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雾峰的雪终年不化,入目望去,连绵起伏的白,少有的几棵雪松也是披上了一层银妆,山顶的风更是带着冰屑雪渣,吹在身上犹如刀割般生疼。而我就站在这雪中,立在这风里,身体是冷的,心也是冷的,麻木了,麻木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内心深处的灵魂,悲伤也好,孤独也罢,我就立在这里,不喜不忧,一如曾经的梦,空寂而又迷茫。
一声响亮的雕鸣清晰的传入耳膜,打破了梦境般的沉寂。我伸出右手,稍稍的集中精力,一团如雾般的元气便在手心凝聚显现,随着寒冷的风如火焰般的在掌心跳动摇摆。
十年了,十年的的艰辛修行,十年的不闻世事,我终于突破了‘道化有如物化’的境界,进入了‘驭’的领域,然而心却突然迷茫了:“修道修身,无欲无求。”若如经书上所说,放弃掉人心善恶,遗去掉七情欲,那我还是我吗?于是我突然就迷茫了,为此我去问师父,杜天轻微的摇了摇头说随心随缘,凡事不必太过较真。我知道他也做不到,他把一份情带在身上,却又藏的太深太苦,每当夕阳落山时,他总是对着日落的方向默默张望,默默的叹气,默默的哀伤,那里是‘兮人’所在的方向,我知道他忘不掉。
十年来,成长了太多,却也失去了太多,每天每月的打坐,修炼,打坐,修炼,如木偶般机械地活着。每每感到空虚时,我总是在想,如果没有战乱,没有瘟疫,我会在做什么,父母会在做什么,妹妹又会在做什么。如果一切平安,我想这时候的我也许已经娶妻生子了吧,我今年都已经二十四了,记的隔壁王二娃娶妻那年他也才十七岁,我清楚的记得他结婚那天,我拉着妹妹的小手一大早的起来跑去他家要喜糖的情景。如果一切安好,也许父母还会在给我添个弟弟或妹妹。如果一切安好,也许妹妹还会拉着我的胳膊撒娇胡闹,也许她也长大了,也要嫁人了,我想妹妹一定会嫁个好人家,母亲那么漂亮,妹妹也一定长的很漂亮,于是我拼命的想象,想象妹妹长大后的样子,想着想着妹妹幼小的脸便变成了母亲的脸,母亲还是那样的慈祥端庄。我伸出手去,拉住的却不过是一个破碎的梦。
回不去了,也许终究只是也许,发生的终已经发生了,留下的终还是留下了。站在这连绵起伏的雪山上,心突然的就沉重了,犹如千金重物压在了身上,呼吸也变的不畅了起来。
发泄一下,那就让它痛痛快快的发泄一下吧,手中飘摇的元气瞬间转变成利刃,利刃随着身影的抖动发射出片片如月牙般的刀光,击在雪地上,岩石上掀起了无边的雪浪与翻滚的石块。
不知道多久之后,力竭了,手中实质化的气剑自动散去,我盘膝坐了下来,以‘坐忘无我’之境开始平息杂乱的呼吸以及躁动的内心。稍适之后,我站了起来,停在远处的金鴒便扑扇了扑扇翅膀飞了过来,也许是我刚才的情况吓到它了,它将脑袋靠在我的胸前轻轻的蹭着并发出‘呜’‘呜’的低鸣声。我轻轻的抚了抚它的脑袋说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心乱罢了。”
金鴒是一只雄性白头雪羽雕,三年前我在空雾峰发现它的时候,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它和另外一只雌性幼雕被遗弃在了一处绝壁中的巢穴里。当时的它们出生了也许才二十天不到。身上的翎毛才刚刚出头,或许是饿的太久的缘故,它们依偎在一起发出虚弱的鸣叫。我将它们抱出送给了在灵石峰学习丹石药理的表妹季静,表妹给它们取了意义为珍惜和机灵的名字金晞,金鴒。去年表妹又将这只已经成年的雄鸟金鴒又送还给了我。
“也许我该下山去走走了。”望着周围的一片狼籍我不禁的想到。示意金鴒放低身体,我拍了拍它的脑袋说道:“走吧,去灵石峰去看看‘金晞’。”说完便翻身上了它的背,金鴒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叫声后原地一展翅膀便起飞了。
灵石峰是云梦山脉一个比较低矮平缓的山峰,这里是太玄道派药理堂的所在地,堂内大多是一些在修真天分不足,长年在凝气或灵动阶段无法突破后改专修药理丹石的,也有一些退位后的长老隐居在此地研究一些延年益寿的丹药灵液。灵石峰因为四面环山,这里的气候又常年温暖如春,也不会有太大的风雨,很适合药物生长。所以峰上多药田仙草,又因此地常年鸟语花香,轻烟飘绕,晃如仙境,所以又被称之为云梦仙境。而表妹在入门两年后刚刚进入灵动境界便放弃了修行,改攻了药理专精。表妹能从八年的时间从一个看药田的学徒成为太玄道派一个在药理学上大有成就的一个长老的关门弟子,我知道她也付出了很多。据说现今最出名的疗伤圣药太华上清露便是出自此长老之手。
来到表妹所在的幻月阁居所,金鴒便自行去找金晞了。在门口对守门的药童说明了下来意,药童领我到阁楼会客厅坐下后便传话去了。望着室内这些雕龙描凤的柱梁屏风,花鸟摆饰。不由地感慨,道家所谓的无欲无求的处世理念,即使摆脱了人间的是是非非、却依然无法免除这些脸上贴金的庸俗之风啊。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后,表妹进来了。那个曾经爱哭爱笑的小女孩早已不见了,如今的表妹身上到处洋溢着青春女子所特有的光芒,身上早已没了当初少女时的羞涩腼腆。一举一动都显的非常得大方得体,温婉动人。
“我打算下山去历练一段时间,顺便看望下舅舅,舅妈。你有什么要捎带的吗?”简短的寒喧了几句之后我说明了来意,并将在空雾山雪峰上采摘的两朵雪莲花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雪莲花是一种只有在冰天雪地才会生长开放的花朵,是一种非常名贵的药材,也算是空雾峰的一种特产了。我记得上次她说过想炼什么药需要这东西,就顺便采了两朵送来。
“你,不恨他们吗?如果不是他们的话,也许雪儿妹妹就不会。。。”表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话,也没有去看放在她面前的雪莲花。而是低着头摆弄着衣服的腰带,咬着下唇。原先的那种端庄得体瞬间不见了,十年前那个爱哭小女孩似乎又回来了。看来她还没有从当初的阴影中走出来,始终对她母亲当初所做的决定耿耿于怀。
“不,我从没恨过他们,即使没有他们,结局依然不会改变什么。离去的终归离去了,活着的更要好好活着。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你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恨又如何,怨又如何。是非对错就让它过去吧。好吗?”我如是的安慰到,其实真的不恨吗?恐怕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恨还是不恨。对于这个问题,内心始终是矛盾的。
“恩,不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下山?”表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抬头看着我问道。
“就这几天吧,我回去向师父,师公他们道个别就走”
“走之前来这里一下,我准备点东西给你。”
“恩,好的。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恩,这个,谢谢你。我正需要。”表妹把那两朵雪莲捧在手里如此的说道。
表妹将我送到阁楼外面的平台处,唤来了正在和金晞玩耍嬉戏的金鴒。随着金鴒两声响亮的鸣叫声,我们离开了,金晞啪打着翅膀送了我们一程后才依依不舍的折了回去。
想到就要和那个常常在望月**自发呆的身影告别时,我的心竟然莫名的躁动了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