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阿朔跟小余就到了,没想到,莫离来得更早,都开始在给排队的人登记了,而场上,已经有好多难民聚集。
在清晨的雾气里,少年莫离埋头认真的记录,偶尔也抬起头来询问面前的人,一脸的认真,头发上也结起了一颗颗露珠,晶莹透亮,一如他干净的笑,连阿朔都看得一呆。
小余看阿朔的样子,不由好气,“呆子,走了。”
便拉着阿朔穿过人群,走到了莫离面前。
莫离抬头,正好看见两人,微微一笑,“你们来的倒是挺早的”
“当然啦,我们还得靠你找事做,才有钱吃饭嘛”小余笑着接口。
阿朔略微有些不耐;“我们什么时候去医馆?”
“稍后片刻,我跟其他人打声招呼再走”说完,莫离站起来,让旁边一人接替了他的工作,又跟余下的人交代了几句。
一个三大五粗的士兵,大大咧咧道:“队长,你放心好啦,这点事,兄弟们还是做得好的,你赶紧去吧,医馆正缺人手,别再婆婆妈妈了。”
莫离无奈地笑了一下,这才带着小余两人往外走。
士兵的话,小余没有留意,阿朔却是暗暗吃了一惊,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队长,在其他军队可能不算什么,但在以治军极严闻名的莫家军里,恐怕实力确实不一般,到底是小瞧了。
路上,莫离仔细询问了两人的来历,阿朔告诉他,自己跟小余原本是南疆的村民,后来遇到土匪袭击村子,家跟亲人都没了,才到北漠来投亲。
回想到这些,两人眼眶都有些红,莫离听完,叹了口气,安慰他们道:“身在乱世,很多人都跟你们一样,家破人亡,离乡背井,甚至比你们更凄惨。到了这里,就不要多想,好好生活吧,你们的亲友,总有机会找到的。”
他的话很真诚,小余跟阿朔都有些感动,阿朔心里原本的一丝芥蒂也消散了。
医馆离祠堂并不是太远,说话的功夫就到了,三个人都是少年人,也没那么多顾虑,一会儿就熟络了。
医馆就建在小河边,不是小余想象的那样,有白胡子的老大夫,年轻的学徒,整柜整柜的药材,排队等候的病人。这里只是简简单单盖了一些草棚,宽敞却低矮了些。
看他俩有些疑惑,莫离苦笑了一下,才解释道:“这里主要是给难民看病的地方,原来有个小院做医馆,但后来难民多了起来,实在住不下,军中又没多余的钱来盖院子,只能这样简单塔草棚子。”
“安顿他们的钱都是从军中出吗?”小余不解地问,阿朔也抬头看他。
“是的,这些生病的难民跟收容处的难民一样,都是由军中出人出钱安顿,每个地方都有军队驻守,除了防务外还得负责这些事情。”
“那你们的地方官又干些什么呢?”小余继续问。
“他们主要负责当地的居民的一些事务,这些难民在进入北漠后都会统一安顿进入军队或是军屯,所以由我们来安顿会好一些。”莫离耐着性子解释。
两人总算是弄明白了,跟着莫离进了门。屋内,地上铺了厚厚的干草,上面或坐或躺着一些病人,都穿得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样子,看着三人进来,有的人畏畏缩缩地缩了缩身子。莫离不以为意,倒是比平时更加温和地朝众人笑了笑,又问了些情况。才直起身来,对两人说道:“我们去下一个屋子看看。”说完,领着他们走向门口,边走边解释“这间屋子的病人病情是最轻的,大多是一些水土不服,黄疸,水肿之类的小病。”
而后他们走进的屋子,连阿朔都感觉到太过压抑,里面的人大多都病的不轻,躺在干草上不住地呻呤,有的目光直直的,令人害怕。有个穿着士兵衣服的人,似乎是大夫,正在给一个老头清理脚上的伤口,伤口已经溃烂很久,整个脚掌都烂了,士兵只能拿小刀一点点切下腐肉,而切下的腐肉里,还隐隐有蛆虫在蠕动。老头疼得大叫,声音凄厉地飘荡在空气里,让人毛骨悚然。而几个壮实的人牢牢按住了他,不敢让他动分毫。小余看不下去了,从包裹里掏出一个绿色的瓷瓶,倒出三颗褐色的小药丸,走到老头面前,递给其中一个壮汉“给他喂下去,就不会疼得那么厉害了。”壮汉犹豫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动刀的大夫,见大夫点了头,才接过来,扳开老头的嘴,强行喂了下去。
一会过后,老头的叫声就渐渐小了,到了后来居然呼呼睡着了,大家都惊奇地看着小余,小余有些得意地笑了,阿朔在一旁摇了摇头。
见此情景,莫离对小余又信服了几分,引着他们出来,去看了不同的屋子,里面的情况都差不多。都是一些严重的病人,有的是伤寒,有的是肺痨,有的野兽咬伤,有的是刀伤鞭伤,伤口都是没有及时处理以致恶化。换句话说,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活不下来的。
三人都有些伤感,据莫离说,这些还算好的,要是有些天花、麻风的病人出现,只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他们处死,大家都知道,这些病无药可治,又容易传染,也不能怪他们残忍。
听到这些,阿朔也只能沉默,莫离顿了顿,调整了一下语气,故作欢快地道:“这里的情况你们都看到了,要是愿意留下来,我就带你们去找负责的王头儿,管吃管住,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好强留。”
说完,看了看阿朔,阿朔又询问似的看了看小余。小余毫不犹豫道:“我们留下来。”
莫离有些开心,赞赏地看着他们,倒看得两人不好意思起来。
“走,找王头儿去”平时故作沉稳的莫离,这时倒是显出了少年心性,愉快地带着他们走向最远的一间屋子。
屋里,人有点多,还夹杂着一个老头不断吆喝的声音。三人走进去一瞧,地上坐满了人,一个老头在人群里窜来窜去,一会给这个把脉,一会给那个治伤,忙得脚不沾地的同时,又吆喝着两外两个徒弟摸样的人做事。
阿朔仔细打量老头,约摸五十多岁的样子,脸上鼻子眼睛都皱成一团,圆脸,干巴巴的没什么肉,稀稀疏疏地留着几根白胡子,身子却是圆滚滚的,挺着个肚子,穿着士兵的衣服,有些显小,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一只胖老鼠。
小余已经忍不住,捂着嘴偷笑,阿朔赶紧瞪了她一眼。
老头总算是发现门口多了三个人,也不管不认识,毫不客气地道:“站那干什么,还不来帮忙,没看到这么多病人啊?”
莫离抱歉地冲他俩笑了笑,就走过去帮忙。
小余也不甘示弱地开始给病人看病,阿朔于这些不太懂,只能给她打打下手。
小余这些年跟着苦无倒是学到了不少医理,平时也常练练手,做起这些倒是游刃有余。老头开始还有些担心,见小余把脉准确,开方对症,处理伤口也利落,就放心随她去折腾。多了三个人,又有个得力的,做起事来就快了很多。临近太阳落山,总算是忙完了,大家都觉得有些累了,在地上席地而坐。
老头率先开口:“你个小子倒不错,年纪轻轻的会的不少,以后跟着老头我,包你成一代名医。”说完,又看了一眼莫离,“你个臭小子,总算是给我弄了个得力的人来。”
莫离笑着指了指老头“这就是我给你们说过的王头儿,以前是军医,现在嘛,就负责这里。医术不咋地,人嘛,倒还不错。”话刚说完,老头就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臭小子,欠揍啊”弄得阿朔跟小余大笑不止。
莫离又赶紧介绍两人给他认识,老头裂开嘴笑得很是开心,末了又问小余师承何处,小余细细讲给他听,老头听她讲了苦无的医术,又是羡慕,又是向往,恨不能马上跟他交流,又连连赞赏小余。
阿朔看他也是个直性子的人,想必以后很好相处。小余也觉得老头很有趣,不住地乐。
天黑了下来,老头将两人安排在一间小屋子里,小是小了点,倒也干净,又把自己的新被褥拿了一套来,递给他们“这还是去年军里发的,一直没舍得用,你们凑合凑合吧。”阿朔赶紧接过来,道了谢。
莫离见他们安顿好了,就告辞要走,老头死活不让,拉着三个一起吃了晚饭,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像是没久没地说过似的,一个劲往外倒。三人开始还认真听,听着听着就打起了瞌睡,气得老头头顶冒烟,只好赶他们去睡。
阿朔跟小余就这样留在了医馆,帮着照看病人,每天都忙忙碌碌的,小余嘴上喊累,心里倒是很开心,有机会接触不同的病人,对她也是很大的提高。阿朔见她开心,尽力帮她,菩提心法也练得愈加纯熟。
莫离不忙得时候,也会过来帮忙,三个少年经常在一起,关系进了不少。阿朔将父亲的事告诉了他,莫离说自己对军中的文书籍贯等管理也不是很清楚,但已经开始托人打听。
阿朔放下心来,日子就在等待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