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傍晚,平阳公主一袭长裙,站在大楚的王城上,双眼眺望着西下的夕阳。她脸上戴着的面纱,朦胧的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此时从王城下面匆匆的跑来一个小黄门,这个小太监神色平静,一双小脚却出奇的快捷,转眼间就走到了平阳公主身边,纳头拜道:
“公主殿下,丞相公子梁羽求见,现在城下等候传见。”
平阳公主目不转睛的盯着远处的夕阳,平静的说道:
“让他过来吧。”
小黄门唱了声诺,起身退下。
不一会儿,一身青色锦袍的梁羽,微微的低垂着头,紧跟在小黄门身后走了过来。两人纷纷对平阳公主施过礼后,小黄门闪身退下,王城上只留下了平阳公主和梁羽二人。
梁羽见小黄门走的远了,才抬起头来,脸色微怒的看着平阳公主,低声叫道:
“公主!”
平阳终于将视线从夕阳上转了过来,她脸色平静的看了梁羽一眼,见梁羽神色如此紧张,便轻笑着问道:
“素闻梁公子向来从容自若,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让梁公子至于紧张至此?居然连尊卑都不顾了?”
梁羽闻言,急忙垂下头退了一步,强忍着怒气说道:
“公主恕罪,梁羽无意冒犯!梁羽此番求见公主,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平阳淡淡的说道:
“梁公子这个‘求’字从何而来?平阳不过是长处深宫的一介女流,哪里比得上位高权重的梁丞相?梁公子若是有事,理应回府去求梁丞相才是!”
平阳公主说完,不等梁羽开口,便转身就要离开。梁羽心里本来就急切,见平阳公主这就要走,他的心里更加慌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索性也不顾及尊卑了,抬头直面平阳公主,神色决绝,大声说道:
“公主!梁羽求你放过司徒倩!”
梁羽说完,见平阳公主听到“司徒倩”这三个字后,立刻停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猜的不错,司徒倩忽然被抓,果然是平阳公主所为。于是急忙又对平阳公主说道:
“公主明察!司徒倩的父亲为国征战,马革裹尸,只留下司徒倩这一个后人。如果司徒倩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遭受牢狱之灾,恐怕会让将士们寒心啊!”
平阳背对着梁羽,静静的听他说完。良久,一向端庄优雅的平阳公主,忽然发出一阵冷笑。梁羽听到平阳公主的冷笑声,心里不由得一紧,急忙抬头看去,正碰上转过身的平阳那双冷冷的眼神。
平阳只觉得心里恨意滔天,一双美目早已不复以往时候的平静,她眼含着泪水,恨恨的对梁羽问道:
“司徒倩!?又是司徒倩!?梁羽!你告诉我,司徒倩究竟哪里好了?让你们一个个的都倾心于她!?我平阳可是大楚的公主!我的哥哥是大楚的天子!我的母后母仪天下!为什么?为什么就没有人这么对我?难道我比一个可怜的孤儿还不如吗?”
平阳问完后,早已是声泪俱下,原本心里的怒气也渐渐的消散了,她的声音,隐隐的还带着些哀怨。梁羽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平阳,踌躇片刻,才艰难的开口说道:
“……公主,有太后娘娘和皇帝陛下对你关爱有加,你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是司徒倩她……”
不等梁羽说完,平阳便盛怒道:
“够了!!”
她的眼泪早已止住,一双眼睛带着恨意,死死的盯着梁羽。
平阳冷笑着,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对梁羽说: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呵呵……多么可笑?”
她看了梁羽一眼,双眼里满是决然,然后转身离开了。静候在不远处的小黄门,急忙弓着腰,惦着小碎步向平阳走来。
平阳此时的语气又回复了以往的平静,淡淡的吩咐道:
“回宫。”
小黄门唱声诺,伸出手让平阳扶着,两人一道下城去了。
王城上的梁羽,一直怔怔的看着平阳离开,才心有不甘的叹了口气,随即起身也下城去了。
梁羽从王城下来,匆匆的走出王城大门,就看见一个自家的家丁急冲冲的跑了过来。他停下脚步,皱眉问向跑到自己近前的家丁,道:
“什么事如此慌张?”
家丁喘了口气,才俯身说道:
“回少爷,曹京……曹京他又回城了!”
梁羽一愣,仔细凝神又思虑了片刻,然后吩咐道:
“你快去躺‘蛮夷邸’,看看那人到了没有!然后回府来告诉我!”
家丁点头应是,急忙又转身向‘蛮夷邸’所在的西城跑去了。
梁羽眉头紧皱,暗道不妙,急忙加快脚步向王城外走去。
王城外面不远的地方,早有一辆青色马车等在那里。梁羽匆匆走来,上马车坐好,急忙吩咐车夫道:
“快!回府!”
车夫闻言,起手扬鞭,车前的马儿一声嘶鸣,拉起马车,直奔丞相府去了。
此时曹京刚刚回府,他打算将拉提尔先安顿下来,然后直接去王城面见楚王,将刺客一事向楚王说清楚。
不料曹京刚一进门,就听说了司徒倩被禄勋带人抓走了,理由竟是“蓄意谋反”!
事发突然,尤其是接连发生的这几件事,又是被绑架,又是得知有人要行刺天子,又是司徒倩‘蓄意谋反’被抓。每一件事都足以让曹京手足无措的,更何况这几件事居然接二连三的发生了,一时间曹京只觉得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此时大将军府里也因为司徒倩的事乱的不可开交,大将军曹雄远在南方前线,偌大的将军府顿时像是失了主心骨一样,人心惶惶。
曹京的母亲独自坐在大堂上,强装镇定,看到风尘仆仆的曹京进门之后,急忙走上前拉住曹京,神色忧虑的问道:
“京儿,倩儿的事你可听说了?”
见曹京木然的点了点头,曹夫人又追问道:
“眼下你父亲远在前线,可是这家里又出了这样的事,这让我们如何是好?”
曹京怔怔的看着眼前神色忧虑的母亲,勉强开口安慰道:
“母亲暂且别慌,倩儿妹妹自小在我们家长大,她的为人我们都清楚,她是绝对做不出‘谋反’这样的事的!”
曹夫人点点头,又疑惑的问道:
“话虽如此,可是倩儿已经被中郎将带走了,眼下也生死不明。我们该怎么办?”
曹京扶着母亲坐下,又凝思了片刻,说道:
“此事确实蹊跷,不过母亲放心,我马上就去面见天子,一定要还倩儿妹妹一个清白!”
拉提尔却在这时候从门外走了进来,大声说道:
“我也要去!我还没见过你们大楚天子长得什么样子呢,这次一定要好好看一眼!”
曹京正心乱如麻,听到拉提尔这话,忍不住怒气冲冲的对拉提尔吼道:
“你闭嘴!好好的待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就是!”
拉提尔讥笑道:
“怎么?你只管去救你的情人妹妹不就行了?我又不会给你捣乱。”
曹京闻言,脸色变得涨红,又对拉提尔大吼道:
“少在这里胡言乱语!”
曹夫人在一旁,见忽然进来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几句话就惹得曹京火气冲冲的。于是趁机拉住曹京,疑惑的看着拉提尔问道:
“京儿,这个小姑娘是谁?”
曹京不敢在母亲面前失礼,急忙强忍下怒气,俯身对母亲说道:
“回母亲,她是……”
岂料不等曹京开口,早在哪里听到曹夫人问话的拉提尔抢白道:
“我叫拉提尔,是西域‘蒲类蒲类后’国的二公主!夫人叫我拉提尔就是了。”
曹夫人闻言,忧虑的脸色难得的展露出一点笑容。她点了点头,微笑着对拉提尔说道:
“我倒是听说过你的国家,不过我看你可不像个公主。”
拉提尔讪讪一笑,略显尴尬的对曹夫人说道:
“……这个……都怪我父王!把我都给宠坏了!”
曹夫人看着拉提尔这副可爱样子,微笑着说道:
“大楚的王宫可不比你们西域,哪里戒备森严,人到了里面都不敢大声说话,有什么意思?既然你是从西域远道而来,不妨就留在府里,也好给我讲讲西域的风土人情。”
拉提尔见状,不好反驳,只好点头应是。
曹京安顿完拉提尔,来不及歇息,急忙辞别母亲,转身匆匆出门。早有侍卫备好快马等在门前,曹京唯恐迟则生变,出府门翻身上马,扬起鞭子打了声呼哨,直奔向大楚王城去了。
大楚王城里,平阳公主在一群太监宫女的服侍下,刚刚来到寝宫门前,远远的就看到一身甲胄的御前中郎将禄勋等在那里。
走到近前,平阳挥手让一干太监宫女们退下,只留下她独自一人向禄勋走去。
禄勋急忙跪地行礼,对平阳说道:
“公主,您要的人已经带来了,就在外面等候传见!”
平阳伸手将戴在脸上的面纱取下,神色有些疲惫。她对跪在地上的禄勋说道:
“将军起来说话就是。”
禄勋应是,起身侍立在一旁,低垂着头等候平阳吩咐。
平阳抬起头,眼神有些散乱,语气淡淡的问向禄勋:
“将军,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禄勋对平阳施礼答道:
“微臣不知!”
平阳看着面无表情的禄勋,悠悠的叹了口气。她知道禄勋此人,仿佛天生就是这副木然的样子,问他什么都是白问。
于是平阳也不再多说,敛起神又恢复成那个高高在上的大楚公主的样子,淡淡的吩咐禄勋道:
“你去把她带过来吧!”
禄勋点头应是,转身走开了。
平阳公主一个人静静的站在自己的寝宫前面,怔怔的看着寝宫紧紧闭上的大门,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陌生。
她费力的思索着,试图想起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这种感觉。可是她一闭上眼睛,闪过眼前的就只有父王病逝,自己的两个哥哥骨肉相残……还有……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那个从天而降的……曹京……
有顷,禄勋行礼的声音传来,将平阳从深深的思绪里叫醒。
平阳睁开眼睛,慢慢的转过身,看着面前跪着的两个人,一个是禄勋,另一个,正是司徒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