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早晨，当堇昔第二次走进那座大厦时，心里竟有些慌。跟别人一块挤电梯，她很突然地想起当初在L大申请休学的那件事。
那时她可没多想什么就决定办休学，院长居然把她这个令人头疼的麻烦推给她的导师。为了能顺利把学休了，她甘愿被倪诺差遣去给大一的学弟学妹们代了整一个星期的专业课，她倒和自己的丈夫去了挪威旅游。气煞羡煞了堇昔，而她为了不在课堂上说错说漏，仅是备课就花了不少时间，不过任劳任怨后还是能如愿办了休学。
现在回想起来，虽然求学的时候过得很苦，但那也算是一段随心所欲的日子了。
有人拥着她一块走出电梯。
在知道要给副经理当跑腿的时候，她就想象过这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钻石五，二百五？还是玉面小生，光头秃顶？想的都不太切实际，人家慷慨给份工作她怎能挑三拣四的？怎么说，她一个打工的，是不能挑剔老板的，只有老板挑剔她的份儿。
堇昔走进宏宇证券的办公大厅，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秘书小姐刚要带她进入副总办公室，纪允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丝惊诧掠过眼底，“周小姐？”
“总经理早。”堇昔微笑。
“他在里面，进去吧。”纪允会意，恢复常态侧身走开。
忙着影印文件的秘书让堇昔自己进去。
转角办公室，玻璃墙，落地窗，配饰一层暗色调纱幔窗帘，三百六十度只有一面实体墙，壁柜式书架立满文件夹。
干脆利落。
钴蓝色条纹衬衫，修身的黑色西装，相衬着欧式经理台上的液晶台式电脑也是钴蓝色的经典款。
特性明显。
老板出乎意料地年轻，难怪，看纪允也不到三十岁的样子。堇昔冒昧打量了一下才走前几步，“您好，我是周堇昔。”
“请坐。”寒亦宇脸上的笑容很淡，他用手中的钢笔点了点桌上的镀金牌子，“好的印象意味着好的开始。”
堇昔暗自了然。她的打量就那么明显吗？
“总经理交代过，让我帮您做事。”
“我知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直系上司。”寒亦宇站起来拉开座椅，转身看向落地窗外，继续说：“作为我的助手，你的主要工作就是安排我的日程公事，以及一些我要求你做的简单工作。你没有上交个人简历，不过据我了解，你大学还没毕业。现在只要让你负责我的日程安排，有什么疑问？”
“有，这‘日程安排’具体指？”
“预约、行程，和负责我的会议记录。要了解，不是所有的电话都能转接到你的座机上。要求一，预约一天不得超过两个；要求二，日程安排，手写。”
“是。”手写！堇昔暗叫这是什么怪癖。
“随你怎么写都可以，这不作具体要求，只要你每天九点前能把它给我过目。”
“那我不是至少要在前一天掂量好？”
“这份工作的强度很有弹性，也许你周一就把一周的工作做完，也许，周五是最忙碌的一天。”寒亦宇尽量解释得清楚，“周小姐，我发现你很喜欢反问。”
“哦。”
啊？等不及堇昔思味他的后一句话。
寒亦宇按了内线，“Riley，进来一下。”
堇昔已经站了起来站在椅子旁。
“副总。”
“这位是周堇昔小姐。今后你的工作会由她接手，你就去跟总经理，同时也可以跟Michael学习学习，明白？”
名叫Riley的助手明显惊愕了数秒，还是毕恭毕敬地说：“是，副总。”
“你好。”堇昔把刚想伸出去的手收住，这个Riley淡笑颔首。
“微微一笑很倾城，美女果然很养眼。”堇昔在内心惊叹，不免多看了两眼，这不是上次来接待自己的那位？怎么上次她没注意到，刚才也没认出来？
“那就由你先带周小姐熟悉下环境，和同事们认识认识。”寒亦宇已经坐回办公桌前。
“好，这边请。”
Riley领堇昔出了副经理办公室，走回到自己的格子间。算是交接工作了，她一边向堇昔说明一些工作上的细节问题，一边用一个不大的文件箱收拾自己的杂什。间隙，堇昔看向周围一些工作人员都忙碌着手头上的工作，偶尔有几个人向她看来，全是打量的神情。
“寒经理有个怪习惯。”Riley低头整理几沓文件，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贝，“如果是紧张的工作时间段，比如说多会议，多应酬，那天早上就要喝上一杯特浓咖啡，就一杯，无一例外。要是工作周期比较缓和，一杯清茶就好。他喝的咖啡，茶叶都自己带来，放在茶水间的储物柜第二格，这不用你到处找。没有咖啡可千万别给他冲速溶，没有茶叶还要提前告诉他，他从不喝茶包泡的茶。你会泡茶吗？”Riley挑眉明眸，问。
“哦，还行，泡茶的话不太难。”堇昔转头就看见正在低头工作的寒亦宇。从她站的这个位置的确能够清楚地看见，“只是，Riley姐，他喝的咖啡怎样才算浓郁？”
“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精。苦到你都觉得想吐就差不多了。记得，他只喝黑咖啡。还有，这茶啊，他只喝淡茶。”
“记住了。”
“来，我带你走一下茶水间。”
堇昔在后跟着，从大厅一侧走，一拐弯就到。简约风格的装潢，十几近二十平米，还挺宽敞。
“储物柜，这一格。还有他的水杯。这里的饮水机，咖啡机什么的，都会用？”
“嗯。嗯？”
“怎么了？”
“这间房是干嘛的？”堇昔指着一扇不大的磨砂玻璃门问。
Riley走过去打开磨砂玻璃门，“闻出来没有？”
堇昔讪讪地退回到餐桌前。
“也不知是哪位老板出的主意，把茶水间隔出一块地方整修了一番，成了男人们的抽烟室。这大厦的业主也没意见。”
“看样子，是间玻璃房？”
“对啊。俯瞰而下，有恐高的还真不敢在里面待了。”
堇昔笑而不语。其实是她觉得她们两个出来很久了，有点开小差的嫌疑。
“你要记住，看情况给副总端茶倒水，尽可能避免出错，他这人时而好说话，时而……就不怎么好说叻。不知你现在的工作与我之前的工作有什么不一样？”
堇昔看R一直说，还一边很专业地泡上一壶茶水，最后往一个很特别的水杯里倒入一些茶水温温杯子倒掉，才注入大半杯茶。她想连你都不知道有什么不同，我怎么知道有什么不一样。拿捏了下措辞，“他只要求我给他安排预约，做会议记录。其余的没见他提。”
R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正视堇昔好一会儿。才说：“这杯茶，等等就由你送进去给副总了。”
堇昔小心地瞅了一眼水杯里还在飘荡的茶叶，点头。
“好了，该交代的我都向你交代清楚了，如果一开始你遇到什么不懂的可以再问我，我现在的办公桌就在那。”她们已经回到工作大厅，她指向总经理办公室外的一张桌子，比任何一张都大得多。说完把自己刚才收拾好的东西搬了过去，然后走回堇昔身边。在短短的几秒内，堇昔想到关于这一份莫名其妙的工作，根本没法留给自己时间去适应，必须在别人要求你之前先把自己要掌握的东西给熟稔透。
Riley拉着堇昔站在宽阔的过道中间，“大家停一下，给你们介绍一位新同事。周堇昔小姐，寒副总的新任助理。”
“大家好，我是周堇昔，今后还望各位多多关照。”堇昔双手交叠合十半鞠躬。
“从今往后，她就是我们团队的一名新成员了，大伙儿可别欺负人家小姑娘！”
让堇昔没想到的是，大家都很友善地上来一一与她握手，并作简短的自我介绍。给她特别印象的是一个名叫筱珈的女孩子。
好像……在之前的夜场俱乐部，她就是其中一个上来和她搭过讪的人……那么凑巧？
第一天，学习企业文化。
给寒亦宇端完清茶，堇昔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遵照吩咐继续学习企业文化。她顿悟到，这个公司的规模“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算算这家公司从成立到上市也才那么几年，名气在业界却不小；员工不多，几乎每个人都是各部门的部长，也就是说差不多一两个人管理一个部门，能力得有多强？好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环视一下整个亮堂的办公大厅，这时只有敲打键盘的声音，偶尔一两声低分贝的交谈，还有鞋跟踩踏地板的声响。最突兀的不过是一声声电话铃响。相对于其他员工高强度的工作节奏，堇昔安抚着有些微疼的太阳穴，低头继续看档案，时而抬头看看办公室内。午餐寒亦宇请她吃饭，吃完饭还去买来她一直用的牌子橄榄油给她。
第二天，赶上这周的例会。
工作日的第二天开周会。坐在寒亦宇旁边的堇昔悬着紧张而好奇的心看着被她定义为“超人”的人们可以就一个主题开始精妙绝伦的长篇大论，也可以由做主的人一个字，或者一句话拍板敲定。当然了，这号人不是纪允就是寒亦宇。而笔记本电脑上，自己的会议记录篇幅不多不少，连她也不知道记的是什么，回头有幸被副总好言“教训”了一番。
第三天，发现这里的员工都很好相处。
中午，戴眼镜的那个筱珈热情地说请客吃饭，她欣喜地应邀了。午休后上班，后格间的大家都喊他做阿岑的同事给她带了杯热可可。下午下班后，Riley说想去逛街添多几件过冬的衣服，问她去不去，如果去她就请她吃晚餐，她想着该抓紧机会与同事搞好关系也就答应了，不过最后她还是执意晚餐AA。
第四天，突开临时会议。跟随副总应酬。
会议记录依旧做得乱七八糟，就日程安排做得好一些。堇昔提着副总的公文袋跟在他身后回到公司，放好了还要给他去泡一杯茶。在茶水间里独自纳闷，感觉自己有些无法胜任这一份工作。能力不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她听到一些专业术语却不知道什么意思，更别提怎么记录了。就算她现在利用闲余时间来加班加点地熟悉那些相关的学术知识，也勉强算是初步理解。怎么说，她想坚持，也必须坚持，谁让自己是靠关系进来的，怎么能给别人给看扁了！
第五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堇昔又被喊进办公室。
“你写的这个是什么意思？”寒亦宇指着她刚打印出来的会议记录，被清晰的笔迹圈出来的一长串东西说。
“这不是您说的什么……什么……嘛？”
“嗯？我有这样说过？”
“我又不懂您说的什么意思，也不好冒然打断您，所以就这样写了，我以为您会看得懂。”
“很好，我看不懂。”寒亦宇坐回靠椅上，沉默须臾，“你现在为我工作，只有零借口尽能力去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现在有两件事要你做，一，尽快掌握好相关的学术性的基本概念；二，明天不要给我安排预约了，我有事。”
“我会努力做好。”堇昔忍住了抿嘴的冲动。
“现在出去。”
堇昔黑着脸走出办公室。
寒亦宇一旦要求你做好某件事，你要超标完成，要不至少达标，若是完成得不够好，一定要受得了被他教训，自然是那种操着尊重的皮相臭骂你的教训。
箴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