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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东宫五臣

杨鹏被李荣训了一通,第二天一大早在东厂整顿了一番,派出了数百个缇骑往各个方向而去,一时间京城人心惶惶,东厂又来了,难道又回到成化年间了?下午的时候杨鹏便守在承天门门口,有什么最新消息自己第一时间便可知道。

东宫,杨廷和、费宏、王鏊、蒋冕、靳贵五人面面相觑,突然杨廷和一顿暴喝:“张永,你可知道太子私自出宫可是大罪!皇上怪罪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万一,太子出了什么变故,你就等着死吧!”以杨廷和为首的五人都是弘治皇帝给朱厚照选的东宫讲师,这五人都是一时的俊杰之士。

杨廷和的气势之强,殿中嗡嗡作响,就是张永的腿吓的一软,“哎哟,我的杨先生你先别吼,别吼。费先生,费先生,快拦着点杨先生啊!”

王鏊的年纪比较大拄着跟拐杖,也不管什么礼法,举着拐杖便要打张永,“狗奴才!”。张永眼疾手快,赶紧躲了过去,“我说先生们,我在这里求求你们了,这是太子的决定,我也不过是个家奴,左右不了咱那位主子。”

蒋冕也不示弱,“你明知道阻拦不了,却也不报。你们这些阉人,一个个都只知道奉承太子,天天撺掇着太子声色走马!我这就上书陛下,换上一批敢于任事的人来,你张永就等着去看皇陵去吧!”

张永的脸本就是鞋拔子,现在拉的更长了,面对这五个强悍的大臣又不好发作,双眼通红都快哭了出来。看见杨廷和想要往外走,“你们都是傻子啊,还不快把门关上!”

躲在外面的太监听到张永的命令,立马就要关门。

费宏:“张永放肆,就是当今皇上也不会无罪拘禁我们。谁借你的胆子?”

张永对费宏印象很好,费宏为人比较温和谨慎,“费师傅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误会,你们且先听老奴详细说说。”四十来岁的张永苦着脸,“你们这要是出去,你们置太子与何地啊?”

杨廷和脚步慢了下来,但听到张永继续说道:“太子私自出宫现在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今晨杨公公派出东厂缇骑出城,已经弄得京城人心惶惶;外间要是再知道太子私自出宫,百官、士子、藩王们怎门看待天家,看待太子?太子还没登基,不能惹来物议啊!”

靳贵:“石斋,张公公说的是,近年坊间都在传太子不堪重任,好熹成风;我听闻陛下病重,太子不在身边,虽是年幼好玩,但是外间的百官管不了那么多,要是太子冠上不孝、不忠的名声,我等身为人师也只能以死些天下了。”

“对,对,靳师傅说的极是。”张永赶紧抓住稻草,“要是皇上怪罪下来,几位师傅也难辞其咎。”

“我等岂是怕事之徒!”王鏊的拐杖砸在大殿中的地板上,甚是刺耳。

“哎呦,我的王师傅,咱家在这求你了,消停一会吧;宫中萧公公传话来说,陛下身体不好,在听到太子离京,要是气出个好歹来,谁负得起那个责任啊!”

杨廷和等人眼神互相碰了下,“今后再跟你算账。殿下去了哪里?”

张永踟蹰了下,跺了下脚,“豁出去了。殿下听说今年霸州庙会,山东莲花会班子将会开演。这可不是我撺掇殿下去的啊,都是刘瑾那厮,对太子说莲花会班子会各种杂耍,还会驯兽,撺掇着殿下好奇便想出去看看。”

“守庵,刚才我等因为担心太子情急之下,言辞多有不善,还请你别放在心上。”杨廷和脸色缓和了下来。

张永忸怩起来,张永虽然身为太监但是自幼读书,也取了字、号。守庵便是张永的别号,“杨师傅说笑了,我等同为东宫僚属,负责督导太子向学明德。刚才大家也是担心太子,咱家也不会介意这些。”

杨廷和又看了看费宏,“鹅湖,现在还得多麻烦你,虽然东厂已经派人前往追赶,但是生怕有什么万一。还得劳烦你亲自去一趟霸州。不知道守庵……”

张永:“我也去,我也去。宫中之事就劳烦杨师傅和各位师傅了。”

“杨公公。”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从大同赶回来,刚进入京城便接到李荣的命令,去司礼监。竟然在承天门的门口遇到了杨鹏,牟斌眼神里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不悦,自己接到萧敬的授意进京,但是没想到刚进京城就被司礼监李荣掌握了行踪,竟然让杨鹏在门口堵自己,让人吞了苍蝇一般难受。其实牟斌错怪了李荣来,杨鹏守在门口纯属想要第一时间得到太子的行踪。

看着杨鹏搬了个板凳坐在一旁,也不嫌冷,身边还有两个太监伺候着。牟斌下马抱拳示意了下。

本来晒着暖阳就要睡着了的杨鹏,看见牟斌,噌得一下跳了起来,牟斌这么快就回来了?!“我的大救星啊。”杨鹏上前拉住牟斌的手,眼睛一转,“我的牟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早就听说大同事了,今天回京,我特地在这等你。”

牟斌尴尬的抽回手,“杨公公,这是作何?”

“牟大人,不,牟老弟,这回老哥我遇到大麻烦了。”杨鹏拉着牟斌走到一边,想要继续说下去。

牟斌一听麻烦,东厂遇到麻烦,凭什么劳烦锦衣卫。牟斌还不等杨鹏说下去,“杨公公,我前往大同公差,刚刚在城门口便接到李公公命令,进城之后迅速到司礼监。”

“司礼监?”杨鹏脸上一喜,也不说自己的事情,“速去,速去。”

等到送走了牟斌,杨鹏脸上暗喜,感叹了一句,“还是干爹待我不薄啊。”躺在长椅上,翘着腿,还不住的哼着小调。“去,给咱家拿个暖手炉来。”

司礼监乃是内廷权力最高的地方,此时倒是空旷的很,只有李荣一人坐在那批着奏折,萧敬在弘治皇帝身旁伺候着,另外两个大太监也被李荣安排出去。

牟斌看到李荣,抱拳行了个礼,“李相。”

李荣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揉了揉太阳穴,待到看清楚下面之人后,赶紧起身走了下来,“回来了?什么李相,这要是外人听了去,肯定说咱家不自量力。”

牟斌被李荣虚扶了一下,起身站定后,反而扶着李荣,“李相是我大明的内相,陛下就曾说过多亏李相从中调度,使得国安政稳。”

“没想到你牟斌也会奉承人了。”李荣让着牟斌在左侧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跟着坐在旁边,一个小太监迅速端过茶水来。李荣挥了挥手,小太监会意,出去之后从外面把门关上。

李荣端起茶杯喝了口,含在嘴里,许久才下咽,“老了,老了,现在是越来越怕喝水了。”

牟斌自然知道李荣说的是什么意思,干笑了两声,“李公公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是我等学习的楷模。”

李荣笑了笑,“好了,不说这事了。此次出差大同事情办得如何?”

“差不多了,大同之事现已经调查清楚。”而后牟斌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摞卷宗恭恭敬敬的放在桌上。

李荣伸手想要拿过来看看,但是又缩了回去,“不看了,这些个事不用看也知道都是那些山西佬搞出来的。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山西那帮子家伙竟然发展这样壮大了,是否能查得到他们的幕后之人?”

“公公说的是。想要探查出幕后之人,这个着实困难了些。”

“这件事本来不需要你这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出马,但是在锦衣卫这么长时间,也知道咱们大明山西帮的实力,要是没有一个压得住的人,恐怕这件事永远也查不清楚。着实可恨。”李荣无奈的说道,“但是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牟斌点了下头,“但是不知道这件事如何善后?还请公公示下。”

“善后?还怎么善后,就是陛下也拿他们没办法!这件事就先这样吧,等到朝廷真的哪一天要除掉这个毒瘤,这也算是他们的证据。”

“是。”牟斌应了声,但是话题一转:“公公,那威宁伯之事?”

李荣眉毛跳了一下,“反复无常之人,都死了六七年了,还这么阴魂不散。”

牟斌不敢应声,只是低着头。心想,你不是王越心怀怨恨,而是对当年李广心怀怨恨。

“这件事我只是在你信中看了个大概,还没有呈报皇上,也没让内阁知晓此事。具体详情,你一一道来。”

“因为王越死后,棺椁一直停在大同,后来陛下下令工部在大同为其修建陵寝;弘治十四年,工部派遣了一个叫王守仁的观政前往大同监督陵寝的修建,王守仁到了大同之后先是祭奠了王越,而后又详细问了王越的事迹,并为其做悼文。那个王守仁在为王越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王越生前服药的药方,发现异常,而后又发现王越贴身衣物开始腐烂,从而查出贴身衣物上残留剧毒。那王守仁也知道事情重大,并没有声张,只是悄悄开棺验尸,发现王越乃是被人毒杀身亡。后来,王守仁转任刑部主事,便利用职务之便查探。”

李荣听到这,拍了下桌子,“岂有此理,一个小小的主事,竟然没有经过内阁、司礼监同意之下私自开棺验尸,还有没有王法。慢着,王守仁,是不是王侍郎的儿子?如果要是王华的儿子,这可就难办了,就是不知道王华是否知晓此事。”

牟斌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说下去,“那王守仁却是王侍郎之子,公公不必担心,王守仁肯定知道事情的重要性,不会轻易泄露。要是王大人知道了这件事,肯定早就上书陛下。

李荣倒是欣慰的点了下头,“是啊,前些个日子,陛下还念叨着我大名无守边之人。要是知道王越死于非命,估计陛下会彻查到底。”说完之后,李荣话音一转:“昨天陛下处理政事的时候突然昏厥。虽然对内阁说是操劳过度,但是我时候陛下多年……”李荣说到这,没有继续说下去。

牟斌听到这惊诧的站了起来,满脸的关心之色。

“陛下身体每况日下,说句大不敬之话,今年可以好好教导太子了。皇后也准备上半年为殿下物色太子妃。乡下人都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只要成了家了也就成年人了。”

牟斌的脸色更是不安,身为利益相关之人,一朝天子一朝臣,牟斌清楚等到新君即位首先要换掉的就是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耳目,东厂还好,毕竟都是内宦,但是锦衣卫不一样,这个同样属于外臣。“谢过公公,谢过公公。”

“你知道就好,这件事只有皇后和老奴知晓,你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越是在这个时候责任越重大,大明朝上下也越不能出了乱子。宫中有皇后和老奴,朝廷有三位阁老,但是毕竟耳目有限。”

“臣知道该怎么做,李相放心就是。”

“不用担心,你我时间都还长的是。陛下昨天晚上还咱家找出当年成化爷绘制的《一团和气》图,说道家国天下,兄弟、姊妹,不管是外臣还是内宦都是一家,国家安定,一团和气才能稳步向前。要是天天兄长提防着弟弟,皇帝提防着大臣,内宦提防着外臣,那朝廷只能陷入无休止的倾轧当中,这离亡国、亡家也就不远了。现在朝中趁着陛下病重,朝中就有人妄图上书弹劾内阁三位辅臣,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虽无相名,但是实有相权,真就是蚍蜉撼大树。你说是这个道理不?”

牟斌脸色闪烁了许久,才吐了口浊气,“公公说的是。可笑一些人不自量力了。陛下登基之后一洗成化年间的怠政奢靡之风,我大明也蒸蒸日上,天下升平。正是全赖陛下文治武功。在这个时候,一团和气正是如此。今后,我牟斌一切以公公马首是瞻。”

李荣脸上堆着笑,“什么为老身马首是瞻,咱们都是陛下、皇后的臣子,一切都应以陛下、皇后为准。对了,皇后念你对朝廷的功绩,特地赏了了宅院给你,你回家之后谕旨就会下达。”

牟斌起身朝着乾清宫方向磕了个头,抬起头时,眼睛里泪花打转。

待牟斌起身,李荣继续说道:“王越,不,威宁伯死时也都七十有六了,人活七十古来稀,经年在战场上厮杀,也早就落了一身病,能活到这么大也不容易了。”

牟斌附和了句,“公公说的是,我常听人说,普通百姓到六十就年年大寿之时鞭炮不断,况且军旅之人,常年风沙寒光,一旦老了就是一身病痛。况且威宁伯都接近八十的年纪了。”

李荣赞赏的冲着牟斌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不过。”牟斌话一转折,“那王守仁怎么办?”

“这,王侍郎身为陛下的老师,他的儿子虽然只是一个主事,但是也不容小视。我听西崖先生说过这个王守仁,据说德才兼备,为人很有骨气,思想也比较独特;没记错的话,弘治十二年科举乃是二甲第七。这样的人才任刑部提点江北刑狱主事可惜了,听说兵部武选司主事空缺,就让王守仁评级调过去吧。武选司这个肥缺也不亏了他。”

“公公慧眼识金,此人恰得其用,真不愧是我大名的内相之名。”牟斌拍了下马屁。

李荣眼角充满了笑意。“对了,你公差这么久,都还没回家里,先放两天假在家好好歇歇,陛下那边我去说就可以了。”

“多谢公公。”牟斌起身,准备告辞,但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事,“公公,我在承天门看见杨公公,说是找下官有要事相商。不知……”

“没用的东西。”李荣听到这,冷哼了句,“也不瞒你,最近太子出宫,东厂之人竟然没有察觉,现在内阁相问,所以咱家让杨鹏去把太子追回来。”

牟斌笑了笑,“那,下官?”

“你尽管回去歇着罢了,有什么事我会亲自命人找你。”李荣挥了挥手,“咱家这边还有很多国事没有处理完,我就不留你了,明天晚间在宫外设家宴,你自己先去。”

杨鹏在承天门等着牟斌,可是谁知道牟斌出了紫禁城之后便绕道东安门。

“干爹,牟斌进城后去了趟司礼监。然后就径自回家了。”乾清宫东暖阁门外,一个小太监贴在萧敬的耳朵边说了句。萧敬脸色阴寒,没有说什么,挥了下手让小太监下去。而后调整了下心态又轻轻迈步进了暖阁。

片刻暖阁里传来几声无奈的叹息,“由她去吧,由她去吧。”

一直到了夕阳西下,打发去打探消息的小太监跑回来,“干爹,牟斌见了老祖宗之后,前前后后不到两个时辰,出来之后便从东安门回去了。”

拿着暖炉的杨鹏听到这,“咣当”暖炉砸在了地上,滚了好远。“牟斌!给脸不要脸!”咬出了这几个字来,甩了下身上的披风,抬脚便欲往内宫而去。但又停了下来,自己还真没资格和牟斌叫板,谁让人家在内外廷都有很高的声誉,又得皇上、皇后宠信。但忽然转身,“谁在门口喧哗!”

刘瑾一路上离开破庙骑上马不停蹄往北京而来,幸好这马乃是禁中御马,耐力比普通战马好些。一直到了傍晚的时候,才赶到京城。刘瑾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大声嚷嚷,一路上拿着卫府的腰牌,也没人敢来阻拦。可是到了皇城,腰牌可就没那么大的作用了。

更悲催的是撞上了厂督杨鹏!

城门口的一个守门的大汉将军跑了过来,“公公,外面一个拿着卫府将军令牌的内官,声称太子的内侍刘瑾,说有重大事情要见萧公公。”

刘瑾的干爹是刘顺,刘顺在弘治年间当上了大太监,可是没几个月病死了。刘顺和杨鹏互相不对付,所以一直以来杨鹏看刘瑾都不顺眼。杨鹏咬着牙,正准备去找呢,没想到刘瑾竟然自己来了!“给咱家带过来!”

刘瑾被两个士兵跟着过了来,看见杨鹏,刘瑾一愣,咬着牙不说话。

“太子呢?”

刘瑾低着头不说话,“我要见萧公公或李公公。”

“放肆!”杨鹏身后一个太监扯着嗓子道。

杨鹏倒是冷笑了两声,“干爹是司礼监掌印,你也不是不知道,每天公务繁忙;我乃是司礼监秉笔,掌管东厂,你有什么事和我说好了,我会转达。”

刘瑾咬着牙仍是那句话,“我要面陈。”

杨鹏气急。

一个小太监在杨鹏耳朵边嘀咕了两句,杨鹏突然脸色大变,仔细看着刘瑾,此时刘瑾身上伤口很多都已经干涸,但是黑褐色的血块仍然看的清楚,衣服上刀上也都看的清清楚楚。杨鹏声音突然提高,“太子呢!”

刘瑾摇了摇头。

杨鹏扬手示意了下,身边的太监和大汉将军都后退了十几步,远远的看着。杨鹏深吸了口气,“刘瑾,我再问你一遍,太子人呢?!”

刘瑾仍然摇头,听着杨鹏喘气的声音越来越急促,“我要见李公公或萧公公我才说!”

杨鹏喘着粗气,“是不是太子遇到了危险?”

刘瑾摇头。

“那太子是回城了?”

刘瑾还是摇头。

“好,好,好的很!”杨鹏发怒,暴起一脚踢在刘瑾胸口之上,刘瑾摔倒在地;杨鹏蹲下来,捏着刘瑾的下巴。突然起身,朱红色的披风抖的很是威风,“我看你骨头到底有多硬!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

“杨鹏,我是萧公公的人!我要见萧公公。”刘瑾终于开始恐惧,杨鹏真是要打死自己,还真没处找理去。

“给我把刘瑾扶起来!”两个太监扔下手中的邢杖按着刘瑾站起来,“啪!”顿时鲜红的手掌印印在刘瑾脸上,“嘭”又是抬腿一脚踢在刘瑾的小腹上,刘瑾疼的脸部都抽搐了起来。“萧敬的人,萧敬算什么?我还是皇上的人!”又是一脚揣在刘瑾的肚子上,刘瑾身上的伤口登时缯了开了,鲜血直流。

“住手!”

“谁他妈干涉老子行事?!”正打的起劲的杨鹏,怒着转过身来,看见礼部侍郎王华走了过来。“原来是王状元。”王华曾是成化十七年辛丑科状元,虽然王华贵为侍郎,但是很多人见到后仍称呼其为“王状元”。

王华也是刚从暖阁出来,因为皇上病重今天就藩王进京之事请示弘治,看见杨鹏身后的浑身血粼粼的刘瑾,忍不住开口道:“杨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东厂的私事。”

王华:“东厂的私事?这人我没看错应该是东宫的人,杨公公在处置的时候还是向太子殿下打声招呼的好。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杨鹏在宫中一般都是横着走,没想到今天先是受了牟斌的气,再是受了刘瑾的气,这王华也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我东厂的事就是天家的事,太子深明大义不会阻拦的。”

“太子阻不阻拦我管不着,但是这是承天门,你在这滥用私刑,这要是百官看见还以为成化年间的汪直又回来了呢!”

杨鹏:“你,你,你说谁是汪直?杂家说不过你!来人,把这刘瑾带到东厂去!”

“杨公公,我不知道这太监怎么得罪你了,但是纵览前史,内监越是张狂死的越快,况且做人留一线将来好说话,怎么着这太监也是东宫的人,还是留一命的好。”

刘瑾被拖下去之后,深深看了眼王华,嘴巴被旁边一个太监堵死,想要挣扎着说什么,但是王华转身往外出了宫门。

东厂不是很远,杨鹏下午在外面喝了一肚子冷风,气的不行,后来又被刘瑾弄得心烦;到了东厂,人都被自己派了出去也冷冷清清的,更是吊着脸。小太监们小心伺候着,吃完饭之后,杨鹏等的不耐烦。“刘瑾还没招?”

守在门边的太监战战兢兢的进来,“刘瑾嘴硬还没开口。”

“咣当!”一杯热茶直接砸在小太监的额头上,“都是死人嘛,不招难道不会用刑?”

“大刑都用了。”那太监热水烫身,也不敢吭一声,“只是这刘瑾太过强硬,我们怕用刑过了,出了意外。”

“能有什么意外?!给我大刑伺候,不管如何都要撬开刘瑾的嘴,死了有我担着。”杨鹏说完之后,拿过桌上的蜜饯,腿耷拉在桌子上,一口一口吃着,而后突然站起,推掉桌上的笔墨奏折等等,声嘶力竭的吼着,“剁指、刺心、煮沥青剥人皮、滚铁筛、油煎,这都不是咱们东厂的看家本领么!我就不信,他刘瑾能受得住!”

那太监看着杨鹏张狂露出满嘴的獠牙,因为杨鹏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股尿骚味充满大殿,那太监也赶紧领命出去。

内阁办公的地方就在紫禁城东边的文渊阁内,原本文渊阁是做皇家藏书之用,后设置大学士后,为了皇帝咨询朝政方便让大学士们在文渊阁内办公,因为其在宫城之内又称内阁。但是如今的内阁可不是仅供咨询,而是帝国实实在在的权力中枢。

“下午的时候承天门吵吵嚷嚷的出了什么事?”李东阳批阅完面前一摞奏折之后,忽然想到了什么,便开口问向门口侍候的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赶紧回答道,“晚间时候,东宫执事太监擅闯宫门,被杨鹏教训了一通。后来带去了东厂。”

李东阳摇了摇头,心想杨鹏这是又在找茬呢,杨鹏为人心胸狭窄,因为是李荣的干儿子,便被李荣破格提拔成为司礼监大太监,只不过这大太监在司礼监人缘不好,和谢敬有矛盾,和王岳、戴义也不对付。但是幸好,李荣也知道杨鹏不是处理政事的料子,不过是让杨鹏来恶心谢敬罢了,所以杨鹏虽名为秉笔,但是却没有实职。

“去把礼部的折子都拿过来。”李东阳拿过面前厚厚一本名册,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这都是今年赶考的士子。

中书舍人下去之后,过了会就捧着一摞折子过来,规规矩矩的摆放在李东阳的案上。而后退后了一步,“李阁老,刚才御膳房来人准备了夜宵。”

“夜宵。”李东阳刚想打开奏折又放了下来,“好像内阁之中没有这规矩吧。”

“御膳房的人说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李东阳沉吟了下,没有说话,“知道了,放在那吧。”

中书舍人疑惑的看着李东阳,“阁老,按例陛下、皇后赐食都要谢恩。”

李东阳看了看这中书舍人,名叫李时,乃是十五年的进士,现在翰林院任编修,而后在调入内阁来作舍人,其实就是观政。像是李时这样在内阁任中书舍人,过两年外放地方任一任知府、一任巡抚,就可以直接调任六部掌管,而后宣麻拜相。“你就替我写一份谢表吧。”

皇上、皇后赐食都是天大的恩典,没想到李东阳这样冷淡,李时不明所以。只得遵命下去草拟谢表去了。李东阳却深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张皇后的居所乃是交泰殿,距乾清宫最近;因为弘治皇帝勤政,所以很多奏折都不会拖过第二天,因为现在弘治皇帝昏厥之后虽然没有大事,但还是头仍是晕晕的不能理政,所以张皇后便替弘治皇帝处理奏折。白天的时候,张皇后在东暖阁批阅奏折,晚上便移驾交泰殿,毕竟这是正宫所在。

白天的时候李荣在司礼监处理政事,谢敬伺候,现在谢敬在司礼监值守,李荣这时候在旁边。

李荣亲自端了杯热水放在案上,张皇后批完一份奏折,浅浅喝了口。“娘娘,已经三更天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说着,李荣便开始收拾案上的奏折,一份份的理清,一丝不苟。张皇后叹了口气,看着右手边还有一摞没有批阅的,“都说当家难,当家难。当家才知柴米贵,以前皇上总说没有时间陪伴哀家,还以为是托词,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个家是真难当。看了这么多奏折,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偌大的一个国家每天都是各种事情,送上来的不是十万火急就是处置不当便要酿成大祸。”

“娘娘明鉴,这天下大着呢,每天各种事情繁多,不可能一天就处理完的。”李荣拿过一张单子对着奏折,“有些事情也不必亲力亲为,娘娘所要做的就是掌控全局,使得贤人尽其才,众正盈朝,我大明盛世就不远矣。”

张皇后点了下头,“是啊,外面大臣都说陛下登基之后国力复苏,一摆成化年间的怠政之风,被称为中兴之主。哀家也不求什么,只要将来人们说皇后张氏是个贤后就足矣。”

李荣笑了笑,“这话说的,娘娘本就是一代贤后,自陛下前年身体不济以来,娘娘协助陛下处理朝政游刃有余,多有建树,内外一致称赞。听说很多人都把您和唐时长孙皇后、今朝马皇后做比较呢。”

张皇后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牟斌怎么样了?”

李荣:“娘娘放心就是,牟斌能做到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是没有见识之人,现在大势所趋,牟斌知道如何选择。不过,牟斌离开大内之后,乾清宫里连续几声叹息,陛下说了句‘由她去吧’。老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张皇后脸色悲戚,“李荣,你说哀家这样做错了嘛?”

“娘娘,现在没有对错之分,对与错都是后世史书上写的。”

君臣二人还待说什么,只听见外面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窃窃私语。

李荣皱了下眉头,向张皇后欠了下身,慢慢往后退去。到了门口,李荣看见一个亲信太监,低声呵斥道:“成何体统?!”

“老祖宗,吴太妃救济复发,陛下派人连夜宣召众太医入宫。陛下想要亲自前往探视,被萧公公劝了下来。”

张皇后听到李荣的禀报,冷笑了两声,怒不可遏,“又是那个贱人在作怪!”一把推掉面前刚刚摞好的奏折。

李荣弯腰去捡奏折,心平气和,“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别以为有吴太妃护着,哀家就拿你没办法,李荣,你明早就去把那贱人带过来!我倒要看看,都这么多年了,还不知死活!”

李荣放好奏折,“娘娘,她毕竟是太妃宫中出来的,咱们要是惩罚了她,太妃那边也不好交代,其实以前老奴就说过,随便给她个什么名分,再寻个错不管是逐了还是杀了,太妃都没法说什么。”

“不行!”张皇后声音尖细,“一旦给了她名分,陛下会更加护着她。陛下这个人我太清楚了,说是宽厚其实就是懦弱,耳根子软,又重感情。到时候我反而不好惩戒那小贱人了!”张皇后在殿中走来走去显得焦躁不安。

“娘娘,稍安勿躁。太子是娘娘的儿子,这个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张皇后听到这句话心情稍微好了些,“明天哀家陪着陛下去探视吴太妃。”

“老奴这就下去安排。”

“干爹,干爹,大事不好,大事不好。”杨鹏满身是汗,一脸苍白,也不顾什么礼仪,直接推开殿门进了来。

“放肆!”李荣厉声呵斥道,“这是你家后院?一点规矩都不懂!我看你这司礼监的秉笔别干了,明天给我滚回尚衣监去。”

张皇后也被杨鹏吓了一跳,脸色不悦。

杨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丧着脸:“皇后,干爹,大事不好了。”

“娘娘,臣萧敬、王岳、戴义求见。”

李荣颜色一顿,怎么回事,连这三位都惊动了?李荣看了眼张皇后,“都进来吧。”

萧敬、王岳、戴义依次进入殿中,向皇后行了个礼,没有说话都盯着杨鹏看去,杨鹏的脸上已经布满了冷汗,求救一般的看向李荣。

李荣知道肯定是大事,一脚踢开杨鹏,“皇后在这呢,有什么事说!”

杨鹏哆哆嗦嗦,知道李荣是真生气了,“娘娘,东宫刘瑾回来了,说,说,太子遇刺,现在下落不明。”杨鹏越说声音越小。声音虽然小,但是却对张皇后、李荣来说如晴天霹雳一般。张皇后瞬间脸色苍白,跌坐在凤椅上;已经七十一岁的李荣久经沉浮,早就见惯了大风大浪,脸上微微错愕之下,也瞬时回复了平定。“怎么回事,说个清楚!”

杨鹏边哭边把今天遇到刘瑾,东厂审问的事情一一道来,“娘娘,干爹,这都是刘瑾撺掇着殿下出宫的啊。”

萧敬冷哼了一声:“太子遇刺,刘瑾怎么逃了出来,刘瑾有没有说什么线索?”

杨鹏不说话,眼巴巴的看着李荣,李荣跺了下脚,“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话尽管说,娘娘和我都不是不明是非之人。”

“据刘瑾说,他是身负重伤,刺客以为他死了,便只顾着追太子去了,刘瑾侥幸逃过一劫,但是刘瑾说,说,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人放火烧庙,那人佩戴者,佩戴者腰牌。具体腰牌的制式,刘瑾死活都不肯说。”

“没用的东西!”李荣一脚踹开杨鹏,殿中的人都看向张皇后,张皇后的嘴唇不停的哆嗦,指节发白。

“娘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李荣上前。

“我儿……”张皇后眼泪瞬间下来,但是立刻脸冷了下来,一副欲杀人的模样,“是谁干的!陛下可知晓?外间大臣可知道?内阁谁在留守?五城兵马司可有异动?进京的藩王到哪里了?”

四个大太监听到这之后,都是心里震惊,脸上虽然抹着泪,但是心底却是大赞,对这皇后刮目相看!这皇后不亚于当年宋朝的高涛涛啊!

“老奴已经令人看守乾清宫,不准任何人胡言乱语;此事杨鹏亲自前来汇报,想必东厂之人也不会多嘴多舌;内阁今天是李阁老留守应该无碍;五城兵马司暂时没有听到有什么异动,如有异动牟斌也会第一时间进宫;臣听说参加元宵大宴的藩王都已接近京城,想必后日便会有人抵达。”

张皇后不顾眼角边的泪水,“传李东阳、牟斌。封锁宫门,不得有任何消息传出去。还有那东宫,也都给哀家监控起来,严加审问。还有,东厂那边杨鹏仔细着点。”

“去,把那刘瑾带过来,我要亲自审问。”

李荣等人也不敢疏忽,王岳亲自去传刘健和谢迁,戴义则是往兵部而去,萧敬立刻往御马监安排宫中防务。

没过多久,杨鹏便押着刘瑾前来,只是这刘瑾已经被折磨的看不出人形来了。满身伤痕累累,嘴里还不断的吐血。

为了不惊吓到张皇后,李荣命人扯着帘子挡着。

此时内阁三位大学时也都赶来,司礼监五位大太监也都在列。李荣亲自问话。

刘瑾把那天晚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整个大殿都静悄悄的。

张皇后则是担心自己的唯一一个儿子,而大臣们则是匪夷所思,鞑靼人、藏人、刺客、杀手、红衣和尚、道士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纵然是内阁、司礼监八个人精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关系。

“那你的意思是殿下逃了出去,并没有生命危险?”刘健率先问道。

刘瑾:“是,奴婢看见殿下离开,但是后来有没有被刺客追上这就不得而知了。”

“那你为何能在刺客剑下侥幸脱逃?我可不相信你刘瑾的功夫比那些刺客还厉害。”谢迁跟着问道。

“奴婢也是侥幸脱逃,只因为奴婢的长得特殊,心房稍微偏中,所以刺客一剑并没有刺杀奴婢。”

因为刘瑾说的话也很谨慎,看不出什么破绽来,本身这些就是事实,只不过匪夷所思了些,令众人都摸不着头脑。

“娘娘,臣虽然重伤但是第二天天刚亮醒来的时候,看见一人在破庙之中检查打斗的场景,最后杀了同行的老仆。奴婢看见,看见那人身上的腰牌。”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刘瑾。

李荣:“说,那腰牌是什么制式?”

“腰牌,腰牌上写着‘兴献’二字。”刘瑾闭着眼大声说道。

嗡嗡,在场之人的脑袋都是一片空白,张皇后惊得起身,嘴巴微张显得很是诧异;三位大学时则是眼睛睁着,但是眼神去显得更加深邃,就是整个人都显得疲惫;五位大太监,除了李荣之外,都是一脸的惊诧。

“当真!”李荣面无表情的盯着刘瑾。

“当真!”

许久所有人都看向了张皇后,虽然看不清张皇后的表情,但是刚刚站起现在又重重木木的坐在椅上。

“皇后娘娘。”安静的大殿,外面突然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响起,这是乾清宫的管事太监。那太监等了会,也没人理会自己,便在门外径自说了起来:“娘娘,陛下醒了,问为何宫中这样吵闹。”

殿中之人每一个能回答的,因为这事怎么去禀报?皇帝现在病重,一个不留神气死过去,那还得了?

许久,李东阳才开口,语气沉稳,声音清朗:“回去禀报陛下,就说岐惠王爷病重霸州,皇后担心便召我等相商,皇后已经下令司礼监和内阁各派人等前往探视。”

“臣领命。”外面那个太监领命而去。

此时殿中人都反应过来,看着李东阳的眼神都是赞赏。

接下来,皇宫、北京城都开始悄悄的变动。

皇宫巡逻的侍卫突然增加了起来,萧敬坐镇御马监统管皇城兵马;兵部尚书刘大夏、定国公徐永宁、成国公朱辅三人坐镇五军都督府接管五城兵马司防务;总制三边军务、太子太保秦纮连夜出城巡视驻守京外的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没过多久,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也连夜出城往南而去,锦衣卫指挥使牟斌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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