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洮城内雪梨花客栈。
外面来看,白色的墙壁胜雪,犹如十三四岁江南少女的肌肤。屋瓦、柱子皆是朱红色,颇似少女脸上涂抹的胭脂。
走进里面,不由得悠悠传来一阵梨花木独有的香气,一时间精神便来了,胃口也开了,颇有大吃一顿的冲动。原来这客栈里的桌椅大多也是梨花木制的,桌椅大多没有太复杂的条纹,四周的墙壁上挂着寥寥几幅山水画,或气势磅礴、或清新典雅,再加上看台上艺女青葱般的玉指轻拨手中的螺钿紫檀琵琶传来悠悠哀伤的虞美人曲子,很容易让喜欢艺术的人无意识地沉浸在这里悠悠雅然的氛围中。
老板娘王少芳一脸浓妆,白的地方太白,红的地方又太红,极像脸上画着脸谱。她双腿叠着,优雅地坐在柜台后,正悠闲地拿着一把小巧精致的锉刀打磨自己的指甲,时不时还往指甲上吹口气。指甲粉飘舞于空中,似零零散散的金粉般闪着炫目的光。
“一间上房!”来者通体乌黑,衣服、裤子都是紧身的,头上还带着一顶漆黑的斗笠,斗笠四周垂下黑色的布纱。纵是跟前的王少芳亦是不能看清来者的模样。
“哎呀,客官!这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们这的上房呢,刚好剩下一间!这几天刚好是临洮城开集市的日子,来临洮的富商不少,于是,上房也差不多便被他们订光了!”老板娘站起身来,娇媚地将玉臂轻放在柜台上,两眼眨着放着妖异的光芒,她上下打量,欲要从这黑衣人身上寻得些富贵人的气息。可是来人身上无一处不被黑布覆盖得严严实实,于是,老板娘实在看不出一点可以捞油水的由头来。她眼睛里的光芒立马暗了下去,淡淡的失望滑过。
“开房!”黑衣人如同机械般僵硬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他经历过的,回忆中的,无不尽是对眼前这个世界失望与仇恨。话,已不想说太多,累了。人,也不想多结识一个,要不世界上多的不过一份无用的牵挂。
“两间上房!”一个金发妙龄少女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黑衣人本来在跑堂的指引下,正迈开步子要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听到这声音,竟情不自禁转过身来。
那少女自然就是依人了,她右边还搀扶着一个鼻孔粗大、眼睛眯成一条线的丑人,那便是独孤小宝了。
小宝一路上先是小声跟依人阐述此刻的危险,然后又装出一副由于使出迷幻不定易容术而变得极其疲惫的样子,硬是要依人扶着他。依人百般地不情愿,可最后还是无奈地搀扶他来到了客栈。有一双如玉般的小手扶持,即使是在逃亡,小宝的心里也满是欣喜。
小宝抬起头来,眼神正好投向转过身来的黑衣人。一种奇异的亲切感渗入他的心灵,那种感觉犹如心化成两边,其中一边就在黑衣人那里,他有一种想靠近他的冲动。感觉竟如此熟悉,就像小宝已经认识他很久很久。
黑衣人驻足片刻便转身跟着跑堂离去。留下小宝傻愣愣地盯着他驻足之处,心里的感觉犹如品西湖龙井,日久弥香,久久散之不去。
“哎呀!上房啊?最后一间已经被刚刚的客官订了!抱歉啊!客官!”王少芬换了个手势,左手放在腰间,右手掌靠着脸颊,右手上套着的紫金碧玉雕花手镯晃动,闪闪紫光,似乎在炫耀自己是何其地雍容华贵。
“不过,中房倒是还有两间!”
“那好!两间中房!”依人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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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夜空,廖无星辰。临洮城上方,一颗扫帚星划破长空,犹如天空又流下一滴眼泪。
小宝暗自推开自家房间的窗户,跳出窗外,着陆。
“奶奶的,这易容术真是累死人!”他使劲扯了扯自己脸上至今还有些酸痛的肌肤,然后施展轻功快速往城西跑去。他身后的雪梨花客栈闪出一个人影,蓝衫晃动。
片刻小宝即来到城西的洮水。洮水波涛汹涌东逝去,豪气干云,甚有大丈夫气概。
小宝纵身一跃,来到河岸一块漆黑如墨、酷似龟壳的巨石上,然后摊开手中的玄冥心经,开始习练起来。
洮河里的水开始如同受了小宝的吸引般,一条条水流开始漫上龟石,从小宝的大腿处、臀部进入他的身体。这是玄水篇连绵不绝奥义的习练方法——取大自然之精华,以为己用。
“贤兄有此雅兴在此习武,那可有雅兴与鄙人共饮一杯?”蓝衣人忽地从小宝来时的路上出现,双手还各提着一壶装潢精致的美酒。依旧是那副如同女人般美丽容颜,他的肌肤似乎吹之即破,白嫩圆滑,就似双皮奶最上面那一层。
小宝不予理会。
“哈哈哈!龙云酿百年好酒,一人独享着实可惜,喝酒不就图个痛快!接酒!”语音刚落,蓝衣人将手中一壶美酒抛向独孤小宝。酒壶划过长空,发出滋滋滋的声响,火光四溅。
只是酒壶飞到小宝跟前一尺处却停了下来,小宝面前自动形成一道透明的水墙。酒壶纵有千钧之力,可水墙却似千层糕一般,一层一层地从后面叠上来,硬是抵住了酒壶的力道。
等到水墙被破开,酒壶上的力道正好被卸得一干二净,正好沉沉地跌落到小宝手中。
小宝拔去壶塞,“兄台有此雅兴,小宝自当奉陪!”说完便大口大口地把酒往喉咙里灌。他喝完只觉得喉咙火辣辣地痛,仿佛有一股火在喉咙里燃烧。
“呀呀的!什么鸟货?喝起来这么不舒服,瞧这架势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小宝在心底暗自骂道。
“哈哈!贤兄就不怕鄙人的酒里有毒?”
“兄台若想下毒杀我,必定畏畏缩缩、暗中行事,怎敢如此光明磊落?”小宝在龟石上站了起来,一股灼热的气体在他体内翻滚,一时间他只觉得洮水虽宽,但河沿的一花一草、一鸟一虫无不在自己的感知范围内。四周一切,就犹如从各个不同角度拍摄的电影,然后在自己的心中放映。只是他觉得极其晕眩,原先心中由于生母的遗言而生成的苦闷孤独感一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觉得酣畅淋漓、痛快无比!
“好东西!”小宝提起手中的酒壶,不由得赞叹起来。
“哈哈哈!有趣!有趣!兄台胆大心细,是个丈夫!郁某十分喜欢!来来,我这里还有梨花烧鸡两只!美酒佳肴,不过陪衬!好友相知,人生快事!贤兄可愿一同品尝?”蓝衣人郁某就地而坐,又从怀里掏出两包荷叶抱着的东西放在跟前,想必便是梨花烧鸡!
“好!郁兄有雅兴,小宝定然奉陪到底!”白吃谁不要?说完小宝一个踏步,便纵身跳到郁某人跟前,席地而坐,然后便拨开荷叶,不客气地吃起梨花烧鸡来。梨花烧鸡肉嫩且滑,皮脆且酥,小宝一口要下去,顿时满嘴留香,又喝了几口龙云酿,舒服的感觉让人恍惚中以为自己已登仙界。
“哈哈!舒服!人生极乐,莫过如此!”小宝顿了顿,有问道:“敢问郁兄全名?吃人饭菜,却不识主人姓名,着实不好!”
“在下郁逍遥,字狂徒,荆州桂阳人。敢问小宝兄弟贵姓?”郁逍遥轻轻地撕下一块梨花烧鸡鸡肉,然后含到嘴中细细咀嚼。同是吃鸡,比起小宝却显得优雅无比。
“我啊!复姓独孤,名叫小宝,字嘛?个人比较喜欢重言啊、子龙啊、孟德什么的,但是自己现在倒还真的没有一个字!”
“看来独孤兄对于史书也有几番热爱,兵仙大人亦是在下的偶像。大人他学识渊博、举世无双、才高卓越、智勇双全,可惜他最终也逃不过一个字!”
小宝道:“一个死字,而且是惨死!凄凉死!要是我得了那半壁江山,肯定灭了刘四!夺了他漂亮的女儿当老婆!抢了他的行宫做房子!之后来点酒池肉林的好日子过过!”
“兵仙大人的心境岂是你我能企及?心系天下者岂会因一己私利而再动干戈?况且!”郁逍遥顿了顿,又喝了口龙云酿,然后说道:“刘邦也是个好皇帝!而兵仙大人不过是个好统帅,可以平天下!但不足以安天下!”
小宝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道:“我看郁兄就是现实版的一个韩信!”
郁逍遥一愣,道:“何解?”
“感觉像而已!”
“你的感觉还真灵!”郁逍遥微微一笑,然后眼色忽然暗了下来,他盯向独孤小宝,犹如几天不进食的豹子在黑夜中盯着自己的猎物,“我这一次是来杀你的!”
阴冷的语气犹如一柄柄冰制的短刀,插在小宝脸上!
“因为那十万两的黄金?”小宝从郁逍遥的气势中感到极大的压力。‘这个人的武功远远在我之上!要想点办法逃跑才行!’他心想着,但他很清楚自己根本逃不了!因为对手的实力跟自己相差根本不是一丁半点的!
“不是!因为你玄武传人的身份!四大神兽强大的能力已经引起了太多的干戈!而我的主人,也就是你口中的‘刘邦’,想要终止这一切,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其一臂!也就是:彻底毁了四大神兽之中的一个!”
“你搞错了吧?我不是什么玄武传人?”
“我是玄武传人的身份知道的仅有保护区的四大长老,难道有谁背叛了村子?把我的身份说出去?”小宝心里怀疑着,“不可能!四大长老不可能那么做!要不然我早就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那又是谁?”
“主人乃盖世英才,如此行事必有其道理!况且,龙云酿你也喝了!梨花烧鸡你也吃了!这一餐就是你最后一餐,算是为兄给你的祭奠!独孤兄弟,黄泉路上行得安好!”说完郁逍遥早已拔剑出鞘。剑身有雷蛇闪动,月光之下,金光闪闪。不知何处飘来一缕紫烟,遇到郁逍遥的剑身也化为两半,然后飘往洮河。空中留下两条长长的紫线,一直延伸、延伸向远处,飘远,然后消失。
“这小子怎么变脸变得比恋爱中的母猪还快!”小宝郁闷了。真正的杀手,该是在他已经锁定你的喉结前,你根本察觉不到一点杀机,甚至于,你还对他有些许好感!而郁逍遥,正是这样一个杀手,他逐渐靠近的脸庞略带一丝微笑,倘若此刻他的剑尖不是指向小宝,那他的笑容,绝对能打印象分一百分。英俊、白皙、柔嫩的脸庞,再加上一个浅浅的、略带哀愁的微笑,你能察觉这个人是想杀你的么?或许神仙的微笑也莫过于此!倘若他是黑白无常,那再不愿意去阴曹地府的人也可能从容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