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一川,一是汉字的一,川是山川的川,够气派吧,其实我原本不是叫这个名字的。我爸在家排行老三,按照族规排下来我的名字应该叫三书,林三书。但不怎么的我叫了一川,而我大伯的儿子居然叫了三书。我经常取笑大表哥说他年纪不大,辈分倒挺大,谁看见都得叫他三书(三叔)。不过其实我自己也是挺好奇的,为什么我会改名字呢?
我爸没有直接回答我,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问我还记得爷爷吗,我说当然记得了,我很小的时候就和爷爷一起生活,直到6岁那年,爷爷很意外的去世了,一直等我长大以后我也没想明白,当年爷爷的身体看起来一直很好,怎么就会突然去世了呢。
我爸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着我说:“一川,你的命是你爷爷给的,你千万要记着你爷爷,别忘了他。”我一脸纳闷的盯着我爸,心想:“这还没到晚上呢,怎么你看起来就像喝醉酒的样子,满嘴尽是胡话。”我爸没看我,他继续自顾自的诉说着往事。
那一天天气很好,天上太阳高高的挂着,亮的直晃眼睛。我爸和我妈一起去林村看我爷爷。那时我妈刚好怀上我二个月,一家人都挺高兴的,因为我爸这边终于有后了。我的爷爷住在离镇上挺远的林村里,从镇上到村子里约莫要走大半天的路程。原本我爸妈是打算搭别人的车去的,但也不知怎么的,那天约定的车一直都没有来,没办法,他们只好用脚赶路了。
走了一半,他们就后悔了。不是因为还有一半的路没走,而是因为变天了。刚才还皎阳似火,现在却是乌云密布了,不时的还能听到几声打雷的声音,轰轰隆隆的。我爸当然是不怕了,就算下雨的话,也可以躲在树下。但我妈还是感动害怕,她是读过大学的人,又是个老师,知道打雷的时候不能站在树底下。
他们是往前走也不是,退也不是,如果往前走吧,这天气说不定很快就下大雨了,往后走吧,这来都来了,赶路回去也挺累的。思前想后,他们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往前走,毕竟来之前和爷爷已经打过招呼了,要是不去爷爷也会担心。于是,我爸拉着我妈飞快的向前走着,希望在下大雨前赶到我爷爷家。
但这天气说来也怪,干打雷不下雨。当时他们急着赶路,也没看路走的对不对,就是凭着自己的印象一路小跑,但渐渐的我妈发现有点不对劲,按照时间粗略的来算,他们现在应该可以看到林村了。但,事实没有。他们眼前的景象依然是荒草,密集的树丛,不知名的鸟叫声。我妈拉住了我爸,让他停下来,看看情况。他们脚下的泥路依然是弯弯曲曲的,通向远方,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天色这时也渐渐的暗了下来,荒野里的天永远黑的比城市里要快,因为城市里有人制造的灯光,而荒野里什么都没有。
我妈的眉头皱了起来,看这样子八成是迷路了,我妈担心的看着我爸。我爸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以忧心的。反正这路就一条,可能是刚才着急的时候走到岔路了,往回走不就行了。
他们俩往回走去,很快的,黑夜降临了,四周的光线被黑暗所吞噬,只能隐约看见眼前的景象,真的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突然,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一阵物体摩擦的声音。他们停了下来,想仔细的听一下是什么东西在发出声音的,但那声音却消失了,四周变得寂静无声,连鸟叫都没有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也微微的变凉了,一阵阵的凉风吹在我爸妈身上,搞得他们心里一凉,浑身的汗毛立马竖了起来,我妈死死地拽着我爸的衣角。
不知各位有没有试过,当晚上一个人独自走在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地方,这个地方没有一丝的光亮,时不时还有一阵阵的冷风从你的脖子后吹过,你会怎么想?会怎么做?我想一般人的反应该先是心跳加速,然后总是神经质的感觉自己的背后有人跟着,会不时的转过头看一眼,但什么都没有。心理素质再差一点的人,估计就是直接大叫,然后就是逃跑。
不过这些都是一般人的反应,可我爸是二班(般)的人,他没有这样做。他居然在这种时候唱起了军歌,“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主席..。”我爸以前当过兵,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基本上都是无神论者,他们相信群众的力量是不可战胜的,而这力量可以打倒一切的牛鬼蛇神。
虽然我爸唱的不怎么样,声音听起来低沉而且嘶哑,但好歹也是经历过军队熏陶的,歌声中正气实足,慢慢的我妈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一点。我爸领着我妈继续往前走去,黑暗依然望不到边际,他们估摸下了时间,差不多应该是晚上8点左右了,他们已经整整赶了六七个小时的路了,别说我妈,就连我爸也感觉到一阵疲倦,他们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我爸想,虽说现在是夏天,但林间的温度在晚上还是很低的,我妈这身体肯定受不了。想到这儿,我爸便不让我妈休息,强行把她拉了起来继续赶路。
按理说,夏天的夜晚月亮是很大很圆的,但今天晚上却出奇的没有月亮,连一点微弱的星光都没有,好像天和地都黑的都黏在一起了。他们走着,走着,我爸突然停了下来,我妈不解的看着我爸,我爸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他感觉这路好像不像他来时的那条小路,说不出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我爸并没有对我妈说出实情,怕她吓着,就在这时,我妈使劲的拽着我爸,用手指着前面的树丛,让他看。我爸顺着我妈手的方向望了过去,他看见在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点亮光,是暗黄色的亮光,不是很明显,隐隐绰绰的出现在他们前面。我爸想这不会是鬼火吧,饶是他当过解放军叔叔,背上也被吓得出了身冷汗。
我爸问我妈:“这不会是鬼火吧?”
我妈仔细的看了看,说道:“不能确定,看这黄色的颜色,可能是磷火吧,这是一种化学现象,不过也有可能是灯火吧,不过这荒郊野外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呢?”
磷火是野生动物的骨骼经过腐烂以后,和空气,水产生化学反应的一种化学现象。
听我妈说只不过就是普通的化学反应,我爸心里平静了一点。他们朝着那亮光慢慢走去,心里还在想这会不会是爷爷见他们这么长时间没回来,他打着灯出来找我爸我妈了。我爸边走便喊:“爸,爸,是你吗?”没有人回答。
他们俩跟着亮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们顺势向左拐了个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开阔地。而那亮光就在开阔地的正中,那亮光是从一盏煤油灯里发出来的,在灯的旁边还蹲着一个人。由于光线的原因,根本就看不清那人长什么样。
我爸妈见这个地方现在居然还会有人,心里也是一惊。不过看那人在灯光下还是有个模糊的影子,就确定这是人,不是鬼怪。只要不是鬼怪就好办了.这时我妈开口了:“您好,请问您是?”
那蹲着的人说话了:“你们是谁啊,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啊?”声音中透露出一丝沧桑。我妈:“啊,您好,是这样的,我们两个是夫妻是来这附近的一个村子探亲的,不过由于刚才打雷,一着急,赶错了路。”
那人说:“这样啊,你们要到那个村子去啊,说说看,说不定我认识。”
我妈:“林村,不知道您认识吗?”
那人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停顿了一下道:“林村啊,我认识,我也住那,我现在正想回去呢,你们跟我走吧。”
我妈讲道:“那就麻烦您了,不过我有点纳闷,这么晚了,您怎么也在外面啊?”
那人叹了口气说:“我来找儿子的,儿子不见了,我担心啊。”
“这样啊,那要不我们帮您找找吧。”我妈客气的说。
“那好啊,我们就一起找找吧,真是太谢谢你们了。”那人说完,就站了起来,拿起了煤油灯,示意我爸妈跟上去。
我妈拉着我爸走了过去,他们看见在那煤油灯光下是一张苍老,饱经风霜的脸,脸上充满了道道沟壑,看上去略微有点苍白。我妈向他说:“老伯,真是麻烦您了,不知您姓什么?”
老伯悠悠的说道:“没事儿,你们不是说了要帮我一起找儿子的吗,这么客气干嘛,至于我,你们可以叫我张伯。”
我妈说:“张伯,那就谢谢您了,那我们走吧。”
张伯慢慢的转过了身,向前面走去。我妈也准备跟上去,但她见我爸没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伯,我妈推了我爸一下:“怎么了?我们走啊。”
“哦,哦,我们走。”我爸这才回过神来。他拉起我妈向前走去。
一边走,我爸一边打量着前面张伯的背影,他越想越觉得熟悉。这个人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姓张,姓张,张.....我爸努力的思索着脑中的记忆,突然间,他想了起来。这个张伯他真的看见过,而且认识。他就住在我爷爷家的隔壁,不过他一年前就已经死了。张伯死的时候,我爸正好住在爷爷家里,他也去拜祭过张伯,毕竟是一个村子的,我爸也是张伯看着长大的。
我爸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怎么已经死去的人又出现了呢?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轻轻地拉了拉我妈的手,用手挡着自己的嘴,把这件事轻声告诉了我妈,我妈一听,心里也是一惊:“这可怎么办?”我妈焦急的问着我爸。
我爸却没有回答我妈,应该说他是没有时间回答,因为就在我妈问我爸的时候,他发现走在前面的张伯不见了,凭空消失了,我爸转头四处张望,他想找到张伯的踪迹,但四周除了黑就没有别的景色了。
“这人呢?”我爸嘴里嘀咕着,“我在这儿呢。”一阵苍老的声音响起,它是从我妈和我爸的身后传出来的。我妈吓了一大跳,使劲的拽着我爸的手。我爸也被这声音吓得毛骨悚然。他们俩同时回头望去,顿时,面无人色。
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还是那张苍老的,充满沟壑的脸。不过现在它已经不是苍白的了,而是发出悠悠的绿光。“你们是在找我吗?”声音异常的难听,像是喉咙被人用布条勒住,勉强发出来的声音。
“那啥,张伯,我们家就快到了,这个,怎么说呢,还是麻烦你了。”我爸语无伦次的说着,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我妈慢慢的后退。
“家?我的家在哪啊?我的儿子呢?你们不是说要陪我找的吗”那张脸突然变的狰狞可怖起来,他声嘶力竭的喊着,眼睛突然睁的很大,两行血污从眼角流了出来。他向我爸妈追了过去。
夜晚的山间小路异常难走,更别提跑了。我爸带着我妈也没跑出多远,我妈就不知道绊倒了什么,一下重心不稳就向前倒去,好在我爸及时的扶助了我妈,但这样一来,后面的张伯就追上了我爸妈。
我妈惊恐地躲在我爸身后,不敢去看。我爸则强装镇定的大声呵斥着:“你,你别过来。要不...”还没等他说完,张伯那张充满血污的脸死死地靠在了我爸的面前,低声喃喃着:“我儿子在哪里啊?你不是答应我要帮我找儿子的吗?不是说好了吗”边说,边伸出了他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向我妈抓去。我爸试图去抵挡,但根本没用,刚抓住那只手,我爸就“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忙放开了自己的手,就这么一会儿,我爸的手已经冻麻了。
眼看着我妈就要被那张伯抓住,忽然那张伯停下了动作,我爸妈惊魂未定盯着他,很好奇为什么他停了下来。这时,他们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阵歌声:“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嗓音虽然嘶哑但不失洪亮,听起来让人为之振奋,随着声音的越来越近,我爸妈终于看清了,唱歌的人是爷爷。他爷爷他手里提着一盏油灯,迈着大步,向他们走来。油灯的光亮虽然不是很明亮,但是却如同黑夜里的指明灯一样,给人希望。当我爸看到爷爷时,眼前面目狰狞的张伯消失了。四周虽然还是很暗,但是能见度比刚才要好的多了。我爸这时才看清,四周并不是什么所谓的空地,而是一片坟墓。我爸妈站的地方正好是一个小坟包,是张伯的。爷爷走到了我爸跟前,我爸问他:“爸,你怎么来了?”
“我看你们这么久还没来,就想可能是出事了,就出来找你们了。”
我爸把刚才的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爷爷叹了一口气道:“老张也是个苦命的人,自己的儿子在哪里也不知道,也没人给他送终,他临死的时候都是睁着眼睛的,死不瞑目啊。”
我爸也叹了口气,但没说什么。
“好了,我们回去吧,晚上这里的天气比较凉,别把美静给冻坏了。”我爷爷催促道。
我爸这才想起这事儿,忙对我妈说:“没事了,走吧。”
我妈没有说话,而是依然低着头,双手死死地抓住我爸的衣角。
我爸感到不对劲,他用手扶着我妈的肩,说:“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我的儿子在哪里啊?”我妈低声的说着。
我爸一听,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连忙用手把我妈捧起来。脸还是我妈的脸,不过那眼神已经不是了,那眼神里充满了沧桑,充满了悲愤,还有蕴含着一种叫做思念的东西。
我爷爷一看,我妈这情况肯定是被俯身了,就问我爸刚才是不是答应张伯什么事情了。
我爸这才想起,我妈刚才答应要帮张伯找他的儿子。
我爸把这事告诉给了爷爷,爷爷听完说:“或许这就是命吧,我也没办法,只能希望赶紧找到老张的儿子,这样才能救回美静。”
我妈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我爷爷和我爸爸就跟在我妈的身后,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山间盘旋着,一路兜兜转转,居然又回到了镇上。
我爸和我爷爷虽然吃惊,但也没敢去惊动我妈,不对,应该说是张伯。就这样,我妈走到了一间破旧的出租屋前,停了下来。面朝着门,一下一下的朝门撞着,嘴里还不停地嘀咕着:“儿子,儿子。”
我爸见状把我妈拦了下来,我爷爷则在房前观察了一阵,“这里有股死气,但是很淡,或许是很久以前的了。”我爷爷没敢私自闯民屋,而是请来了人民警察,这才进的屋。
屋子正中悬挂着一具尸体,是吊死的,看样子死了有段日子了。被附身的我妈一见到这尸体,立马就倒了下去。我爸忙把她送往医院。后来的事情很简单,因为老张的儿子因为在外面赌博欠了一大笔钱,怎么样都还不清,又不想给自己父亲再添加压力了,一下子想不开就上吊自杀了,可怜了我妈被张伯附了身,这真是命也,时也。后来因为这件事改变了我的一生。
在此再多说一句,不要随便答应别人得要求,如果答应了请一定要做到,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