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二丫被冻醒,时值初春,即使天气逐渐变暖,但夜晚也是相当寒冷的,况且二丫身上仅着了一件又薄又冰的麻布衣,身上盖着的也只有一床打着补丁的薄被,加上肚子不时响起的咕咕声,二丫叹了一口气,想到刘氏房里的热炕,而自己的却是硬木板床,不禁打了个冷颤,“也许去厨房火边要暖和一些,”她如此想,于是,便起身披着薄被向厨房去了。
“咦,都已经亥时三刻了,怎么娘还没熄灯呀!”当二丫路过刘氏房间时,见其仍未熄灯,隐隐还传来人语交谈之声,若是放在平时,她绝不会去听别人的墙角,可现在,她却鬼使神差的悄悄的来到刘氏窗户角下,只听见里面大丫与刘氏似乎在数铜板,没有小弟的声音,或许他已经睡着了。“原来是在数钱啊!”二丫想,正想挪步去厨房,屋里忽然提到了她的名字,二丫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大丫,今天是你和小树偷吃家里的馍馍吧!”
“娘,是二丫......”
“好了,娘知道,你是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娘还不知道!只是以后要吃,给娘说上一声,娘心里有数,莫要养成小偷小摸的习性才是,况且二丫就算是借她几个胆,都是不敢的。”
“知道了,娘,可......娘知道,怎么还打二丫呢?”大丫见刘氏什么都清楚,今天还往死里教训二丫,便疑惑的问到。
“老娘就是要想着法教训那死丫头,要让她怕娘听娘的话,以后就不会生出忤逆的心思,娘说一,她不敢说二,娘指东,她不敢往西,知道吗?”
“可是娘,二丫现在不听话吗?”
“娘要她更听话哩,况且当初要不是你爹带她回来,娘也不会小产,咱们赵家现在也不只小树一个男娃,你爹还被她克死了,娘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呀,”大丫三岁的时候,大丫他爹在领回来一个穿的破破烂烂,脸上脏兮兮的,和大丫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当时自己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本来自己就不同意多养一张嘴,长大后又是别人家的,可是大丫爹就是坚决要留下,最终拗不过,她也只好答应了,自己曾经也怀疑过,是不是他爹的私生女,可后来一想,若是他爹有本事娶上媳妇,就不会花几两银子钱去人伢子那里买了自己回来,还不是为了省上那笔聘礼钱,虽然后来家里日子也渐渐好过了,可钱财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她赵青山就算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不可能养外室的,于是也没有对二丫有多大的介意。
可是一次赵三姑婆(村里的神婆子)来家里见到二丫,问起来,知道是捡回来的,就掐算了一下,说二丫命带煞星,所以才被她家的人扔在野外,未免给家门带来祸事,还是送走的好,自己给他爹说了,他爹还骂了自己一顿,仍然坚持,接下来,便发生了惨事,自己明明怀得好好的,竟是无由的摔了一跤,小产下一个男婴,自那时候起,这心里,就总是有一块大石头膈应着,又难受,又挪不开,这不,去年,他爹也被克死了,这新仇加旧恨,就恨不得全数要二丫还回来,不过,现在有一个很好的去处,又可以让别人替她出气,又有银子拿......想到这,刘氏就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丫被他娘突然大笑吓了一跳,憋了憋嘴道:“娘,你笑啥呢,吓着我了!”
门外的二丫也被吓了一跳,她知道刘氏一直看她不顺眼,觉得自己克死她的孩子,还克死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命数不好,心里对赵家的收留也是感激的,就算每天要做很多的活,也没有抱怨过。可是要让自己更听话而虐待自己的这个理由完全说不过去,于是她也耐心继续听。
刘氏好不容易止住笑,眉眼全弯的看向大丫,语调忽地轻松的对大丫道:“乖丫,再过两天,二丫就走了,娘这么多年的心病呀,也要好了”
这话说的大丫更加疑惑,窗外偷听的二丫心里突地“咯噔”一下,不祥的预感也随着刘氏的话涌上心头,
“娘,二丫去哪里呀,再说,她走了,谁干活呢?”
“嗯,这个以后咱们买个家仆,花不了多少钱,力气还更大,做的活更多呢,哪是二丫能比的,咱们镇上王地主家,你可知道!”
“这和王地主家有什么关系吗?”
“他家大儿子不是上个月病死了吗?可王家害怕他儿子路上孤单,准备替他娶上一门冥婚,好陪王家相公呢”
“那和二丫有什么关系呢?难道......娘.......你想把二丫卖给他家?”大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娘,就算平时她欺负二丫习惯了,可是也没有想过要她的性命,可娘......大丫有些纠结的看着她的娘,似乎在确认刘氏的想法是不是真的,以后会不会也如此的对自己......想到这,也不禁的有些心颤。
刘氏似乎也察觉到大丫的反应,抚摸着大丫的头,笑意盈盈的柔声道:“傻瓜,你想哪儿去了,你和小树就是娘的命,就算是把娘卖了,也不舍得懂你们分毫的,二丫,要怪就只能怪她命苦,天命的煞星,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王地主答应三百两银子呢,这样娘就能在村里买上几十亩地,在经营几年,咱家也能成为小地主呢,到那时,再给你找上一个如意郎君,风光大嫁,再给小树......”
剩下的话,二丫再也听不下去了,她只知道刘氏给了她一条不归路,而她却不知该怎么办,该如何做才能打消刘氏的念头,或许根本不可能,刘氏一直认为自己克死她的孩子和她的丈夫,自己就是灾星,怕自己给她带来更大的灾难,还不如趁早打发了自己,还能为她赚上一笔钱,何乐而不为呢!
逃跑?可是自己连镇上都没去过,外面的世道是自己所不知道的,自己无財又无势的,还身单力薄,能逃到哪儿去?难道自己就应该认命吗?二丫浑浑噩噩的到了厨房,可是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是该绝望认命?还是奋起放抗,可要她反抗,她又想不出任何办法。这一整夜,二丫就在这种状态下在挨着灶壁担惊受怕的蜷缩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