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黄果树离别
最近那个梦越来越频繁，林雨馨常常在深夜就胆战心惊到天明。梦中孤孤单单的那个小孩，总是穿着一件单薄得似乎能透风的衣服，在虚无缥缈的梦境里面游荡。林雨馨无数次的伸手，无数次的落空。无数次的想看看那个小孩到底长什么样，无数次总是在最接近的时候，他一个闪身或是一个笑声就不见了亦或是梦就醒了。难道真的注定了吗？难道你注定只能存在我的梦里，甚至连一个正面都不给我吗。
林雨馨颓废的坐起来，看着身边熟睡的林家乐。她轻轻地看着圆滚滚的脑袋，乖乖地偏向她的这一侧。长长的睫毛遮盖了平时睁不开的眼睛，那么安详。林雨馨一抹笑意漫上眉间。真希望就这样吧，让时间不要那么急冲冲地带走眼下这一切。她多想家乐就这样在她身边，不要离开她。哪怕一丁点的疏忽，一丁点的离别。她在惶恐，她在忧虑。
“姐，我要吃饼。”林家乐梦中呢喃。
臭小子，都睡到大半夜了，居然还想着要吃饼。林雨馨用手抹了抹林家乐嘴角的口水，然后甩甩手，披上大衣。她今晚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老是睡不着。胸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堵得慌。
今晚夜色真好。天阶夜色凉如水，莫过于如此了。她寻着月光下的星星点点，斑斑驳驳的树影，沿着曲曲折折却又别有一番韵味的小道，没有目的地往前走。大概四五点钟了，她心里默默想到。墨黑色的天仿佛为了迎接太阳的到来，自动让出了半边色彩。
黄果树！林雨馨惊讶地看着眼前这棵参天大树。兜兜转转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黄果大仙。她轻声笑了出来。上次那个白胡子老头的滑稽模样又出现在她脑海里。自从上一次住院以来，她这脑袋里竟出现一些有的没的。荒唐。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谁？谁在下面？”头顶传来声音，林雨馨赶忙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抬头望去，黑漆漆地一片。
“林雨馨，你怎么在这里？”徐文杰惊奇地看着这个凌晨四五点钟居然还在外面晃荡的丫头，还穿着一身睡衣。“你该不会是梦游吧？”徐文杰听说过梦游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何况这个丫头素来还和他有仇。
听这个声音，像是徐文杰。林雨馨眼前冒出来一个傻拉吧唧笑嘻嘻的男孩子，约莫十一二岁还是七八岁的模样。该死，居然把第一次和他相遇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梦游！这小子再说什么。我林雨馨也有梦游的时候吗。好，既然你说是梦游。我何不假戏真做一次。
林雨馨吐吐嘴，然后做出装神弄鬼的模样。蹒跚向前，摸到那根铁索，然后顺势而上。奇了怪了。她这是梦游呢，居然还能上树。管他呢。梦游还能下河游泳，怎么就不能上树了。
“林雨馨？”徐文杰看着一点一滴逼近的黑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的心里滋生。第一次见面，他从树上跌下来。第二次黄果树相遇，他又从树上跌下来。第三次还是，这第四次到底是福是祸......
嘿嘿，心里有一种很爽哉的感觉。林雨馨看着月色朦胧中，徐文杰的脸日渐清晰。那完全是一张比看到妖魔鬼怪还要惊恐的脸。偷笑。她心里威风得很。那个臭小子平时只知道笑，这会儿总算笑不出来了吧。她的记忆里，照古代人的思想，徐文杰应该是一个标准的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好儿郎。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一个美少年，往后的岁月里，除了冷冷板着的一张脸，还有夜深时那不为人知的害怕，她到底是心疼的，还是别样的感受，日后回忆她居然也说不出个究竟来。
真近。又一次离他这样近。好长的睫毛啊。透亮的眼睛里面闪着一串串银光。两个一金一银的小点，扑闪扑闪的抖得厉害。
“啊~”林雨馨尖叫。还没有放稳的脚后跟，眼看着就要滑下去。
咦~林雨馨木讷。干嘛又占我便宜。她看着被徐文杰牵着的手，瞬间有一种历史重演的感觉。他在笑。月色洒在他的脸上，甚是好看。眼睛里的精灵呢。林雨馨气结。明明是装鬼吓人的，结果反倒被人吓了。难道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徐文杰无奈。原来这丫头是装鬼来吓人的。“你没事吧？”徐文杰一把拉过林雨馨，见她稳住了，便示意她往他身边坐。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觉？”徐文杰看着眼前被莹莹月光点缀的墨家湾，心里漫过一丝离愁别绪，“不会是又想我了吧，才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
喷。咳。再咳。再喷。徐文杰你这个臭小子到底是有多自恋。林雨馨恨恨地扭头看着徐文杰，居然看到那个小子也正在扭头看着她。
“林雨馨，你相信神话吗？”徐文杰怔怔地看着林雨馨。
咦~又是这个问题。怎么这么熟悉，几个月前还是多久了，他就问过这个问题。这个家伙还真是一个执着的人呢。是啊，执着的人。若不是他的执着，又怎么能在十年后重逢，再次打开她的心扉。再次点亮她死灰一般颓废的生活，将来漫漫人生路，有悲有喜的陪她趟过来的那个人呢。
“相信。”林雨馨看着他的眼睛，真诚的回答。阿庭说过，南无阿弥陀佛。她相信，还未完全消失的神话，始终在默默守护着笃信它的人。“相信。我相信神话。”林雨馨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又重复了一遍。
“那看着我的眼睛，里面住着精灵。”徐文杰突然靠近，厚重的鼻息扑面而来。
精灵？呵呵。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小子以为演魔幻剧呢。林雨馨不置可否地往后退。她眯缝着眼，傻里傻气地退出了徐文杰气息的包围圈。
是什么？林雨馨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眼前一金一银的两条亮闪闪的尾巴，霎时间将整个黑夜点缀的空明。精灵！我爷爷的大爷的姥爷的，真的有什么的那么的这个的精灵吗。林雨馨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平常杀一头猪或是宰个羊的，她连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只是这个精灵，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这个小家伙叫金锭。”徐文杰气定神闲地指着闪着金光的精灵说道。他拉过林雨馨的手，将她靠后的身体微带颤抖的心跳一并拉到他的身边。它叫金锭。并没有什么法力，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福祉。只要你相信它，它就会一直住在你的眼睛里。陪着你，你哭的时候它也哭，你笑的时候它也笑。多少个无眠的日子，多少个想妈妈的日子。它一直都在。
林雨馨被徐文杰手心里暖暖的味道感召。难道这个人真的有一种可以让人气定神闲的魔力吗。只要一想到他的笑，他给的别人无法给的温暖。她就会安心。她就会什么都不想了，什么都放下了。
金锭。这个名字真好听。林雨馨在徐文杰手心里的温暖围拥下，慢慢观察起眼前这个小家伙。它有一双大大的眼睛，透着金色的光芒，却并不刺眼。飞鱼的外形，让它看起来不至于显得那样奇怪。两片鲫小小的软软的，摇来摇去，甚是可爱。
“徐文杰，你小子骗我，它根本不就是精灵，它是飞鱼。”林雨馨说完扑通一个结结实实的拳头就往徐文杰面前打去，却不料被他满载满载给抓住。“臭丫头，我说它是精灵，它就是精灵。”徐文杰掷地有声的声音里带着轻丝轻丝的哭腔。
他哭了吗。平日里那个笑都装不满的家伙居然哭了。林雨馨惶恐不知所措。这辈子他还是除了林家乐，第一个在她面前哭的人，准确说是一个男生。林家乐要哭，她一恐吓，一威吓，那小子就不敢作威作福了。可是徐文杰不同啊。他是阿东要保护的人，他是东家少爷。他爷爷的大爷的姥爷的，这可怎么办呀。
林雨馨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的金锭，哪知金锭的眼睛里也早已盈满了泪水。真是一荣俱荣，一枯俱枯啊。哎，她都不知道自己用的是什么成语了。
“好好好，你说它们是精灵，它们就是精灵吧。”林雨馨再一次气结。
“不行，你也得说它们是精灵。”徐文杰雄赳赳气昂昂地瞪着林雨馨。有没有搞错啊。今天我是烧错了那根筋了。居然来这个破地方。
“好好，我说它们也是精灵。”林雨馨又赔笑，又赔着小心。这个死小子干嘛那样死心眼。
徐文杰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指了指另一个闪着银光的小家伙说道，“它叫银锭。”
咦~银锭。飞鸟的造型有些胖胖的拖沓。“这个小鸟一直都是这么胖的吗。”林雨馨转头看着徐文杰，好奇地问道。
嗯~貌似。
什么答案嘛。林雨馨弯着眼看着徐文杰，哪知那个家伙正饶有兴致的看着银锭扇着翅膀，眼里满是宠溺，好像对待自己的第一个小女朋友。林雨馨不知道哪里来的干醋，把她自己都熏酸了。
“我要走了。你慢慢看吧。”
干嘛不放手。林雨馨正要挣脱，反而被那双手抓得更紧。
“银锭。”徐文杰别过头来，“送给你。”
嗯？不会听错了吧。他居然说要把银锭送给我。林雨馨百思不得其解，正想问个究竟。哪知一阵光，把她的话堵在了喉咙。
“刚刚发生了什么？”林雨馨有一瞬间的恍惚。她好像看见银锭飞向她的眸。幻觉。一定是幻觉。林雨馨摸摸自己的头，然后晃了晃脑袋。“你说，刚刚银锭是不是飞到我眼睛里去了？”林雨馨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不希望那个小家伙飞到她的眼睛里，可是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又在急切地告诉她，她是多么希望银锭是属于她的。她真是一个矛盾体。
嗯~它选择了它自己的新主人。
轻描淡写。荒唐。实在是荒唐。林雨馨望着徐文杰，怒火中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可是他在干嘛，愣愣地看着她，还是转瞬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像极了看第一个小女朋友。林雨馨嗖地涨红了脸。虽然前几次他们也这般相处过，可是这一次不同。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里面。不是，不是，他肯定不是在看她。他在看银锭。绝对不会有错的。他一定是在看银锭。
林雨馨时而摇摇头，时而又点点头，时而笑一笑，时而弯眉瞪眼。一时间连徐文杰都不知道林雨馨在搞什么名堂。
“我有可能明天就要走了。”徐文杰突然想起自己大半夜还在这里的缘故。心里翻腾着莫名的伤悲。妈妈，熟悉而又陌生的字眼。阿东说明天就要来接他了，几年不见了，他这个乡下小子就要走向国际化了。妈妈再嫁外国人，定居加拿大。听说那个地方好的像天堂，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私人飞机。可是阿东说她不去，她怕晕机。我知道那是借口，阿东怎么会舍得离开自己土生土长的家园，离开有爸爸生活气息的墨家湾。可是他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不属于这里。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归属在哪里，即使梦里魂里，他千百次的找寻，他的源他的根，可是他还是不知道。
“徐文杰，你小子开什么玩笑！”林雨馨半信半真地打趣道。见他没反应，又开玩笑地说道，“你要走，你倒说说看，你要到哪去？”
加拿大~
加拿大。这个地方不是好远吗。林雨馨在心头默默念着这三个字。她哪里会知道将来魂归梦里，牵丝百转的都是这个地方。她哪里会知道将来看着心爱的人，手心里的体温渐渐冷却就是在那个地方。
“挺好的啊，加拿大嘛，出去见见世面啦。”林雨馨苦中带笑地自我安慰。
徐文杰看了看林雨馨那个苦瓜脸，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丫头什么时候都能装，明明就很舍不得，居然还装得这个大方，只是漏洞太多，一不小心就出卖了自己。
“雨馨，我想总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银锭会替我好好守护着你。徐文杰敲了敲林雨馨的额头，这个姿势他最熟悉，却一次也没有做过。“雨馨，知道吗？关于金锭银锭的故事，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可是现在我不打算告诉你，等将来有一天我们见面了，我再慢慢告诉你好吗？”
嗯？它们的故事？徐文杰，你这个臭小子，居然还是那样爱卖关子！
“好啊，答应我照顾好自己。”林雨馨生怕自己的眼泪会控制不住流下来，她选择了最蠢也是最有效的办法。逃。
一个转身，一个挥手，她就跳下了黄果树。不忍再看，害怕再留恋。害怕那个人的模样雕刻在心里变成永远。害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会偷偷地想念。所以懦弱地只能选择逃。她后悔自己所谓的潇洒。注定了十年后第一次见面的冷若冰霜，还是心底的那层冰封闭地太久，她以为注定永无融化之日，却不想那个人就那样突兀地再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丫头。还是老毛病。一阵风，比田径赛跑还要快的速度消失。真的不怕我这一去就不回来了吗。还是笃信，我一定会回来。找你。徐文杰摇了摇头，明天，几年未见的妈妈就要来接他了。他是不是该好好睡一觉，来迎接一个新的明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