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孩子跑了，店里落得到处都是玻璃渣子没法儿再营业。
我干脆关了店门，怒冲冲地倚坐在还在烫屁股的发动机盖上问扬扬：“说，怎么回事？为什么把人惹得打到店里来？”
扬扬低头说：“他们就是那天打我的同学，我趁着他们没在一起的时候把他们给揍了，本来就是想出出气，谁知道他们这么记仇，竟然跑到这来砸玻璃……”
“什么是他们记仇？分明就是你记仇！闹矛盾时打打架就算了，你竟然专门找人寻仇？他们不回来找茬儿才怪！这是打不过你，要是能打过你你现在指不定让人给打成什么样了！”
扬扬低头不说话，安念在旁边劝我：“小孩子打打架都是很正常的，你犯不着这么生气，不就是几块玻璃么，明天我给你换……”
我恼火地说：“我生气的是那几块玻璃吗？我生气的是他这种行为，有时间和精力不放在学习上，竟然专门出去找人打架！这样下去……将来该怎么办……”
我本来想说：这样下去岂不成了流氓混混，早晚被关进劳教所，但是感觉有影射安念的嫌疑，话到嘴边又改了。
扬扬还是不说话，气氛有点压抑。
安念看了看扬扬说：“其实这事也不怪他，怪我。”
“怪你？”我奇怪地看他，不知他又要用什么由头把这件事揽到身上去。
他说：“这事儿我早就知道，是我教扬扬打架，他才去找他们寻仇的……”
这一句话让我回想起来，扬扬被打的那天晚上是问过他怎么打架才能赢来着。
我又看向扬扬，扬扬斜了安念一眼最终还是点了一下头。
我又是一阵头痛，脑子顿时乱了起来，用手捂着额头心烦意乱地思索起来：难怪我会感觉不对劲儿！扬扬一直比较胆小，从小到大很少惹事，从来没像别的男孩一样动不动就被老师找家长，就连前几天被同学打伤我都有些惊讶，更没想过会出这样的事儿。现在找到根源了，原来是有人教唆！想想也是，什么样的孩子跟安念呆久了性格都会发生变化，不要说扬扬，当初郭曈不也一样受了他的影响……
想到此处我眼前又晃过刚刚那两个孩子疯狂的模样，心头一阵惊悸！这个年纪的孩子冲动鲁莽、自控能力差，遇到事情不懂分析前因后果，极容易走极端，如果这次的事情没有被我发现而被扬扬知道，也像他们一样冲动地继续报复下去，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会不会真的做出杀人放火的疯狂举动？
我仰头望向夜空，又重重地闭上眼睛。
这一切都怪我，明知道安念满身都是不良习气却还让他住到家中，让扬扬受到他的影响，性格发生变化，如果扬扬就此走入歧途，我就是罪魁祸首……
我闭着眼心烦，安念低声对扬扬说：“你先回家吧，我跟你妈妈说……”
扬扬再也嚣张不起来，低声说：“喔，这蛋糕……”
“拿着、拿着……”
扬扬蔫头耷拉脑地走了。
安念来到我身边，也倚在车前坐着，暂时没有说话。
晚风轻轻吹过，刮来一丝淡淡的秋凉，街上偶尔有车开过，晃来几道车灯，只是没有一道像我前不久看到的那样惊心动魄。
安念点着一根烟吸了一下，用从未有过的真挚口气劝我：“其实你不用这么在意，小孩子打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声音干哑地说：“扬扬这是第一次主动和别人打架，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可能永远这样……”
“你在怪我？”
我不说话。
他又说：“我承认这事是我不对，不过事情没你想像的那么严重，打架是男孩儿成长的必然过程，不打架就不知道什么是责任，不打架的男孩儿永远不懂去承担……”
我打断他说：“我不想听那些歪理邪说，我只想让我的儿子按正常的轨迹成长！”
他吸了口烟，短暂地沉默后语调更加低沉：“你的意思是想赶我走？”
我又没回答。
他接连吸着烟，过了一会儿把烟头扔在上地上抬脚用力地踗了踗，说：“行，虽然我这人脸皮厚，但你要撵我走我也不会硬赖着不走……不过，你们家不只是你自己，是不是也该听一下扬扬的意见？”
我抬头看了看他，实在不好绝情地直接轰他走，说：“行，那就回去问问扬扬，他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对于这一点我心里有底，扬扬对他的排斥我看在眼里，确信这一次自己找到一个好借口。
“好吧……”安念又放轻松了些，说：“不论扬扬怎么决定我绝不耍赖……走，我先帮你把店里的碎玻璃收拾了，然后我们回去问他。”
即将要把他驱逐出去，我不好意思让他帮忙，他却一点不显尴尬，如平日一样熟络地帮我打扫。
收拾完后我们又坐进他的车里，行驶过那不到两分钟的路途回到家里。
回家后见到扬扬很罕见地乖乖在屋里写暑假作业。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忽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要不要赶安念走。
安念看出我的迟疑，自己主动走进扬扬的屋里坐在床边，用同龄人间探讨问题的平等口气说：“扬扬，我教你打架的事儿把你妈妈惹火了，现在她要赶我走，想听听你的意见，如果你也想我离开，我现在立刻就走，而且不会记恨你和你妈妈，我和她、和你，还都是朋友。”
扬扬好长时间没出声，过了一会儿说缓慢地说：“我不会和你成为朋友的，不过我不想你因为帮我被我妈妈赶走，所以，这次我希望你留下……”
我惊愕了一瞬间，没想到会等到这样的回答。
安念轻轻抿了抿嘴，站起来拍拍扬扬的肩膀，说：“好小子，够义气。”
扬扬连忙强调：“我说的可只是这次，以后就算我妈妈不赶你走，我也决不会放弃的！”
安念顺手又揉了一下他的头，走到扬扬门口看着我，说：“扬扬的话你听见了，不过如果你对我还是有成见，我一样会离开，而且像刚才所说的，不会因为这事儿生气，还会和你像从前一样交往……”
我看着他诚挚的表情，回想着刚刚扬扬说话的语气，脑子里又是一片混乱。
正如扬扬从前不会打架一样，从前他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打架真的会让一个男孩长大？
随即脑海里又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每打一次架就长大一次，那安念现在怎么也怎么也该过了古稀之年，可他现在怎么还像个愣头青的少年？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虽然还在固执地认为扬扬可能会被安念越教越坏，却也不好执意赶他走，胡思乱想着向里边走去，疲惫地说：“早点睡吧，我累了……”
关了灯后又听见扬扬悄悄问安念：“哎，你是怎么赢那个张毅的？有没有撞到人？”
安念恢复不羁的口气，说：“笑话，我要是撞了人现在还能在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