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茶多朵一早帮穆七浅准备好早餐——麦片和牛奶。是病人的必备食品但却不是穆七浅爱吃的口味,于是一大清早医院中就传出了穆七浅的抱怨声。“多朵啊,我是病人,得吃点大补的。像是猪蹄啊,烧鸡啊什么的,是吧。”
“没有,只有麦片,还有牛奶。想吃猪蹄,好了再说。”茶多朵毫不留情的拒绝穆七浅的无理要求,将麦片牛奶塞进他的手里。穆七浅欲哭无泪,只好在茶多朵的监视下乖乖的喝完他的“早饭”。
穆七浅的伤势好的很快,不出几日就办理了出院手续。茶多朵和立昆扬帮他整理了随身衣物,送到他家去。于是茶多朵第一次见到了穆七浅的家庭状况,和她想象中的没什么不同,小资家庭,条件优良,家财雄厚,宠坏的少爷命。但是唯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便是空旷的房间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或是弟弟妹妹之类的亲戚,一个也没有。穆七浅关于此事的回答是:“其实本来是还有一个人的,他是我的管家,但是不久之前心脏病发过世了,所以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对此,茶多朵知道也不好再深入追问,只得作罢。立昆扬偷偷告诉她穆七浅的家庭并不完整,他的母亲是别人的小三,生下了穆七浅之后便被他父亲的原配赶了出来,当时穆七浅13岁,他母亲苦苦哀求希望本家能把她的孩子留下好好照顾成人,但是穆七浅死活不肯留下,最后他母亲只好将他一起带走,两人相依为命。好在,后来他母亲又嫁给了另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之前还有一个女儿,他们的家庭条件还算优越,物质生活便渐渐富裕起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七浅的母亲却在不久后就去世了。
但茶多朵心道:“怎么可能不受苦,寄人篱下的苦,世上又有几人才懂得呢。原来现在的他能活的如此阳光开朗,是这么不容易的一件事。他学着忘却儿时的羞辱,学着忍受成长的孤独,学着隐藏自己的伤口微笑面对生活,他和我,很像。。。。。。”
茶多朵意识到自从和穆七浅在一起后,她晚上做梦的梦到季由伤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没办法从由伤的痛苦中走出来,她曾经是那么坚强,但在他面前,她所有的坚强像断壁残垣一般顷刻瓦解,不堪一击。由伤,你是我一场躲不过的劫数,那么,七浅,你又算是什么呢?你是插曲还是终章?我无从得知。
一日,茶多朵下课后像往常一样和穆七浅一起去吃饭。“七浅,吃些什么?”茶多朵问道,穆七浅却独自低头玩着手机不回答,时不时露出厌烦的表情。“七浅?”茶多朵轻唤,还是不回答。“穆七浅!”
“啊。什么?”
“干什么呢,这么专注,连我讲话也不回答。”
“没有啊,就是。。。朋友嘛,很久没见的那种。”
穆七浅闪烁其词令茶多朵感到很不安,自从上次两人在医院的坦白后,他就不会向自己隐瞒什么了,但是这次他又开始撒谎。“七浅。”茶多朵喃喃着,用低到他听不见声音,“不可以这样,不可以骗我。。。”
两人吃过饭后,不欢而散。穆七浅忙于手上的事情没发觉茶多朵的异样,茶多朵也不言语,独自伤心的离开。“我不是伤心或难过就会找人安慰的类型,如果你没有发现,那我只好自己疗伤。至少和季由伤恋爱的这两年,我学会了如何迅速的舔舐自己的伤口,并且不让别人发现一丝异常。”茶多朵在日记本上这样写道。
另一边,穆七浅被身边突如其来的事情缠得喘不过气。“七浅,你哥回来了,今晚回家聚餐。”
父亲的短信简单明了,像钉子般扎在穆七浅心头。那么多年不曾过问我们母子的情况,一张口便是我哥,我哥,你眼里从来就只有他,就算他做出了那样的事,你还是向着他。穆七浅将手机甩在一边,平躺在床上,空洞的望着天花板。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死了,你就不用再折磨我们了。
手机不识时务的偏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穆七浅拿起来一看,是他父亲的电话,便气愤的挂断。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起来。穆七浅恼火的接起来:“**烦不烦,我不去,要吃饭你们自己吃去。”
“七浅,是我。”电话里传来了陌生又熟悉的声音。穆七浅听到是他哥的声音,情绪更加激动:“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去死啊,死啊。靠,你把我妈逼死的时候,就没想过我会报仇的吗。我告诉你,哪天我活腻了就拉你一起死,劝你一句,要是还不想死,就别让他妈的我看见你。”
“七浅,爸让你回来吃饭。”
“别叫我七浅,听着就烦。”
“七浅,爸很想你,想让你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骗谁呢,以为我三岁小孩儿呢。”
“回来吧,七浅。我们的恩怨是我们自己的事情,不关爸的事,爸想见你,没什么不对的。”
“在哪儿呢。”
穆七浅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街道上灯火零星,夜色空蒙,只有断续几个人或几辆车还缀着人间的气息,不然这幅景象便像是到了阴曹地府,彼岸花开。他甚至能望到他母亲的身影,模模糊糊,隐隐约约,似在微笑,如那张黑白旧照上一样美好。
穆七浅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到父亲苍白的面容,全然没有当初的意气。果然,人们在垂死之时,都将卸下所有的盔甲,成为一个裸露的肉体,没有活力,没有生气。他推门进入,大哥守在一旁,两人并不言语。穆七浅径直走向父亲床边,缓缓说道:“你终于要死了,她等了你一辈子,从生前到死后,如今你终于可以到下面去陪她了。她该有多高兴啊。你不知道,纵使你敢我们走,你误会她,你错怪她,她都没有一丝怨言,她一直爱着你,等着你,等着你去接她回家,就像是当初你们相识的时候一样。这些事情她从来不肯诉我,她只会自己一个人在晚上偷偷跑出去哭泣,把对你的思念写在本子上。如果不是在她过世后我检查了她的遗物,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曾经是那么可怜,可悲。就因为你,还有你的好儿子,你们一家人,逼死了她。血债血偿,你做出那种事之前就该想到。”期间,父亲的瞳孔不时放大,却终是用尽力气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深吸一口气,穆七浅转身问道:“他还有多少时间?”
“医生说最多活不过三天,我们已经预备了后事。”
“那样最好。”穆七浅望向床上的人,回想起彼时只有十几岁的自己对着像他一样奄奄一息的母亲时那种无助和凄凉,顿时觉得苍天是如此的公平,他给了你最不能够接受的开始,便会给你最合情合理结局。
从医院回到家里的这段路上,穆七浅思考了很多以前从来不会思考的问题。上一代的恩怨纠葛,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以及不能够原谅的误会都在他和她死后,化为一片乌有。没有什么是时间治愈不了的,没有什么是岁月流转不得的,我们在时光静美的长河里,辗转,彷徨,最终奔向死亡。死亡令我们殊途同归,无论生前的爱恨有多么轰轰烈烈,死后都将尘归尘土归土,不复存在。“你们,真的值得我恨吗?”这个问题,他终于还是没有答案。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了茶多朵的号码,电话里传出好听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孤独如现在的穆七浅,一个人走在漆黑的马路上,忽然觉得一阵凄凉涌上心头。无论爱得有多么浓,分开后,终究还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