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星盟在雍州城的分舵，算上今年，只招了两届学徒。上一届学徒是两年前招的，共二十人，十人是问观星院的百里寒要的，后来再也要不到，就在半路拦截了十人。今年更利索，没有去观星院索求，直接就打劫了包括安存凡在内的二十人。荀如达的意思是，别人给的，哪有自己抢的好呢？
上届的二十个学徒，有十五人根骨只有九星，刚好达到观星院的收录标准，另外五人，清一色的十星，而且四绿一蓝，算是上等根骨中的中下等。所以两年下来，能培养出两个见习星士，也算成绩斐然。有了上了届的经验，今年雍州城的一星九使们，卯足了劲要大干一场。
安存凡是第十五个到达雍州城的，还有五个最迟明天晚上到达。因为这次给黑使们下达的命令是十二星以上根骨必抢，所以已经到达的，有十个十二星，五个十三星。十二星中，更有安存凡这样的双重十二星，一时间，荀如达和荀远这对兄弟，眼睛都笑开了花。
钱如华带着安存凡来到卧星塔的时候，一边热心的介绍着。这里就是宿舍楼，它是一座塔楼，每层二十个房间，有八层。而由低到高，分别代表着星士和武士前的八个修炼阶段。每完成一个阶段的考核，就可以升到上一层居住。一旦成为星士和武士，就去三河城的黑星盟总舵修行。
“那不是有很多房间空着？”安存凡小心地问。
“现在是，以后就不会了。”
“那以后会不会不够房间？”
“也不会。除了第一层，其他各层都是上楼的时间顺序安排房间。如果某一层满员，第二十一人上来的时候，第一人就让出房间来。”
“那个人到哪里住？”
“消失。”
“啊？”
“你看啊，你们到来之前，还没有通过开蒙的五位学徒，为了给你们让房间，消失了。两年都没有完成开蒙，你说这样的人是不是该让出房间呢？”
“九叔，我明白的，这叫竞争。只要不被后来者超越，就永远不会给别人让房间。“
“就是这个理。所以，在这里，和在观星院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一辈子的学徒。”
“那这上面都住了多少人？”
“十五个，其中五层两个，一个见习星士，一个见习武者。四层没有，三层五个，二层八个。”
“哇，好厉害，有两个住五层！好想认识他们，我能上去吗？”
“不行。每层楼都有相应的结界，修为不够，是上不去的。”钱如花有些无奈的笑了，两年才到五层，在观星院，贵族子弟超过一半的人可以做到。当然，平民学徒，还是黑星盟的比较优秀。
“那我可不可以等他们下来时认识他们？”
“当然可以，不过他们可能不愿意认识你。别忘了，你是要跟他争夺房间的人。”
“这么说，这塔楼里，就没有友谊？”
友谊？多么珍贵的字眼，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哪里会有友谊呢？钱如华的心弦被安存凡拨乱了。在黑星盟，这雍州的一星九使，又有哪一个不是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替代？平时哥啊妹的叫着，又有多少真情？
“或许有吧，需要小凡你去发现啊。”钱如华模棱两可的回答，他自己都不信的回答，却不知为什么，希望安存凡会相信。
“九叔，我的房间还没到吗？”
“就快到了，你是第十五个到的，所以你住十五号房。”
“十五号房是最漂亮的吗？”
“当然。五层楼的羊扬，两年前住的就是十五号房。”
“真好。他是见习星士还是见习武者？”
“我是见习星士。”一个瘦小的男孩远远地看着钱如花和安存凡，他没有说话，只是在心里回答着安存凡的问题，不过安存凡却听到了，对于这种专门对自己说的心里话，安存凡当然能听到。
安存凡对羊扬挥了挥手臂，也没有说话，只在心里说：“你好啊，我们这就算认识了吧！”只有安存凡自己知道他是在对谁挥手，因为跟羊扬站同一方向的，有好几个人。但他相信，羊扬也是知道的。
“他是见习星士。”钱如花迟来的回答，安存凡已不在意。
“咦，房门上都写着名字，是住在里面的人的名字吧？”
“是啊，一会你的房门上，也要写上你的名字。是你自己写呢？还是要我帮你写？”
“九叔帮我写吧。我还不会写字。”
“怎么会呢？你爹娘没有教你吗？”
“我很小就没有爹娘。我娘应该教过我，但我忘了。我现在都不记得娘长什么样子了。”
“那你是不是很想他们？”
“不想。”
“为什么？”
“我想也没有用啊，他们又不会回来。”
“小凡真懂事。”钱如华停下脚步，“到了，这就是你的房间。你自己先进去，我帮你写上名字。”
“谢谢九叔。”
安存凡进屋了，留下钱如华在门外泛滥着他的怜悯心。
屋里，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椅。门对面是窗，窗外是一片空地，零星地散落着几个想家的孩子。没有人聚堆，也没有人想着要聚堆。
安存凡正想收回窗外的目光，那个瘦小的熟悉身影的闯了进来。虽然在远处，但安存凡一眼就认出了他，而羊扬也一眼就看到安存凡正在窗前眺望。
“友谊是什么？”羊扬在心里发问。他偶然经过时，碰巧听到安存凡在跟钱如华说什么友谊。他想问清楚，但是他不敢。虽然钱如华不知道为什么一改往日的严肃，突然变得那般和蔼可亲，但他始终不敢上前问个清楚，只能开足了他的可怜的修为，倾听着安存凡与钱如华的对话。看到安存凡进房间了，他便飞奔到他的窗外，默默地在心里问着：“友谊是什么？”
安存凡高举双手，握掌成拳，竖起两个大姆指，然后将两指靠拢，两指并在一处时，慢慢同时弯曲着两姆指的指节，一面在心里默念：“这就是友谊！”他不知道羊扬是否能懂，但可以确信，羊扬看到了，看到他给出的回答。
果然，羊扬笑了。本来就瘦小的样子，笑起来，更孩子气。羊扬两年前来的，就是说他今年九岁了。这个九岁的孩子，怎么看都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只有在他收起笑容，摆出一副认真的脸孔时，才显出不一样的成熟。
安存凡没有继续，他听到钱如华进来了。于是转身，再一次对钱如华说谢谢。钱如华却显得有点慌忙，说：“小凡，你自己休息一下，晚饭的时间我再来叫你。我先走了。”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消失在眼前。
想着钱如华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安存凡心下了然，一定是老师或者大伯老师召唤了。安存凡再一次转身向看向窗外。羊扬已经不在原处。他上哪去了呢？安存凡突然感觉心里一股莫名的失落。这个羊扬，初次见面，还没互相说上话，就已经是让他牵挂的朋友了。
钱如华来到议事厅的时候，一星九使中身在雍州城的全到了。主位上，坐着的，不是荀如达，而是一个身着大内官服的人，不由得收紧了心绪，闭口站立一旁。
荀如达对着主位拱手行礼，说：“全公公，能来的都来了，劳驾您宣旨吧。”那全公公点点头，起身走到议事厅正中，拿出袖中的圣旨，高喊一声“圣旨到——”等下边众人下跪躬身后，开始宣读。圣旨不长，但咬文嚼字，晦涩难懂，五人颤颤惊惊地听着，除了荀远，其他四人都只听得一头雾水，然而礼不可废，全公公宣读完毕，众人依旧领旨谢恩。
“荀大将军，恭喜了，黑星盟可以与观星院并驾齐驱了。”待众人起身，全公公阴阳怪气地对荀如达说，但语气和态度，哪里有恭喜之意呢？全然是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荀如达尚未弄清状况，只有唯唯应答：“哪里，哪里，皇恩浩荡，我等定将肝脑投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各位就好自为之吧，洒家还要去观星院宣旨，告辞。”说着，甩甩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荀如达目送全公公走远，便问荀远：“怎么回事？”
“黑星盟抢夺学徒，观星院和将军府联名告到圣皇帝跟前。九皇子力争，保住了各地抢得的学徒，不必还给观星院。但是这批新生，年终必须参加观星院的比武排名，分舵中没有排名前一百的，该分舵解散，六个以上分舵解散，黑星盟就要解散。”
“怎么会这样？九皇子怎么能够接受这样严苛的条件？”
“是有人迎合九皇子的脾气给咱们下了套。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过得了年终这关，咱们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招收学徒，光明正大的培养星官和武士，咱们的星官和武士，也可以摘掉平民帽子，成为贵族。”
“后面的话，是你个人意见吧？”
“九皇子应该就是这个意思。说起九皇子的脾气，还有人比我们更了解吗？只怕那些人是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咱们迟早是要公开和观星院竞争的，早来一步也没什么不好，而且今年的学徒全都是万里挑一，如果咱黑星盟要取得胜利，今年胜算最大，大家说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只是……”
“大哥，自从黑星盟成立起，咱们行事果敢，手段极端，很多人都误会咱们是培养杀手的邪恶组织，今年，咱们终于有机会走到阳光下，为自己正名，为黑星盟开拓一片新天地，大家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荀大星官，你想多了。”荀如达也同意荀远的想法，但想法终归是想法，不是事实，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多说。没有九皇子的耳提面命，任何猜测再合情合理，也只是猜测。荀如达镇重其事地对大家说：“大家听着：九皇子的命令到达之前，不要再议论。各回各位，行动！”
杜如山、汪如禄和钱如华一齐消失。大厅里又只剩下荀如达和荀远。荀如达说：“你也下去吧。开学事宜，明天再议。”荀远当然理解荀如达的心情，他太谨慎了。不过雍州分舵，也需要他的谨慎。于是荀远缓步离开，以便荀如达随时叫住他。但荀如达自顾在一边研究圣旨去了。
出得议事厅大门，荀远便飘然离开，他要去卧星塔，访一访他的学生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