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始记忆有一段空白,这段的记忆是后来通过齐悦璞,身临其境般涌入我脑中的。从出生到记忆出现的断层,犹如看电影一般。不同的是,电影里的主角是我自己,我能清楚的感受到在这记忆里从小到大任何时间的心理变化。你无法想象,这些记忆有多真实,更不会去怀疑,这些是被人制造出来的假记忆!
既然开始了,那么一切就从这假记忆最初端的感受讲起吧……
记忆的开端,是我出身的地方,那里是平原的一个角落,是迎接九零年代来临的八零后。但我真实的年纪,已经是半身埋在土里的人了。
对于梦里的这个年岁来说,这是一个承上启下的时代。这一代是最艰难的一代人。上面,我们要面临长辈的思想、教育、风俗习惯等种种传统;下面,我们还要迎接年轻一代的大变迁。强盛的科技、社会的快速发展、思想的跳跃,对八零后来说,近乎灾难。
孩童时期,农村人家的孩子没有那些数不清的玩具,有的只是自制的陀螺和弹弓,从能玩会玩一直玩到十多岁;没有复杂的交通工具,有的只是一辆老式旧自行车,为了学它没少摔跟头;没有电视DV和电话,有的只是那笨重的半导体和偶尔奔赴十里的胶片电影。半导体我们小时候并不喜欢,那是大人们的东西,我们称它是一个会说话的砖头。电影是我们的最爱,骑着老式那种凤凰牌二八大杠,奔赴十里八里,只为看一会那大屏布影射的片子。
我十多岁后,迎来打工热潮,在家乡亲们一年比一年少,以至于后来演变成,除了孩子和老人,几乎走得差不多了!
不久,而我也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出门后的我,对打城市怀着好奇、憧憬,梦想着有一天风风光光的回家,手里拿着很多钱,让父母不在那么劳累,让他们满面春光和自豪!
我来到了工地,一天一二十块钱,正常干活的话一个月能挣近四百块,除去花销,能落三百多点。
别小看这点钱,那时候钱很中用,猪肉最贵的时候才三块三块五一斤。现在,随便你去问问,怎么着也得十多块,听说最高已经达到了十七一斤!
记得那时候刚刚开始实行有手机,好像还需要插个大大的卡片才能用。后来最牛的手机就蓝屏翻盖的,但除了接打电话,好像没什么功能了。
说这些不是让你感叹,而是从新认知下那个年代的金钱是多么的稀罕!
我手大,花钱很厉害,不知不觉就会把钱花完,事后还不自知。幸好工地是年底结算,每月找老板最多借百来块钱。也正因为这样,我每月都能攒存不少钱。
工地就是一小社会,如果你单纯的以为工友们都是朴素、友好,时间长了,你一定会被人整!有简单的人和事,也有复杂的事与人;有心平气和的谈天说地,也有皮笑肉不笑的勾心斗角。
开始我并不知道,也不懂得这些,那时我还是个单纯的孩子,一个普通的未成年而已。对了,那时候国家还没有出台十六、十八未成年的相关规定,那是后来的事了。
那时候一个懂行大师傅很稀罕,接触广的,不会把真材实料教给别人。要知道懂行的工资高不说,不干活钱还好拿,不想我们得等到过年回家才能结算。最重要的是,懂行的人可以积累人脉,有一天可以自己单干,不用给人打工。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孩子,连初中都没上完,哪会晓得这里面另有玄机。
有些大师傅会真诚的教你,有些却闷头干自己的,所以很多时候我都处在不解中仔细的听、观察,然后思索它们的道理。
关于活怎么干,到挺好学的,可图纸、仪器把我难住了。一是这些东西从不会让我接触,二是别人讨论研究图纸是,我完全是听天书。
于是我就想到一个主意,就是利用无用的图纸和早已完工的楼层,再结合他们研究这一层时的话语,终于被我找到了学图纸途径。
虽然很多时候还是不懂,但好歹不有了入门的途径,很难,却感觉很有意思。
于是我慢慢学会了木工用图,然后跑去看水电师傅如何做水电分布,他们不用图纸了我就看,他们用图纸时我就瞅他们怎么干活。慢慢的,我会看水电了;再慢慢的,钢筋我看了;再慢慢的,建施图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再然后就是结构图、工程测量、二次施工。
开始时我并不知道图纸还有结构图,还是测量员放线才让我注意到。问人家,人家有时会解释,有时根本不搭理,也许不想,也许他们忙,不过不重要。
五个月后,从我梦想那很多钱回去,到我学会图纸、仪器,我用了半年,终于成了大师傅。如果不是意外,我想我的一生都可能在与工地打交道……
十八岁那年冬月,父亲病重,在我回去陪他一个月后离开了我……
那一刻开始,天塌了!父亲没了,而他带走的不仅仅是家里的天,他带走的还有我的希望和灵魂!
迷迷糊糊过了两年,不知道怎么度过的,直到有天夜里听到母亲在哭,小声向父亲的照片倾诉我的状况。
过完年,我出门了。离开家的我再也装不出振奋的状态,一个人走在大街上,难过、迷惑、愧疚汹涌而来……
我没有哭,就那么在路灯下走着……
我的父亲没了,失去的是我想象中那个完整的家,失去的是父母教导我的画面,失去的是我梦中拿钱回家父母自豪、满面春光的笑容!
以后的我会怎么样?向父亲一样在遗憾中离开?结婚生子继续一个不完整的家?
母亲!她和我一样悲伤,我是她唯一的希望,可我该怎么做,做些什么呢?
她说工地危险,不让我再去,我选择了另外的城市,离开了工地。
她说出门在外,不要喝酒,毕竟不是家里,我选择了戒酒。
她说在外面要和气,少与人争执,我选择了忍让和承受。
她说这次出门多带点钱,一个人在外很难……
她说……
记不清她叮嘱了多少,只记得离别时,她那牵挂、担心和忧愁的眼神。
我不知道我的路在哪,我不知道我的将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还会不会再有一个梦……
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就这样在各大街道飘荡着,一个月后,我才意识到我的生存问题。
空洞,也许是已经麻木了的心,没有到处找工作的心思。
飘荡时,见路边湘菜馆招工,我就稀里糊涂去了。他们看我不苟言笑,寡言少语,就安排我去二楼传菜口传菜。
我不想跟人说话,一个小传菜口只需要一个人。不用接待,不用报菜,只需要按菜号上菜,清静。
我喜欢一个人呆着,菜来了,按号送给服务员,没事了,就那么看着传菜口发呆。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就那么发着呆。有时眼睛会在不觉间留出泪水,有时会被人拍醒赶紧传菜,有时会被同事和客人当做笑料。
同事们叫我木哑巴,也有人叫我假哑巴,因为我几乎没说过话,也没有笑过。有人和我说话,我就呆滞的看着他,要么点头,要么摇摇头后离开。
说心里话,从这往前的记忆虽然充满苦涩,但至少很真实,真实到做梦都会有很清楚感受的地步,让我经常怀念。
如果方老头不出现,后来的一定不会相信楚,因为这段记忆中有很多值得回忆的幸福。
有一天晚上,包厢来了几位上了年纪的客人,其中一位胸前带着小红花。听内容,今天是他六十六生日,要另加服务员专人服务。
一楼客流量大,事物多,抽不开人手。二楼卡座人员少,刚好传菜口就在卡座服务台的角落。
我是店里出了名的木哑巴,让我负责卡座服务和传菜,不现实。于是让我去包厢专门给寿星倒酒水,其它由交给包厢服务员。
我就那么抱着酒水,站在寿星后面,开始走神。他们说什么笑什么,我没听见,需要加酒水了,服务员就扯我一下。
还算顺利,酒足饭饱之后他们也相继离开,我也回到了传菜口。
原本以为这事过去了,没想到那位寿星竟然在门口等我,只问一句:“有什么梦想吗?”
我麻木的心跳动了一下,但马上又沉寂,恢复宁静。我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什么都没说,也不想说。
这一晚,我又失眠了,很困,但却没有睡意。脑子里就一个问题:我还有梦想吗?
也许有,那就是想母亲过得好,但却不是我的希望!
我的梦,我的希望,早已破碎,早已化为尘埃。碎片,也许可以还原,尘埃,只会随风而去,四处飘散,一去不返。
母亲就我一个希望了,我不能让她像我一样没有希望,成为行尸走肉。我不能成为她以后绝望的导索!
几天后的某天下班,我在街道飘荡,又看见那位寿星大爷,或者说他是在故意等我。
他问我能不能和他聊聊天,我没理他,一如既往的前行,而他就跟那么跟了上来,在我旁边自言自语。
开始我并没听见他说什么,直到他说他父亲遗憾而终,我才顿了一下脚步。
我没有回头,没有疑问,没有表情,就那么继续走着。
他说:“小伙子,人活着比人死亡要可怕的多。你既然还活着,就证明你比死亡厉害!”
我忽然感觉他知道我的事情,似乎有什么目的。我讨厌复杂,也许不喜欢,也许因为我天生就没有复杂的大脑。我希望他离开,所以我回头看了看他,然后说:“我无欲无求,请你离开!”
他似乎惊讶了一下,因为我感觉他停下了脚步,不过他马上就快步追上我说:“小伙子,能停下聊聊吗?”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我希望他赶紧离开,所以我停下了。
“我姓方,朋友都叫我方老头。等我喘口气。”过好一会他继续说,“你叫什么?”
我没理他,扭头看着他,等待下文。
“好吧,我知道你叫白麟。不过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眼神空洞,每天行尸走肉的不知所谓?”他扭头看着灯光闪烁的街道,似乎知道我不会说话,继续说,“每个人都会经历生离死别,然后会有一段盲目期,但不会很长。悲伤或许几年几十年,但由死亡带来的迷茫不会超过半年,多少都会有着一些打算。而你却心如死灰,每天不知所谓,长达两年多!为什么?”
“心如止水。”
“什么?”他有些不太理解,想了想试着解释说,“你是说你没有欲望,无欲无求?”
见我不说话,也没什么表示,他又说:“既然这样,行尸走肉又有什么意义呢?或者说为什么不振奋起来,创一番作为呢?”
“好吧,换个话题。你以前有想过什么梦想吗?”
“呃,有没有想过科学家,当个大官什么的?”
“喂,小子!你怎么不说话?”他有些急眼了,对我吼了起来。
“我可以离开了吗?”
“我……”老爷子一口气没喘上来,“小子,我只是好奇,想和你聊聊天,没必要把我当苍蝇吧!”
“叮的鸡蛋都是有缝的。”
“我……妈的,我就是一头猪!”老爷子骂骂咧咧扭头走到旁边可能一直跟着的轿车跟前,上车走了。我扫了一眼,那是辆奥迪,挂着军牌。
我并没在意这些,只希望他别在来打扰我的清静生活,但我感觉他还会来。
几天后,我疑惑的被几个军人带走了。
他们很客气,要不是证件,以及其中有个老板认识的人,估计有人会报警。
他们太奇怪了,很和气,却不失威严,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公安局换了服装,或者不知什么时候改革为军部管辖了。
不过这些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在想这是为什么。
坏事?我,做过吗?别的什么原因好像也没有……
怎么也想不出个一二三来,最后我自嘲的笑了笑,早晚会知道的,想那么多干什么。
除了司机,几个人一直看着我,我感觉得到,他们的眼神也带着疑惑和不解。有个像头头的中年人,坐在前面,看的出他也一直通过镜子看着我。可能因为我笑了一下,他奇怪的问:“为什么笑?”
我没有回答他,开始闭目养神。
见我不回答,他又问:“开始,你的表现和正常人一样,由不解、疑惑,变得迷茫,最后不安。可在你笑过之后,变得异常的平静,为什么?”
“不回答吗?不想还是不屑?”
我还是没有任何言语,他过了一会,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我说的:“有点意思!你很特别,但我也很特别!”
我睁开眼通过镜子瞅了他一会,说:“每个人,都是特别的,也都是普通的。你疑惑,我同样不解,所以何必庸人自扰呢?”
“既来之,则安之。想法不错!就是不知道这是借口,还是你真的心性。”
我不再理他,继续闭目养神。
管好自己,就不会招惹有什么麻烦,即使麻烦上门,不是要急着撇清关系,而是要学会做个旁观者,这样才会更清楚自己需要做什么,怎么做!我深信这一点,事实也确实是经常这样。
他们把我带到了一间询问室,他们并没急着找我问话,他们把我晾在一边,而我就那么坐在椅子上继续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再不来,我想我会睡着。不知几点了,天早就黑了吧,因为我感觉自己有点饿了。
我再次迷茫起来,为什么抓我?又为什么不问我?我真的做过什么吗?没发现自己哪里不对呀?难道有阴谋?打?应该不会?其他手段?
想了一会,我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还选择继续什么都不想,闭目养神,开始睡觉。
第二天,他们把我叫醒,直接让我走了。
我更纳闷了,不过也没多想,或许之前他们没查清楚也说不定。
饭店不在要我了,我去上班,他们却直接把工资给我结了,而且还多给了一月工资,说是请我离他们饭店远点。
我苦笑着摇摇头,离开了饭店,然后我又开始了最初的无根生活。
无所事事的我有时迷上书籍,有时迷上上网,有时迷上外语。今天抱本书看得昏天暗地,明天可能在网吧泡得晕头转向,后天又可能叽里咕噜学着“鸟语”,大后天说不定却在呼呼大睡。
一个多月后的某天,我正在网吧看着经典大片“泰坦尼克号”,忽然有人拿掉我的耳麦说:“请跟我们走一趟!”
我回头一看,发现是上次抓我的那几个人,那个头头一脸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不知所谓!
我又进去了,这次我干脆直接睡觉,他们爱干什么干什么,管他呢!
第二天,他们又直接让我离开了。让我最没想到的是,这次回来刚安稳没两天,他们又来了,一句话没有,又直接让我离开了。可我这前脚还没进门呢,他们后脚跟来再次把我带走了。
好吧,我承认我耐心快用完了。不是烦躁,是愤怒,不过现在我还能保持冷静,所以我只是一路上看着那个头头,而没有说话。
一宿过后,又次让我走人。说实话,我不想走了,可他们非赶我出来。
好吧,希望不会再回来了。我果然又回来了,还是那几个人,还是那辆车,还是那间房。
我甚至感觉要将这事当成我生活习惯,因为我可能还会走,然后再来,再走……
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到底怎么回事?
或许,到了我试着与人沟通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