直追寻的目标,远远的属于另一个世界,哪怕再努力一百倍也碰不到它的边。

“或许你可以换一个目标?嗯,难道成为伟大的战士不好么?”马休试着开导少年。

战士?伊恩脑袋中浮现出凯文黑壮的模样,手中拿着一把巨斧,嚎叫着在泥地中打滚。不不不,我要骑着战马,亮闪闪地驰骋在战场上,骑士长枪夹带着炫目的斗气,所向睥睨,这才是我的目标。

看着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的少年,马休笑道:“不喜欢?那还可以试着成为一位高贵的魔法师嘛。”

“魔法师?”少年瞪大眼睛,在他的认识里,伟大的无敌的莉莉薇大人除外,所谓魔法师就是一群躲在斗篷下的阴暗的家伙,他们颤巍巍地伸出骨瘦如柴的手,面前的敌人就开始在痛苦的哭嚎中腐烂。伊恩想到他穿着宽大斗篷,阴沉地站在依莲娜身边,那副画面和高大帅气的骑士差了十万八千里嘛,还是不要好了。更何况,魔法师都是些天赋异禀的人,自己怎么也不像能发出一个大火球的家伙。

“这也不要吗?”马休笑着摸摸少年的头,说道:“那么我们不要做英雄了,就做一位吟游诗人如何?我可以教导你哦。”

“好吧马休,如果我要做吟游诗人的话就拜你为师。”伊恩情绪低落,随口应道。

“伊恩,吃晚饭了,叫马休一起下来。”楼下传来姐姐黛娜的声音,顿时马休就像年轻了十岁,一屁股站起来匆匆向门外走去,人生导师的模样消失殆尽。

“喂,你跑的太快啦。”伊恩从后面追了上去。

老马休最近就像一个饿鬼,贪婪地对食物迷恋,蘑菇浓汤,煎羊杂碎还有金黄的麦饼就能让他大呼小叫,如同遇到了不得了的美食。

这是你人生最后的晚餐吗?看着老头的吃相,伊恩恶意地想到,然而很快他就为自己的想法后悔了,三天后,马休病倒了。像一辆残破的马车,终于在颠簸过最后一块石子后,折断了车辙,趴在路上不能动了。

似乎不是普通的疾病,村里的牧师来看过一次,情况并没有好转。这个只会最基础治疗术的乡村牧师,无奈地摇摇头,只留下一句愿光明神保佑你,便转身走了。

“马休,你还好吧。”马休已经躺在床上一个星期了,伊恩站在床头,看着毛毯下憔悴的老人。那满是沟壑的脸上连最后一点光彩都失去了,只剩下令人绝望的灰色。

马休接过伊恩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少年眼睛中那深深的关心让他感到一丝温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还好,伊恩。只是有些累了。”

“怎么会呢?你最近都没上街工作,而且还吃的那么多。”伊恩心里想,对不起,我不该诅咒你。

“我老啦。伊恩,你才来到这个世上十二年。而我呢,都记不清自己活了多久了,活的太久就会疲惫。无数个夜晚看着月亮升起又落下,我知道终有一天我要回归那永恒的黑暗,像这片大地上其他的人们那样。现在,或许就是那一时刻了。”

“你要死了吗?”伊恩小心翼翼地说出那个字。

“我想是的。”马休平静地说道。

伊恩觉得很伤感,忍不住流下眼泪。“大后天是我的生日,你会和我一起过吗?”

“当然,孩子,我会一直与你同在。”

用袖子擦去泪水,伊恩还想说些什么,忽然惊讶的发现马休放在毯子上的左手手掌裂开了一道口子,黑黑的伤口没有一滴血流出,却有一道光在里面闪过。

“你的手。马休。”怎么会有光?伊恩以为自己看错了,用力揉了揉眼睛。

手?马休低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最后的时刻真的到来了,我所深爱的人世间啊,就让我留下最后一点眷念吧。

“伊恩,去把房门锁上。”

少年听话地去锁好门,再走了回来。马休抬起左手,将手掌平摊朝上,问道:“想看魔法吗?伊恩。”

魔法?伊恩心想,马休一定是虚弱过度,糊涂了。然而下一秒,他便看到了自己人生中见过的最奇幻的一幕。

光点,好多小小的光点,五颜六色,有明有暗,从马休手掌的伤口中轻盈地飘出来。一个接着一个,像是不起眼的沙子,却散发着瑰丽的光芒。这些光点慢慢地聚集在伤口上方,接着相互之间开始旋转起来,渐渐形成一个光子的漩涡,让人目眩神迷。

“这……这是什么?”伊恩觉得脑袋有些不够用了,呆呆地伸出右手,想碰又不敢。

“星星。”

星星?虽然看起来有点像,但伊恩又不是傻瓜,天上的星星怎么可能这么小,又怎么可能飞到地上来?

“其实是萤火虫。”见伊恩不信的模样,老马休笑着说道。

“啊?”

“来自天国的萤火虫。”马休看着伊恩,就像面对自己的孙子,慈爱地说道:“很漂亮对吗?送给你好不好?”

伊恩瞠目结舌,这个东西还能送人的吗?又不是镇上卖的糖豆。然而没等他回答,那些光点开始一个个从漩涡中飞出来,嗖地一下没入他的右手里,消失不见。

接受了光点的右手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伊恩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傻乎乎地乐起来。完全被吸引住的他已经忘了周遭的一切,自然没能看到自己背后的奇景。

在那里,数以百亿计的光点构成了一副宏大的星图,飘在半空中默默旋转着,如果此时有人看上一眼,只怕连灵魂都会被吸入其中。此刻,星图的中央位置开始崩塌,无数的光点喷涌而出,它们悄无声息地射入伊恩的后背,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整个星图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没了,它们跑哪去了?在我手里吗?”看着面前最后一个光点没入右手,伊恩惊喜地问道。

“在你的心里,孩子,力量源于人心。”马休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一双眼睛也失去了焦距,变得灰蒙蒙的。

“马休,你怎么了?”看到老人的模样,伊恩大吃一惊,得到新奇礼物的好心情霎时间荡然无存,朦胧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哭着喊道:“我不要这些萤火虫了,还给你,马休,你别死。”

老吟游诗人费力地转过头,朝伊恩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合上了眼帘,再无声息。空气中传来他最后的一句话,伊恩却已经听不清了。

“我的名字是,亚瑟.潘德拉贡。”

老马休的死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村长和治安官来了伊恩家一趟,确认是自然死亡后开具了一张死亡证明。至于他的身份,一个流浪的吟游诗人能有什么身份?也没有人会去追查,只能就地安葬了。至于葬礼的花费,好在吟游诗人留下了一点点钱,村长便将这差事委托给了伊恩的妈妈。

“佩吉,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吧,客死异乡也怪可怜的。”村长拍了拍伊恩妈妈的手臂说道。

“会安排好的,请放心,达雷斯先生。”

第二天,鲁兰村外的墓地里多了一块小小的墓碑,上面刻着“马休.潘德拉贡,光明历?-2557年”。此时负责下葬的大人都已经离去,剩下伊恩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十二岁的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沉重。

“你没能参加我明天的生日。马休。”

伊恩摸了摸墓碑上的字,沉默了一会,忽然想到了什么,在四周的草丛里翻找起来。不一会,捡到一块尖锐的小石头,他转到墓碑后面,用力开始刻画起来。

像是完成了最后的工作,伊恩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转头向外面走去,逝者已矣,生活还要继续,今晚还得去老船长酒馆打工,为了补偿昨天请的假,得更加努力才行了。

墓地里安静下来,夕阳给这块新碑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那后面有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亚瑟.潘德拉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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