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渐渐从房屋的一砖一瓦中剥离出来,远方的晨曦一点一点渗进客栈内。可能是被这异地的环境所萦绕,谷淏泉也是发觉自己出了凡花谷后,睡得越是比以前要舒服,一睡就半天也没人能叫得醒。
“咣——”房门被沈沐昕一手拍开,她叫嚷着还在梦境里的淏泉醒来,淏泉自然没有一点点反应。过了一小会儿,“谷公子——”一声柔和的呼唤突然冲破淏泉的脑门,淏泉直挺挺得坐立起来,看了看一旁的沐昕和含香,才想起今天是要赶路去找莫云一事。
三个大姑娘已准备就绪,谷淏泉还是有点不紧不慢得整理着什么,又让沐兮帮忙去驿站牵来宁虹,自个儿说是要去竹楼向萧远告别。
“谷公子,我们一起去吧。”含香听到淏泉说要去向萧远告别,也应了一句,“我喜欢吹笛子,昨日偶遇萧先生还没来得及讨教一番,不如先在他那留个印象,改日造访。”
淏泉听着也是没什么不妥,就和含香先去往竹楼了。沈家二姐妹准备起路上需要的一点干粮,也顺便向周围的百姓打听了去江陵的路途。
二人肩并肩走着,淏泉也不知说什么排解尴尬,就问了问含香:
“莫姑娘,何时喜欢上吹笛的?”
“我自幼就很喜欢音律,儿时在家中趁着爹和哥哥弟弟们练剑的功夫,自己偷偷练练笛子,但并没有高人指导,自然笛音也是一般。”含香谦虚地答道。
“改日有机会定要听听莫姑娘的笛声!”淏泉兴冲冲得说着。
含香笑了笑,看了看手中的笛子,也是自嘲得说了一句,“那想必谷公子要见笑了。”
二人一边慢步着,一边谈论着一些音律知识,淏泉虽是一窍不通,但听着含香说得兴起,自己也是听得津津有味。走了有一会儿,快是要到萧远的竹楼了。一股浓郁的气味扑鼻而来,呛地淏泉连着咳了几声,含香轻轻嗅了嗅,又赶忙用衣袖掩住口鼻,也是觉得这气味难受。
“这味道,哪家人现在在烧火做饭?”淏泉轻声说道。
“哪能,这味道如此呛鼻难熬。”含香不时用衣襟挡了挡飞来的尘埃,迷着眼睛怕是眼里进了飞尘颗粒,抬头看了看远方的浓烟,“好像是萧先生的竹楼那边传来的黑烟!”
淏泉也朝着黑烟飘来的方向望去,心头也是一惊,“快去看看。”
二人赶紧快步走到竹楼前,昨日还是一个青莹的竹楼此刻却不堪入目。竹子围起来的墙上都是一片乌黑,四周充满了焦味,只叫人难以顺畅呼吸。小心地走进竹楼里边,桌椅都烧成炭了似的,角落里还有一小团火还没灭掉,四处寻了一会儿也没看到萧远的身影。
“这是怎么回事,昨日还好好地。”淏泉疑惑得说到。
含香继续朝周边看看,想着说不准能发现些什么。里屋突然传来一点动静,应该是萧远吧,二人马上冲了进去看看情况。
慧瓶蛊持着竿子半蹲在地上,仔细得在打量着他面前的一具尸体。
“住手!”淏泉一声急吼,慧瓶蛊赶紧站起身来,面相淏泉、含香二人。
看着那地上躺着一个黑炭一般的人,想必也是早就没了性命,淏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那人穿着的那一身衣装分明是萧远,昨天还是好好的。
含香看了看慧瓶蛊,说道:
“道长为何在此处?”
慧瓶蛊捋了捋髯须,又看了看尸体,说:
“我——我这也是刚到。”
淏泉心里本还觉得慧瓶蛊看着亲切,抱有一丝对他的希望,可看慧瓶蛊支支吾吾的,便认定他与这尸体脱不了干系了。
“撒谎,道长为何要来萧远先生的竹楼呢?”
慧瓶蛊看看二人,知道多说无益,赶紧冲破窗门,一个翻身,逃了出去。淏泉本是想追过去,可是到了竹楼门口就已不见慧瓶蛊的身影,他的步伐太快,更别说追了。含香也跑出了房门,说道:
“别追了,那道士看着普普通通,可他轻踮着脚,迈起步来轻松自如,轻功也是极高,非常人所能及。”
淏泉看着慧瓶蛊逃去的方向,想起昨日萧远还托付给自己的玉箫,心中一颤,又回去看了看萧远的尸体。还是一具焦得看不清楚长相的尸首,肯定是没有变化,含香站在一旁,看着萧远的尸体,说不出话来。
用手探了探萧远的身体,摸着还有点余热的身体,淏泉心里却是十分地冰冷,想不通为何慧瓶蛊要取了萧远的性命。含香不作声,但看着尸体胸膛的几道伤口,发觉有些不对。
含香低下身子掀开萧远的衣裳,指了指那几道伤痕,对淏泉说:
“看着衣装,这尸体是萧先生不假,可他并非被火烧死这么简单。”
淏泉看了看含香所指的那几道伤痕,说:
“莫姑娘说的是这几道伤痕才是致命伤?”
含香点点头,淏泉又去摸了摸那伤痕,探到身体下的骨骼,说: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留下这几道伤痕的,同时也弄裂了萧先生此处的两块骨头。”
“看来大火只是想掩人耳目,怕被人看出萧先生的真正死因?还是有什么其他目的?”含香想了想说着。
“不管怎样,看来那道长定也不是杀人凶手,如果是他,又何必害怕我们,早就连我们一起灭口了吧。”淏泉站了起来,说,“不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功夫。”
含香又是思量了一番,说:
“胸前像是被什么直接压断了一边的肋骨,手指也是都被弄断了,残忍的手法,我是从来没有见过。”
现在也并非半夜,晴天白日得一个竹楼烧成这般境地,四周的人也围过来了,听着外围的人越聚越多,含香又是警觉地想起会引起他人注意,被莫家的人盯上,拍了拍淏泉,说:
“快走吧,官府要是来了,说不清楚,沐兮和沐昕还在等我们,回去吧。”
淏泉看了看门外的人,又说:
“可萧先生死的如此凄惨,我们却没有给他好好安葬,这——”
含香一句话又是打断了淏泉,“还是早日找到杀人凶手才算对得起萧先生吧。”
淏泉听了有点不是滋味,但也顾不得什么,和含香一起马上离开了去,回到客栈附近,和沐兮、沐昕他们说到萧远的死讯。
一路上,淏泉一直在静静得思考,想着萧远为何而死,慧瓶蛊为何出现在竹楼,杀人凶手利用大火到底想掩盖些什么,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越想怕是越费脑筋,淏泉自然也没有想起此时骑在宁虹背上的还有莫含香,管自己驱着马,跟在沐兮他们的马后面。含香不时习惯性得挥挥笛子,置于手心,也在想着什么。
不知是沈家姐妹救父心切呢还是淏泉自顾自赶着马忘了疲倦呢,江陵也是仅过了一日就到了,含香带着路,到了莫云的莫宅,午时也还没到。
管家说莫云前些日子出去办事,说是今天就要回来,四人便在莫宅的小院子里等候。
沐兮和沐昕站在石桌一旁,放下剑来,稍事休息。莫宅的管家和莫含香想必也是从前就认识,两人交谈着好一会儿,淏泉则在一角靠在墙边,萧远虽说和淏泉没有太大的关系,但是毕竟相识一场,淏泉也一时难以接受萧远的死,又看了看行囊里萧远给他的萧,想不到前几日刚得到萧远赠的东西现如今也已成了他的遗物,淏泉暗暗摇头,难以释怀。
半柱香还没烧掉,沐昕便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打断了管家和莫含香的交流,问起莫云怎么还不回来。怎料到,一眨眼间,屋外翻身闯入一个高挑见瘦的女子,略显黝黑的肤色里透出一张樱桃细嘴,女子握着把宝剑突然地出现,也是吓到了众人。女子一眼望了望在场的几人,看到角落里的谷淏泉,马上一个疾步便冲了过去,淏泉只是专心地在自己想着什么,也没有察觉到。
沐兮和沐昕赶紧持剑而来,一人一边挡在那女子前面,含香也赶快走到淏泉身边,仔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看她握剑的架势定是个练家子,黝黑的皮肤也肯定是常日在外练剑习武所晒。看着那一身轻装,淏泉看那女子的面容模样,也想不出这人是谁。
“在下南宫月琳,特来领教莫云。”说完,自称南宫月琳的女子便朝谷淏泉冲了过来,淏泉还没来得及说自己的身份,她们便早已开打。
淏泉曾记得当日在黑客栈里沐兮和沐昕两人身负重伤打倒好几名彪形大汉,看来眼前的女子定也是撑不住几个回合。
南宫月琳剑还没有出鞘,就一会儿是挡掉沐兮刺来的苍鹰剑的剑气,又是一个跃身,躲开子规剑的偷袭。姐妹二人有点不服,又是合力朝前刺了一道,南宫月琳拔剑而起,丝毫没有半点犹豫,一出剑就震开姐妹二人的剑,也就震开的那一点功夫,又是马上把剑收了回去,快得沐兮和沐昕难以分辨她到底是出了剑没有。
一看打了几回合,沐兮和沐昕处于劣势,含香也迎上前去,手持一把笛子就想挡住冷冰冰的剑看似有点荒谬,不过平日含香吹的笛子音韵美妙,而如今在她手里却又好像有神兵利器之能,不过含香也只是牵制了一小会儿南宫月琳,如果她的剑真要正面砍来,这一把普普通通的笛子想必也会被给打断了。淏泉还正在纳闷,为何和她们三人打起来,她招招可夺人性命却又留力三分适可而止,明明是来找莫云的一个女子,一步步朝淏泉靠近,难不成把他当成莫云了吧,淏泉一时慌有点了,可是不会武功也帮不上什么忙,那南宫月琳来时凶猛,看来也是丝毫不听淏泉所说的什么话。
又是周旋了十几招,含香和沈家姐妹也是无力再抵挡,南宫月琳的气势丝毫没有褪去,握着剑慢慢朝淏泉走来。
“莫云,出招吧——”南宫月琳冷冷地说了一句,指着淏泉,迅速得拔出剑,便又冲了过来。
看着剑就要刺来,淏泉想躲也肯定是躲不开,还是想解释道:
“我不是——”
淏泉话未说完,“嗖——”的一声,又是一把剑,突然击落南宫月琳手中的剑。
淏泉看了看眼前这身材与自己相仿的少年背影,意外他年纪轻轻居然剑法如此之好,一招挡掉这女刺客的剑。
“莫云在此!”莫云冲那女刺客喊道。
南宫月琳俯身夺起剑,跃步向前,出手迅猛,招招朝着要害刺去,莫云手中的宝剑也是片刻没有闲着,每招都守住了,可是却没有想乘胜追击,反扑的趋势,莫云一个起身,胯下劈剑,迎头劈在南宫月琳卧地袭来的剑。
淏泉看着莫云手中的剑,不经意得心中感叹,这领兰破碎果真是把好剑,在凡花谷内也似乎没见过有如此锋芒的剑,粗看去剑身细长,大概有将近四尺,剑尖锐利,迎着日光,居然还透出了一点点粉色来。莫云手中的剑和南宫月琳手中的剑碰击而擦出的声响此起彼伏,含香也是心中诧异自己的弟弟剑法突飞猛进如此迅速,而沐兮和沐昕在一旁则是自愧不如。
二人打了十几个回合,一个察觉机会快手出剑,一个见招拆招持剑攻防,可最后一下,两人同时凌于半空之间,双剑互博,也看不出谁胜谁负。莫云落地,一剑插入地内平衡自己的身子,急促得喘了几口气缓缓,而南宫月琳扑倒在地,还不等沐兮和沐昕前去捉住,她一个翻身,夺剑就跃门而出了。
南宫月琳迅疾地离开,众人慌张的心也有点平静下来,含香走去抚了抚莫云,说道:
“云弟,剑法又有进步。”
莫云用力把剑从地内拔了出来,轻轻呼了一口气,想必和这南宫月琳一斗也是费尽了气力,说道:
“哼——二姐为什么在我莫宅?”
沐兮和沐昕围了过来提起去找王谦救出沈川一事,莫云听了不以为意,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也不作回答。
淏泉也慢慢走了过来,对莫云说:
“刚那刺客开始定是把我当成了莫公子,不过她到底是谁,为何要对莫公子不利?”
莫云从众人堆里缓缓走了出去,淡淡地回了一句:
“华飞剑的徒弟,南宫月琳,前些日子就收到她的信说是要和我在城外的一小林子里比剑,我没去,她倒找上门来了。”
“素不相识又为何找云弟比剑呢?”含香又紧跟着问。
莫云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含香又追问说:
“其实我也是有要事造访,云弟,我这次从莫家逃出来而没被大哥他们发现,是这些朋友帮助了我,不如你替我帮他们一个小忙?从王谦手里那救出沈川前辈以表。”
“二姐从家里逃出来?看来爹又逼着你嫁给谁了吧。”莫云又说了一句,“不过,我从来不多管闲事,谁都和我无关。”
含香听到自己的事被莫云说了出来,脸颊也不好意思的红了些,又说:
“那王谦,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什么不救沈川于危险之境呢?”
“我说过了,我从来不多管闲事,谁都和我无关,二姐,你应该是家里最了解我的才对?”莫云冷冷的说。
“你就不想知道关于顾洛依的下落?”
一听含香这么说,莫云心头窜了起来,问道:
“你知道她在哪?”
“帮我们救出沈川,顾洛依的下落,我自然会告诉你。”
淏泉听着这名字好陌生,可是看着莫云一听神情就和刚才大不相同,分明有些紧张但又想极力用镇定去掩盖,沐兮和沐昕怀着半点希望看着莫云。
莫云持剑叹了叹气,说道:
“好,今晚我就去王谦那救出沈川来。”
“一言为定。”莫含香欣喜得说。
“一言为定。”
“不过,我们姐妹二人也陪同去。”沐兮说,“王谦老奸巨猾,虽知道公子剑术高明,但还是人多有利。”
“我不管你们去不去,别妨碍我救人就行。”莫云拿着剑,独自走进房里,含香、淏泉相视而笑,看来这下救人有望,沐兮和沐昕也是喜从中来,笑容满面。
望着莫云的背影,淏泉看着他手里的铃兰破碎,心里想着,这等好剑居然也只是莫泣的一把仿剑,这莫泣到底是何模样,要是有机会定要大开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