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顾礼安的非分之想,被一直藏在床底女人消磨了大半。那个女人从床底站起身来,神志清醒地看着熟睡的顾礼安,毫不犹豫地躺在了他身边。
看到我进来,她也只是瞥了一眼,然后继续她的目不转睛。
而我像个守护自己猎物的野兽,发泄着我的不满。
“难不成你正在吸取他的阳气?”
她显然把它当成了玩笑话:“正如你所言,我正在观看他是不是攻。”
“他当然是公的,难不成是母的?”
依兰这才略带鄙视地看了我一眼:“这个笑话很过时很冷~”
让我接受“攻”的反义词是“受”,花了依兰不少的口舌。
在我恍然大悟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他是攻是受?”
“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但你不许问我原因。”
我点了点头,聚精会神地静待下文。
“他是攻。”依兰平平淡淡的回答中透露的她的自信。
在我人生的十八年中,我从未衡量过结果和过程孰重孰轻。但我知道,每个人有不同的取向。那些只想得到结果的人,会认为人生是道选择题,只要早分叉口选择正确地道路走下去,他们就会感到幸福,所以他们的命运多半真的是命运。而有些人的人生是简答题,他会把每个步骤列的清清楚楚,从一个因为推导到最后一个所以,他都知道为什么,哪怕他在最后一步出现了失误,但他活的清清楚楚。选择题的人生要比简答题的人生容易,因为选择题总有正确的概率;简答题的人生要比选择题的人生精细,因为每一步都是承上启下的轴具。我们要的生活,要有选择题的形式,和简答题的解析。就像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也保证不会询问原因,但这不阻碍我把它拓展开来。
“顾礼安怎么回事?怎么现在还不醒?难不成他比我喝的还多?”如果我们不能得到具体的答案,起码也要得到可以排除的答案。
依兰狠狠地咬了一口三明治,并用力地舔掉嘴角的沙拉:“提起那瓶酒,我就很生气!你们两个!一滴都没有留给我!”
依兰咬牙切齿地叙述顾礼安的贪心和恶行。
“明明已经吃饱喝足了,一看到我要把剩下的配酒放回冰箱,他就发疯地抢过去全部喝掉了!”
显然,依兰的“一。。。就。。。”之间,是没有逻辑关系的。
“他特别喜欢那种配酒?”以至于他决不能让它在自己眼前溜走?
“再喜欢也应该讲理啊。我明明告诉他,他的那份已经被你喝掉了,他却变本加厉起来。嚷嚷着,你俩是朋友,咱俩是姐妹,所以你喝掉的肯定是我那份。至于他的那份,他一定要喝掉~~这还不算,我和汪妈还要分别把你俩抬上楼!昨晚那顿饭,真是贵的很~~”
依兰越说越上火,竟到了要去冲凉降温的地步。我觉得她更应该抱住我,我冰凉的手脚和并不温暖的心,不会升温。根据异性相吸的原理,冷和热注定要交汇,越冷的石头越能招来燃烧的火球,就像只有冰封雪地的地方才配拥有极昼。
此时想冰冷的我狂奔而来的是一通滚烫的电话。
我在告诉汪妈我要出去之后,便直接去了唐佑的办公室。
“你来的很快。”他冰冷的眼神死盯着我。
“鱼儿上钩的时间,并不取决于诱饵的大小,而是鱼儿的饥饿程度。所以,就算是顾礼安的一根头发弄脏了你的地毯,我都会立刻赶来帮他打扫。”
唐佑起身后狠推了他的转椅,走到我面前,把文件狠狠地摔在玻璃茶几上。若他拍在我的脸上,我会问心无愧一些。
唐佑扔出来的,是顾礼安的续租合同,我仔细看着每一项条款并没有什么违法的地方。
“我看不太懂,顾礼安除了按照合同交钱,还需要做点别的吗?”
“这份合同是依娇谈下来的。我本来有心不再租,但顾礼安却主动要求涨租金,要续租。”他的嘴角有一丝笑意。
而我笑得比他开心:“这是商人惯用的手法。顾礼安愿意多出钱,你们各取所需,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说,顾礼安遇到麻烦了呢?!”
如果他只是想向我炫耀他可以更多的剥削顾礼安,还真是选错了方向。
“麻烦在合同的最后一页。你看看,上面是不是少了一个签名。”
是的,在乙方后面,是顾礼安清秀的字迹,而甲方却是空白的。而租赁时间的截止日期,是今天。
“所以,怎样才能让你动一下你金贵的手指呢?”
争斗,果真是最快的成长方式。
“回到日本。”
我脸上略带失色的表情,绝对是因为这个要求过于简单。因为知道自己做得到,所以才更想了解是否还有自己无法触及的角落。
“如果我不走呢?”
“如果你不走,今天就可以帮顾礼安收拾家当。而且,依娇会代替你去H大读书。”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我不禁笑出了声。
“进H大在你眼里竟是如此简单的事情,真是难以相信。我还以为,纵然是你也要派人去日本获取我的入学证明,外加在H大应酬个两三天呢?”
他的表情依然高傲,但我知道支撑它的自信已经被我剥除。像我这种平凡的人,能够获取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对他是种冲击。
“想不到吧,我让别人在日本、替我、办了、推迟入学的手续。学校的负责人竟告诉我朋友,有人拿走了我全部信息的复印件。学校本来是拒绝为我办入学手续的,可是我最后成功了,你知道我怎么做到的吗?”他显然猜不到,“我告诉校方,你是个骗子,他们便相信了。”
“你是想告诉我,你一早便做好了两手准备吗?”他的语气甚至像是在夸我。
我摇了摇头:“我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去日本。因为你要通过安检,很难。”
“莫依棠!”他的愤怒表明,他已经确定我在说实话。
我没有说谎,我本是想做好两手准备,才让沈盛雨去了学校。而他,也是情急之下编织了谎言。校方本着,不让任何有问题的外国人—尤其是中国人,进入校园的精神,彻查了我的家底。他们决定让我入学,是因为他们竟发现沈盛雨曾无缘无故地把12%的股份划入爸爸名下,很巧的是,进行这个交易的地点,是日本股市。他们甚至还查出了唐佑近期故意排挤爸爸的事实,这个意外的收获竟成为我的助力石。
我把合同仍在他面前:“如果顾礼安需要搬家,请你尽早通知我。我不但能帮他收拾家当,还能及时带他出国散散心。”
我简直是尽了挖苦讽刺之能势,用匕首在他心上狠狠的划上了几刀。就像杀人犯不会在犯罪现场逗留太久,我也想尽快离开自己制造的惨境。
“你会离开吗?”
如果他现在没有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他就可以看到我眼中的动摇。
“会。”因为没有人,希望我留下来。
纷杂的纸张朝我飞来,飘舞旋转,每一张都有着不同的轨迹。那又如何,只不过是降落在地上的时间和地点不同而已。
“把这个带给顾礼安。”
我俯下身仔细地排着序,然后站起身:“谢谢。”语调里,全是欣喜。
我站在顾礼安的店门外,仰视这座大楼,镜面玻璃反射下来的光线,让我睁不开眼睛。我本能地眯起眼睛,按照生物老师的话来说,这叫做反射,还是非条件反射。记得那节课,是多愁善感的语文老师代的班,效果出其意料的好。当时,他便举了人与强光的反应。他说所有物种都天生具有保护自己的本能。人遇到强光的时候,不会睁开眼睛,尽管代价只是酸痛和流泪;即使在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也不会完全闭上眼睛,因为他有窥视这个世界的欲望。我想,正是这种欲望才让我这么残忍的把即将离开的一切,撕个粉碎。
回到家的时候,依兰正看着顾礼安吃饭。看着顾礼安只顾低头扒饭,我知道我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
我把文件放在桌上,推向顾礼安:“这是唐佑让我捎带给你的礼物。”
这一份租金不变并附有唐佑签名的合同,足以让顾礼安转向我开了口。
“他为何送我这么大的礼?”
我喝着矿泉水,用一种淡淡的口吻:“因为我要回日本了,这是他送的离别礼物。”
我就是要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如此一来,我们之间便是毫无亏欠。他果真陷入了沉思,而依兰果真不淡定地跳了起来。
“你要回日本?”中间只有两秒的停留,她已经跑来抓住我的胳膊,“姐姐,你不要走。”
我知道她是真心留我:“我要去读书~你可以去日本看我啊~”
依兰有些发急:“你真的要走?!不要走!不许走!”
“明天下午的飞机。”
我的这一句话,让依兰彻底安静了下来,也让顾礼安原本站直的身子重新坐回了位置。
依兰跑到楼上去搬救兵,我静静地坐在顾礼安对面。
“走之前,还能吃到你亲手做的菜吗?”这真的是我走前的唯一遗憾了。
“当然。只是,”他晃了晃手中的文件,“没必要交这么贵的用餐费吧。”
我看着他,微笑着。
“朋友之间应该互帮互助。我只是,不想亏欠你太多。”
他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所以,你要回日本,还欠小雨的债么?”
我把顾礼安看成独立存在的朋友,而顾礼安却总是把我排到沈盛雨之后。对他来说,我的第一身份,是好朋友的好朋友。至于第二身份,很有可能是依兰的姐姐。
“是啊。”我长舒了一口气,“是去还债的。会好好的照顾沈盛雨,会。。。。。。”
“如果是这样,你就不用回去了。”
没有什么比分离更不舍。不是因为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也不是因为看不到对方的脸庞,在科技日益发达的今天,这些都不是我们的阻隔。但我们感觉不到彼此的气息,我们不能看向彼此的眼睛。我是胖了还是瘦了,不是靠体重来表达的;我是快乐还是悲伤,不是通过语言来传递的。即使此时,顾礼安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我看到了他现在的眼神,我也会开心。他,在挽留我;他,不希望我离开。
“为什么?”我知道这是意外的收获。
“你回去,只能给小雨添麻烦。你的债,我可以帮你一起还。”
看着他的笑容,感受着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我这才体会到,原来世间每一个存在的事物都是价值的。灾难会让我们更加珍惜幸福,而离别会突然拉近我们的距离,让我们忘掉不愉快的摩擦。
“这话要是被沈盛雨听到,肯定会吃醋的,我可不冒这个险。”沈盛雨若听到顾礼安要帮我还债的话,肯定会欣喜若狂地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嫁出去有希望了。
顾礼安听出了我委婉的拒绝:“难道,是因为这份合同?”
在顾礼安心里,我是可以为他牺牲的女子。我多想他永远不知道真相,而他心中的我也就会永远深情。
破坏自己的好形象,真的让我很难开口。
顾礼安走近我,站在我面前:“如果你的身价只能抵上这点租金,我会鄙视你的。”
我笑着摇摇头:“我当然值更多的钱~我有我自己的理由,你能理解我吗?”
年轻人的优势在于,他们知道自己的时间还很多,所以不会纠结于现在的时光。
“几点的机票?”
“下午三点。”这是唐佑帮我订好的机票。
“等下一起去逛超市吧,晚上让你尝一下我的手艺。”又不是生离死别,顾礼安很快便调整了心态。
但几乎是破门而入的女人,显然是不支持我的决定。
“依棠~”她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燕姨。我一定要走。”我坚定的脸上,没有笑容。
燕姨稳定了一下午,在我保证会让她去看我之后,才算告下了一段落。燕姨、香姨、依娇、依兰、爸爸和唐佑齐聚一堂为我践行的晚餐,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我站起身向依娇祝酒,她吃惊之余也回应了我。
“我是在提前祝贺你。”整桌人都不知道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唐佑已经为你进入H大,打通了关系,所以,恭喜你。”
香姨抬头看向我,想问的更具体一点,依娇却打断了她。
“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依娇竟死心到如此地步,明知道我不会撒谎却也不肯相信。
“他有。正如他说的,谁是那个小女孩,都没有关系。而他,需要和H大建立一种合作关系,而H大也需要卖给他个面子来获取他的帮助。”我的手轻轻搭在依娇的肩膀,“这是你的运气,你应该好好享受。”
正因为我一语道破了其中的玄机,也无疑说出唐佑和H大的合作意向,便让大家看我的眼神升了一百八十个台阶。刚回国的我,是对他们的生意经一窍不通,但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天赋。
门铃的响声成功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看着依兰竟还有疑惑之色,我才发现我的心思确实比她细,在这时不请自来的,只有唐佑。
陪他前来的,还有他的小秘书。他和唐佑一样,看到我搭在依娇肩上的手,明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唐佑掩饰地几乎不着痕迹。
“阿佑,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汪妈,再添两副碗筷。”爸爸的热情在我的眼里完全是一种恭维。
唐佑毫不客气地霸占了依娇的座位,稳稳地坐在了顾礼安的对面。
“顾先生也在~”
顾礼安选择了沉默,而我却不能隐忍。
“这桌上的菜,就是顾礼安用搬家的时间做成的。”其实我是害怕的,小秘书手中厚厚的文件,让我有深深的恐惧。
“奥~那我要好好尝一下。”说着,他倒真的开始动筷子,“嗯,味道很正。”
依兰并不是粗心的人,她也早就注意到了那些文件,朝我使着眼色。
我绕过唐佑,来到小秘书的身旁:“我帮你把这个收起来吧。你先吃饭。”
“不用收起来。”唐佑的话让我的手悬在的半空中,“你直接签掉就好了。”
我打开文件,不禁念出了声:“股份转让协议?”
合同里写着“唐佑将3%的股份,无条件地赠送给莫依棠”,我张大了嘴巴看着唐佑。
“为什么?”这是一巴掌之后的那个甜枣?
唐佑显然料到了我的疑问,他扬了扬下巴,小秘书便把手机摊在了我面前。
“笔。”
“莫依棠”这三个字,我写的工工整整。一字千金,说的就是我此时的状态吧。或者说,这三个字并不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因为这实际上是物种的逆袭—麻雀变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