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希，你在哪里？”电话里是郑恩静有些焦急的声音，杨宗琰在掐了十几通来电之后终于接了，却一言不发，任电话的那头郑恩静一个人说话就是不回答。
“外公外婆和妈妈都很着急，恩希不要闹脾气了好不好——你在哪里？”
着急？
真的紧张我的话，会在女儿三岁的时候就满世界乱跑就是不愿意和女儿待着？会一年只见一次面？会每次杳无音讯很久又突然出现？
杨宗琰冷笑不已。路人奇怪地看着这个一脸自嘲之色的少女，明明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却好像透着一股冷意，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成熟感。
杨宗琰真是对郑恩静又恨又爱，又爱又恨。所以当杨宗琰跟着家庭教师练琴的时候看到消失了两年突然出现的郑恩静，才会愤怒地夺门而去。
她盲目地在街上走着，没有吃午饭，身上也没有钱。跑出来的时候没有目的地跑，结果根本不认得自己走得多远，而身处的又是什么地方。
首尔是她熟悉也不熟悉的地方。五岁开始每年假期都会从北京到首尔，和外公外婆住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隐匿踪迹在世界各国流连的郑恩静也会回到首尔的娘家，这是郑恩静和杨宗琰俩母女一年之中唯一相处的时光。
去年郑恩静没有回来。杨宗琰简直被她气得不行，气过了头，反而有些没情没绪了。这样折腾女儿的妈妈真的没关系吗？要杨宗琰拿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这个不着调的母亲啊。
杨宗琰很少逛街。即使出去，也是跟着外公外婆，或者一堆人跟着。她还是个小孩子而已。
有些沮丧地在街边长凳上坐下。关闭了手机。托着下巴发起呆来。
郑恩静啊，郑恩静。杨宗琰突然很恼怒，十年来她一直努力做个很出色的孩子，但是郑恩静的眼光从来没有放在女儿身上。而她爸爸？她爸杨敏敬心里被分成了三个部分：杨家、妻子、事业。放纵自由的郑恩静，和一边专注事业另一边全是妻子为先的杨敏敬，两个人都对他们唯一的女儿并不上心。
杨宗琰跟爸妈长到三岁，三岁之后就呆在北京，跟在爷爷奶奶身边。小时候照顾她最多的不是爸妈，而是叔伯堂叔伯的儿子们，杨宗琰的八个堂兄。
别人家女儿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纪，杨宗琰和堂兄们一起扎马步、跟爷爷打太极。她的名字一直挂在学校，但是除了考试从不去，呆家里由家庭教师们轮番轰炸，练琴累了就去跳舞，跳舞累了就练字——她爷爷还说，这是在磨练你的意志和自我控制力。
杨宗琰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没有父母疼爱的杨宗琰，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在郑恩静离开她追逐自由的时候，她就一夜之间脱离了儿童的身份。因为那时还很小的杨宗琰已经知道自己的不同。
没妈的孩子像根草。杨宗琰从小享受了最好的物质条件，却唯独缺乏了最平凡的幸福。
她觉得自己是讨厌郑恩静的，然而十年来的努力成长，又的的确确是在想得到郑恩静的注意。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喜欢得不干脆，讨厌得不利索。黑白之间的灰色地带，杨宗琰烦腻了。
所以她再次看到郑恩静，心头火气一瞬间登顶，压过了理智，压过了心里的那几分欣喜，冲动之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躲避出走。
夕阳西下，杨宗琰抿着嘴呆呆地放空。
“小贤啊，你看那边那个女孩子怎么了？”
“什么？欧尼啊，我们还要赶着回去训练呢。晚了的话，姐姐们要埋怨的。”
“我们过去看看吧，也许她有什么事情。”允儿不由分说拉着小贤走过去。
“欧尼，你没事吧？”走过去最终却是小贤先开口。
杨宗琰回过神来，望着面前这两个拎着外卖。一副初中生样子的女孩子，习惯性地扯出一个微笑：“你好，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孩子笑起来课真好看！允儿在心里说，她眨着眼睛笑道：“是看到你一直盯着马路发呆，我们担心你有什么事情呢。”
杨宗琰犹豫了一下，看了这两个女孩子一下，犹豫着开口：“我……我从家里出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迷路了？艾一古，你家应该在附近吧，这么大了还能迷路呀。”允儿笑起来。
小贤扯了她一把：“欧尼啊，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允儿只好说：“是，我错了，对不起啊。”后一句是对着杨宗琰说的。
“没有关系。”杨宗琰笑笑，面前这两个女孩子不是小太妹，她相信自己的感觉。
“这样吧，我们是S.M的练习生，现在要回去训练，要不你先跟我们一起去？反正你迷路了，到公司我们请oppa和欧尼们帮你吧。”允儿笑着说。
“会不会很麻烦？”杨宗琰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是素不相识，这样麻烦别人不太好吧？而且，S.M是什么地方？
“不会的，oppa和欧尼们都很好人的呀。”允儿伸出手去。
杨宗琰抿嘴一笑，她对这个陌生的女孩儿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递出去，站起来鞠了一躬：“谢谢欧尼。”
“艾一古，允儿小贤你们又迟到了。”到了练习室，允儿就被前辈说了，“肯定又是允儿的原因。”
允儿瘪瘪嘴，和小贤放下外卖。
“哎呀，这个可爱的妹妹是谁？没听说我们公司有新的练习生进来啊。”
“是在路上遇到的，她迷路了。我和小贤就带她来了。她叫——呃，你叫什么？”允儿问道。
“杨宗琰。”
“好奇怪的名字。”允儿脱口而出。
“我爸爸是中国人。”杨宗琰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多大了呀？”
“十三岁……中国的算法是十三岁，韩国的算法要大一岁？我生日是一九九一年六月二十八日。”
“wow！和我们小贤是一天生日啊！”
小贤也很激动：“真的吗？”
“是的。”杨宗琰温和地看着她。
“叫欧尼吧，叫我泰妍欧尼就好，这是秀妍欧尼。”泰妍指了指坐着喝水的郑秀妍。
“我叫允儿，林允儿。”允儿也凑过来。“叫我允儿欧尼。”
“内，允儿欧尼，”杨宗琰笑道。“欧尼好漂亮。”杨宗琰小声说道。
“真的？”允儿笑了，“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
“啊，我们公司也有中国的练习生噢~不止一个哦~”yuri也凑过来，“啊，你皮肤真白。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啊。”
“我去叫oppa他们过来。这孩子不是迷路了吗？你们怎么不问人家家在哪里，反而在这里吓唬小孩子。”秀妍白了这些妹妹们一眼，起身走出去。
没一会儿，一个漂亮大男孩还有另一个女生和秀妍走进来。
“艾一古，还真是个漂亮可爱的妹妹啊。”才进门，那漂亮的男生说道。
杨宗琰本就是站着的，听到他说话，鞠了一躬：“oppa、欧尼，你们好。”
“不要这么客气嘛。”那个男生说道。那个女生也摆摆手微笑看着她。
允儿叹了口气：“希澈oppa，请你和欧尼过来是帮她的啊。”
“是中国人？”
“是。”杨宗琰点点头。
“韩语说得真好。”希澈笑着说，跟女生说：“沇熹，可比你漂亮噢。”
李沇熹哭笑不得地说：“真是的，oppa你说什么啊，允儿说的对，你别吓到人。”
希澈笑笑，跟才进门的一个男生说：“韩庚啊，是你的同胞呢。”
杨宗琰朝进来的韩庚鞠了一躬，用中文说：“韩庚哥哥好。”
“你好你好。”韩庚难得遇到中国同胞，很是激动，这时张力尹也进来了：“有我们中国来的妹妹？”
“姐姐好。”
“哇！真的！”张力尹走过来笑着抱了抱她，异国遇乡音，像张力尹韩庚这样年纪不大就一个人在韩国打拼的人来说，更是分外的激动。
“你家在哪儿啊？”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具体地址。”事实上，杨宗琰今天就没打算回家，她才不想在没冷静下来的时候面对郑恩静呢。今天这么任性地跑出来了，如果回家，没说两句话自己就把持不住哭的稀里哗啦的，太丢人太不符合杨宗琰一直以来骄傲的性格。而且她的确不知道外公家的具体地址是什么，只要关了手机，家里没法联系她，也就不能找到她，暂时就切断了回家的一切可能。
“这可怎么办？说不出具体地址，天也快黑了，总不能一步一步想着怎么走来S.M的吧？”泰妍皱皱眉头。
希澈和韩庚也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了。”
“要不今晚就跟我们回宿舍将就一晚，明天再作打算？”张力尹问道。
杨宗琰道：“会不会麻烦姐姐们？”
“不会不会，我宿舍有空床位。你要是怕的话也可以跟我挤一挤。”泰妍笑道。
“那麻烦姐姐啦。”杨宗琰微笑着说，一边又深深鞠了个躬。说实话杨宗琰很不喜欢老是九十度鞠躬，可这是韩国，入乡随俗，没办法了。
大家分吃了外卖，侑莉秀英允儿三个人打打闹闹你争我抢的，看得杨宗琰一脸新奇。泰妍拍着额头，“艾一古，真是丢死人了。”
“不会啊，欧尼们这样真的很开心的样子。”杨宗琰笑道，她从小没有姐妹，堂的表的都没有，而且从没去过学校，所以对女孩子之间嬉戏打闹很是好奇，不可否认，她也有一点心向往之。
“允儿她们这样闹惯了，你别觉得她们闹腾就好啦。”另一个女生笑道。
吃完之后，希澈他们各自回去练习室，没多久女孩子们开始了训练。杨宗琰看着她们训练完了，个个都是一身大汗。
“姐姐这样不累吗？”跟着她们回宿舍的时候，杨宗琰问道。
“累啊，怎么不累？有时候真想逃出练习室呢。”泰妍眨眨眼睛笑着说。月光洒在她稚气未脱的脸上，杨宗琰觉得这个姐姐有说不出的美。
“说实话，我是刚进来的练习生呢，几乎所有人都是我的前辈，大家都很辛苦，但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意念支撑着，所以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即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实现，也会一直努力努力再努力。”
“意念？”
“出道啊。”张力尹笑道，“梦想着成为宝儿前辈那样的idol。有一天，我一定要让很多很多人喜欢上我，让很多很多人为我疯狂，让很多很多人为我骄傲。”
“idol？”
“艾一古，你这孩子，难道不知道idol是什么吗？”
杨宗琰摇了摇头，家教使然，无论在中国还是在韩国，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外公外婆，他们的教育里都不会涉及这方面的东西，在他们眼里，这跟杨宗琰距离太遥远了，不真实，所以根本没有要知道的必要。
“偶像明星啊！”泰妍哭笑不得地说，“S.M公司是什么你也不知道的吧？”
杨宗琰点了点头。
“H.O.T你也不知道？神话你也不知道？Fin.K.L呢？”
看着杨宗琰通通摇头，泰妍顿时囧了。“啊，你这孩子，你这孩子……”
杨宗琰略委屈，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于是张力尹和泰妍只好从最基础的给她普及常识。
“原来idol是这么受人瞩目的啊！”杨宗琰叹道，她的成长环境导致了她对世界认识的偏颇，在此之前，没有人告诉过她，idol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是啊，所以才想要成为成功的idol——虽然现在我还看不到出道的机会，但并不妨碍我的信念。”
到了宿舍，简单洗漱之后，泰妍给她拿了备用床褥铺了床，躺在这空间不大的宿舍单人床上，杨宗琰忽然从心里升起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我……是不是也可以尝试出道、当idol？
成功出道的idol，成为大势的idol，让千万人为我着迷，让千万人为我疯狂，让千万人关注着我、牵挂着我、以我为中心、以我的情绪为转移、因为我的喜怒哀乐而开心伤心……？
杨宗琰好像找到了一个出口。这使得她有些兴奋。
当idol吧，我想当idol。
杨宗琰第一次有了人生目标，尽管还只能算是模糊的，有点幼稚也很冲动，甚至没有具体的目标规划和实施方案，信念的起点也很简单——她只是想成为大家都认可的、大家都喜欢的、大家都不可忽视的一个人。
她想成为很多很多人眼中的中心。
从小就渴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