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平治林所说,我病情发展得很快,一天早上醒来,我的双脚突然不能活动自如,检查后说是脑袋里肿瘤压迫了腿部的神经,所以造成运动受阻,现在我基本上就靠那轮椅出行了。
某一天,连森回来了,他到医院来看我,带了一大束花。看到他时,我是惊讶的,也是欢喜的,他过来,给坐在轮椅上的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从他身上我感受到了温暖和感动。他盯着我看了许久,我假装生气地问他:“怎么,我现在很丑吗,要你这样看我?”他笑了,但眼睛里带着些泪花,说:“怎么会,你还是那么漂亮,我只是想看你过得好不好。”说着,他别过头,几滴眼泪落到了我的手上,我知道他哭了,我拉起他的手,安慰道:“我很好,只是脚不怎么灵活。”连森回来后,天天都到病房来看我,他跟我说了他离开北京后遇到的事,时不时还会跟我讲些笑话,有了连森、加美子、陈莹莹和戚嫂的陪伴,在医院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无聊。而高也依旧没有出现。有一次,连森问我,要不要跟他离开这,我避开他的眼光没有回答。
在我住院三个月后的一天,病房里发生了一次骚动,它让我的秘密都暴露无遗。这天,连森、加美子、陈莹莹、戚嫂,像是约好似的,齐齐出现在我的病房,很少能看到他们来得这么齐,不过也只是巧合,刚好大家都想在今天这个时候过来看我,原本冰冷的病房有了他们的存在也就不会冷得让人窒息。当大家都还高高兴兴地谈天说地时,病房的门猛地一声被推开,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病房门口站着一个女人,那是姐姐的母亲,杨雪莉,她依旧高贵华丽,但与姐姐生前相比,多了许多苍老和落魄。她的出现使房间里的每个人都面面相觑,包括我在内,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自姐姐死后,我便没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每向我走近一步,我就感觉她身上的气焰压得我不能呼吸,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走到我床边,突然所有的华贵都变成疯狂,她大力地把我从病床上拉下来,我双脚站不稳,直接跌坐在地板上,我从不知道一个女子也可以有这么大的力气,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地板的冰凉让我有些颤抖,也是因为杨雪莉那嗜血的眼神。这一切动作发生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没来得及反应。杨雪莉那张美丽的脸庞在我眼前逐渐变得狰狞,她用力地摇晃着我,嘴里不停骂着:“贱人,原来你是庄国华的私生女,你这个贱人,你母亲破坏我的家庭还不算,你居然还敢跑回来害死菲菲,你和你母亲一样犯贱,你是杀人凶手。”她不断摇晃着我,撕扯着我的头发,剧烈的晕眩感让我差点呕吐。连森她们过来拉开杨雪莉,陈莹莹则赶快过来扶着我。房间里瞬时陷入一阵吵闹中,杨雪莉在连森和加美子的拉扯下依旧对我穷追不舍,顺势还朝着我扔出一沓资料,白色的纸从我头顶上空翩翩飘落在地,我看着纸上的内容,有父亲与母亲的合照,有父亲与母亲在英国的记录,有母亲的生平,有我与母亲在日本的生活,看着资料上的这些记载,我大概猜到这就是当时姐姐调查得到的那份。杨雪莉不顾连森的制止,嘴里依旧振振有词地骂着:“你为什么要来破坏我的家庭,你为什么要杀了菲菲,你是杀人凶手,你为什么不去死。”困在周围这混乱的情况里,我无法思考无法呼吸更加无法辩解,我只能狼狈地坐在地上,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这份资料,但我却知道她得知被丈夫背叛后的震惊心情。
争吵和咒骂仍在继续,突然,庄国华从门口走进来,将杨雪莉从连森手上拉走,看到庄国华,杨雪莉立刻对他张牙舞爪,拳脚相向,全然没有往日的端庄与华丽。而高也,这个我已三个月没见过的人,则紧跟在庄国华身后进来,他对庄国华说着:“庄伯伯,您先带伯母回去,这里我来处理。”庄国华为难地看着我,然后拉着杨雪莉走出病房,而杨雪莉的咒骂依旧在走廊里回响。病房里渐渐安静了下来,除了混乱的地板和每个人混乱的心情,病房里没有剩下什么,更加没有人出声打破这一切沉寂。良久良久,在戚嫂的引导下,大家走出了病房,原来还挤满人的病房如今就剩下我和高也两个人。我没有理会高也,把散落在我周围的资料一张一张捡起来,上面有我所知道的也有我所不知道的。看着这些资料,良久良久,我对高也说:“如果我能早些知道会发生这一切,我不会来北京,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时间可以倒流,我也希望那场车祸死的那个人不是蕴菲而是我,可是这些我都做不到啊,我没有那种预知未来改变未来的能力,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们才不会那么痛苦。”我坐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地哭着,而高也则站在我面前,没有一丝动静,我没有看他的脸,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更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我只知道,我有多恨自己。我不惧怕他们疯狂的恨,但是,每每见他们一次,他们伤心也好,冷静也好,仇恨也好,所有的这些到头来只会让我更恨自己。
人总有很多秘密,但不管这个秘密你藏得多深,总会有附上水面的一天。在我住院后一个星期,高也走进我的房间,他看了我的日记,而且不止一本,是我所有的日记,从小到大的日记,从日记里,他知道了我所有的秘密与心情,因为日记里记载着我与他的相遇,我对他的爱,对姐姐的愧疚,对父亲的期待。而当他终于下定决心告诉父亲我的身份时,杨雪莉也在同一时间看到了姐姐的那份资料。当我想带着这些秘密与心情进入坟墓时,命运却偏偏安排我去面对它们,可不管面对与不面对,我都觉得好累。所有的一切总是这么巧合,而所有的巧合则编制成了我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