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衣着简朴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走来,别看他衣装素朴,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气势。
游婉玉一怔,不由拿眼去盯着这个男子看。事实上,整个大厅的人此刻无一不注目在这个人身上。
杜阮中哈哈笑道:“终于是把吴老哥给盼来了!”
那男子一摆手道:“宗主说有些事情处理,估计难以参加端阳会。”
杜阮中神情一愕,要知这端阳会是武林中的大会,身为左道宗主的左渊竟然不能来主持这场盛会,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他眉头一皱,叹了口气道:“宗主有事不能来实在是一大遗憾,不过,你老哥能来主持大局,小弟也就放心了。”说罢,杜阮中与那男子携手交谈去了。
商雪在人群里拉着游婉玉的衣角,问道:“那个老头子是谁啊?”
游婉玉道:“我不知……你怎么叫他老头子?”
商雪笑道:“他鬓角都白了嘛,还有他眼角的皱纹皱皱巴巴的。”
游婉玉不由暗赞商雪心细如发。忽听连小羽道:“他叫吴经云,左道破讷堂中的当家人物。”
游婉玉一惊道:“竟然是他!”
原来吴经云成名极早,他年轻时纵横江湖,单凭一对肉掌打遍两江之地,后来早早隐居不出,人言其威名愈甚、仇家愈广,因此倒过了很长的隐居生活。游婉玉只道他早已老死荒野,却不料已为左渊所请动,加盟破讷堂。
此时大厅又趋热闹,游婉玉三人找了一处座位坐下。其时大厅设座极多,早已有人坐在一起谈论起吴经云来,纷纷猜测他的身份。
商雪年纪虽小,却是颇好热闹,兴致勃勃的瞧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游婉玉忽冲连小羽一笑,道:“连兄弟,请问你出自何家何派?”
连小羽老老实实的说道:“小弟艺出左道暮云派。”
游婉玉柳眉一挑道:“你是左道中人?”打一开始,她便对连小羽心存疑虑,可当连小羽一语道出吴经云身份时,她不禁疑念又起,此刻听他亲口说出左道身份,她不由大加戒备。
连小羽倒是破解人意,知道游婉玉所忧何在,他叹了口气道:“游姑娘大可放心,小弟虽属左道之列,但我们暮云一派早在左道失势多年,日间临仙楼的桓彭、孟子冲小弟非但与其从未谋面,而且我也极为不耻他们的行为。我连小羽虽然没有什么本领,但是还算知道什么是道义,什么什么是卑鄙。”
游婉玉听他说的坦白,轻轻一笑道:“连兄弟多心了,什么样的帮会门派中君子小人但是有的。”
连小羽道:“姑娘说的是。”
其实,他们这一番对话,随便被一名左道中人听去了都会惹祸上身,尤其是连小羽。只是,一来暮云一派实力极微,确已渐至被逐出左道的境地,连小羽实不用刻意说左道的好话;二来,大厅人声嘈杂,他们的话倒不会被旁人听去。
这时,大厅里人声忽又鼎沸起来。
商雪好奇的说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大人物来了啊。”
游婉玉心事重重并未注意,忽听一人朗声道:“杜总管,庞门庞雨不请自来,莫怪,莫怪!”
只听杜阮中笑道:“庞门远来是客,杜某何有怪罪之理。”
人群中走出三人,当先一人白衣宽袍器宇轩昂,只见他步履沉稳,仿佛每踏出一步都似已历经万千考虑,又似随意放任之举,双眸黑白分明、目光精芒熠熠。便是这样一位少年人竟是庞门中走出的那一霸么!
庞雨身后跟着两人,赫然是“风燕”顾云和“霜桐”钦天卓,此三人皆是江湖上年轻一代的翘楚,这时一起站在这里,当真是引人注目。
三人中,钦天卓身形高挺,俊美绝伦,双臂环胸侧身斜睨着杜阮中;顾云面色虽略苍白,但他只平平静静的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气度;庞雨负手而立,俊伟的面庞上没有丝毫表情,冷冷的盯着杜阮中。
杜阮中暗叹一声,无怪以左道之势大尚要将庞门引以为心腹大患,只看三人风采,可见庞门之强悍。
一直站在杜阮中身旁的吴经云忽然开口道:“雨少爷,可还识得老夫吗?”
庞雨冷冷一笑道:“吴老的墨冲笔,练得还算可以。”
吴经云不由一滞,他料不到庞雨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场中立见哗然,此时的杏楼里不乏能人,有人已单从“墨冲”一词猜到了吴经云的身份,虽说他隐居多年,但他早年创下的名头实不能算小。而庞雨以一个晚辈身份,竟敢这样和吴经云这个武林耆老对话,立时将气氛拉紧,全场人群暗感形势不妙。
吴经云也不动气,笑道:“雨少爷还是这样心直口快,一点不曾改变。”
庞雨亦笑,道:“吴老一身修为也算不俗,可为何老了老了还要再投入左道,可是为了报复当年庞门婉拒么?”
吴经云双眼猛地一瞪,精芒一闪即逝,冷冷道:“庞雨你说话可是要担责的!”
这时,场中人人已知眼前这位素衣老者正是昔年江湖中有数的高手,见吴庞两人言语渐僵都纷纷停止说话静静瞧着这里。
杜阮中忽的开口道:“庞兄今日既然到了,我左道绝不会有丝毫怠慢,庞门若有什么指教,大可在明日九江端阳会上见个高下,今日杜某在这杏楼设下酒宴,便是邀请江湖中的朋友,大家一起喝酒谈心,才是正事。”
庞雨笑道:“杜总管莫非说得是废话,庞门与左道自来水火不容,我们三人今天难不成真的是来瞧你们风花雪月的么!”
吴经云衣袖一震,功力瞬时运至巅峰状态,显然已动真怒,动辄要出手教训庞雨三人。
“嘿嘿,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庞门的小儿有什么资格和吴老前辈动手。”人群之中忽有一人怪笑一声道。
“不错!我看他们三个是活的腻了。”另一人接口道。
“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杜总管良言待客,你们偏又生事,好!我就给你杯罚酒尝尝。”又一个人说完,已将一杯装满酒水的酒杯用内力向庞雨激射而去。众人听那酒杯的破空之声,已知此人腕力之强猛。
那酒杯飞也似得射向庞雨,庞雨一笑,待要伸手接杯,一旁顾云大袖一卷把整杯酒水没入袖中。
众人见那杯掷得迅捷,接得更是漂亮,不禁齐声喝了声彩。
吴经云喃喃道:“这就是‘风燕’的‘罗袖’”?
杜阮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两人都是有会于心,庞门确是高手辈出。
杜阮中深吸了一口气,朗声笑道:“‘河洛三影’慷慨侠义,杜某在此谢过了。”
人群中又是一阵喧哗,这三人近些年来在河洛一带闯下了不小的万儿,没想到竟一齐来到九江。
顾云在庞雨耳边低声道:“第一个人说话的是二哥‘夙影’楚中由,第二个开口的是大哥‘凌影’安世喻,飞掷酒杯的那人是三哥‘雾影’万蒙。”
只听“雾影”万蒙嘿嘿一笑道:“杜总管客气了,人言庞门有一霸,革月庞雨,今日一见果然霸道蛮横的紧啊!”
庞雨冷声道:“跳梁小丑。”
楚中由道:“老三,别给他多说,今天咱们三兄弟少不了要代吴老前辈出手教训教训他。”
吴经云摆手一笑,道:“三位的心意,老夫感激不尽,只是庞雨剑法不俗,三位不必涉险。”
钦天卓忽开口道:“请将不如激将,厉害!”
河洛三影中的大哥安世喻最受不得激,也不理会钦天卓的话,大步走到庞雨面前,喝道:“庞雨,你若有胆便和我打一场,若没有胆量趁早滚出九江。”
庞雨双眸闪闪生辉,轻声道:“好的很。”
顾云知道庞雨出手在即,他素来稳重,清楚今日并非动手之时,若将事态闹大可就不好了,想到这里,一步跨上前去,拱手笑道:“若想和我家少爷动手,可得先过了我这关。”
庞雨皱眉道:“三哥?”
顾云冲他摇了摇头,庞雨无奈的叹了口气,径自闭目养神,一副全然置身局外的样子。
安世喻狞笑一声道:“狗奴才,刚才就是你拦爷们儿的路。”言罢持一口鬼头刀狠狠向顾云劈去。
就在这时,“雾影”万蒙右手倏地一抖,一只酒杯又已激射而出。
楚中由霍地站起,一条链子枪法已然展开,罩向顾云。
此三人之所以能声震河洛一带,实是因为他们有不错的修为,更兼他们亲如兄弟,每每出手又必同进同退,因而一套联手进击的法门自也练得极为精熟。
就像眼前,安世喻刀劈、万蒙掷杯、楚中由抖枪,都几乎发生在同一时刻,丝毫不予对手任何喘息变招的机会。
一时间,厅中众人立时又见喧沸。这两方,一边是庞门的三公子,另一边是名扬河洛的三位骁将,谁胜谁负还当真难以预料。
只见,顾云双袖一展,已先掩住了楚中由的枪影,楚中由暗叫来的正好,枪劲忽变,又从顾云双袖中突出,不料这正是顾云有意为之。此刻安世喻一刀劈来,刀势刚猛无俦,顾云左袖一震,轻轻巧巧接下了这一刀。安世喻只觉这一刀入中败革、毫无受力之处,胸中热血一沸,正要收劲撤刀,却为时已晚。而那一刀之力已完全被顾云借了去,顾云右袖一甩,已将借来的力道狠狠接在楚中由的枪尖之上。
楚中由身躯猛地一震,往后便退,他链子枪练得是阴柔之劲,而他大哥的刀劲则是刚猛之劲,再加上顾云随意加上的三成袖劲,哪还有他枪法称雄的地方。
顾云哈哈一笑道:“晚了!”他忽一张口已衔住了飞掷而来的酒杯,双袖再展,“罗袖”之势已成,安世喻、楚中由两人正要后退,却只能以进为退,反倒离顾云越来越近了。
顾云开口一喝,口中酒杯已分为杯和酒,分袭安、楚二人,看这杯与酒的势头,威力丝毫不弱于万蒙用腕力掷出。万蒙却料不到自己掷去伤敌的酒杯反而成了两位义兄的催命符,大惊失色下慌忙向顾云攻来。
安、楚两人正奋力用劲抵抗“罗袖”之压,忽见一只酒杯、一缕水箭分袭而来,慌忙奋起余力拿起刀、枪抵挡。
人群中立时暴起采声,顾云哈哈一笑,双袖一摆,袖劲已收,飘身退离圈内。
“叮叮!”两声,安世喻楚中由挡下了顾云的杯酒之击,两人手腕一阵酸痛,但知对方手下留情,默默与万蒙一起退入人群之中。
杜阮中暗叹一声:“罢了!”那顾云将河洛三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他仿佛还未竟全力,意态潇洒从容,更奇的是,庞雨自刚才闭目养神起,到现在仍未睁眼,一点也不关心场上的变化。他有些尴尬的说道:“三位既来,便是杜某的贵客,快快请坐。”
顾云暗赞杜阮中拿得起放得下,拱手相让道:“杜总管客气了,吴老前辈也快请坐吧。”
吴经云笑了笑,却不说话。
杜阮中一挥手,已有下人忙不迭将各类菜品摆了满满一桌。钦天卓拿起酒就喝,庞顾二人也已落座动筷。庞雨却犹未睁开眼眸。
吴经云和杜阮中坐在庞门三人对面,杜阮中斟满一杯酒,道:“此酒杜某敬庞门三位少侠。”
顾云成了三人的代言人,道:“有劳杜总管了!”言罢,满饮杯中之酒。
吴经云点了点头,看了杜阮中一眼。
杜阮中低声道:“老哥哥可有把握?”
吴经云道:“他们三人联手我自不是对手,若单打独斗则很好收拾。”
杜阮中点了点头。吴经云又道:“事出突然,就算被江湖上传为以大欺小,也顾不得那么到了。”
杜阮中道:“如此,小弟为老哥哥掠阵。”
吴经云点头道:“庞门确已渐至绝境。”
杜阮中一愕之间,吴经云起身笑道:“三位对这里的酒菜可算满意?”
顾云亦起身笑道:“烦劳吴老前辈关心,这里的饭菜可口的很。”
吴经云不理犹在闭眼、喝酒的庞雨钦天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想来我与你父顾偬当年有过数面之缘,荏苒浮光,尔父故去多年,不免叫人唏嘘。”
顾云面不改色,静静道:“老前辈识得家父?”
吴经云点点头道:“久闻顾家‘罗袖’绝艺妙绝天下,昔年老夫恨不能与尔父切磋,得睹此技,天幸三公子今日来了,老夫倒也不怕旁人说我以大欺小,实是欲偿夙愿。”
顾云暗叹一声,今趟相争必定凶多吉少,正要答话。
庞雨忽然睁眼道:“吴经云,我来和你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