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往邺城走的过程里,陶升也在注意观察这帮黄巾贼内部的社会,其实这批人虽然装备低劣行伍不齐,但细看起来还有蛮有秩序的——精壮男丁走在队伍的外围,保护里面的老弱妇孺,少数骑马的,走在队伍的前列担任侦察任务,而随营的辎重车辆跟在队伍的后面。
很像电影里的吉普赛人。
不过最让陶升震撼的,还是这个时代的风貌,按照陶升一贯的印象,冀州就是河北,那应该是一望无际的,由平原、麦田和村落组成的世界,但他坐在辇上,远眺的全是茫茫莽原,莽原外还是莽原,满是齐腰的草丛,间或一片小小的树林,大川纵横其间,如雪般的芦苇花漫天飞舞,整个世界就是太古的风范,虽然黄巾贼的队伍不下万人,但在这天地间,也只能算是一丝人气的点缀。
于毒扛刀跨马,走在陶升的侧畔,这时一名斥候飞马而来,“前方出现了大批带甲的官军,应该是袁贼安阳坞的守军,前来阻截大军。”
“请左髭丈八和青牛角两位渠帅来,商议军务。”于毒下令。
两位黄巾潮男渠帅来到后,于毒与他俩席地而坐,开始商议起来,“青牛角,咱们全家当的几百名骑兵,全在你的属下,到时你布阵左翼,等待我的命令再冲击敌军。”
“左髭丈八,你带着所有步行的精壮,列成横队,挡在道中,挡着袁贼主力。”
“其余的人马,一队守在后面,护着辎重、壶太守、小帅,一队跟着我,带着弓矢,上右边的山头。”
左髭丈八不服气,“于毒你这小子,咱们三位都是渠帅,凭什么现在听你呼来喝去?”
于毒笑着说,“闹这些意气之争干什么,袁贼现在虽然还在界桥,一时回不来,但邺城还是有相当的精锐人马留守,归袁贼所署太守栗成带领,现在咱们行踪暴露了,只有速战速决,打败安阳坞的栗成军,才有夺取邺城的希望。”
“于毒说的也算有道理,安阳是邺城的门户,只要栗成在这里挡着,咱们就没希望了。”青牛角这次也附和了于毒。
“但为什么就是你来安排部署?我心里就是娘的不服气!”
“腾”地一声闷响,左髭丈八觉得眼前一闪——于毒的刀砍在了三人中间的地面上,“左髭丈八,你这样的小鸡肚肠,也配当一方的渠帅?俺看你,还是滚回老家去,带着老婆孩子,去和一个村里的人争粪池吧!咱们现在粮食撑不了三天,栗CD不用和咱们动手,等着咱们自动饿死就行了,现在的情况,有能者居上,俺于毒不躲事有担当,你躲在凉快地价连放臭屁,是什么意思?”
左髭丈八脸都涨红了,嚎叫着站了起来,要拔刀和于毒火并。
哪想到于毒又神速地把刀一扔,咕咚一下,直接跪在了左髭丈八的面前,高喊:“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你不就看我有威望不顺眼嘛。现在我成全你,队伍全归你带,只要让我们冀州方能进邺城吃饱饭,我死了也心甘。”
于毒这番大嚷大叫,引了许多道徒围观指点,臊得左髭丈八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杵在原地举着刀,一副要残害忠良的模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青牛角暗暗佩服于毒的进退自如,就嚷嚷着把两人拉扯开,“于毒你也别耍情绪了,这次咱们就听你的,大敌当前,还是退敌重要。”
“那还等什么,快部署啊,否则就来不及了!”于毒立起身子,比跪下还要神速。
几声胡喝和唿哨,一万多黄巾贼忙乎了起来,他们迅速将大大小小的独轮车、门板、箱车呼啦啦堆成了几道临时的墙壁,然后妇女牵着老人、孩子,躲在了这些墙壁的后面。男丁则拿着各色武器,跑来跑去,这面敲锣,那边打鼓,一片喧嚣。
“江都的小仙,你就跟我于毒,上那边的山坡吧。我来负责你的安全。”陶小仙还傻乎乎地坐在肩辇上,被于毒的部下抬上了山——在于毒的眼里,陶升已经成为一张很有震慑力的牌,必须得把他保护好,万一被流矢射到了,或者被左髭丈八部下暗算了,那可就倒了血霉了。
到了山坡上,下了肩辇的陶升,望着远方,视界一下豁朗起来,他看到了黄巾贼的敌人——所谓安阳坞的袁贼,几千人的模样,正朝着黄巾贼大摇大摆地开进。
官军和贼军的区别,就连陶升这样的门外汉,也一眼能看出来,这来自安阳的几千兵马,行军严整有序,打着各色旌旗,雄赳赳气昂昂,和黄巾贼这帮盲流实在没法同日而语。
于毒面色凝重,“他娘的,说不定咱们就全在安阳这地方报销了登帐了。”
“你们报销吧,我还想活着回去领便当呢。”陶升暗忖。
挡在官军正面的,是左髭丈八带领的几千壮丁,他们尽量排成了绵长相扣的横队,几乎人手一支短矛,而后将一支长些的横下,再将多支短些的竖着绑在其上,造成一排排和鱼骨头样的东西,摆在阵列的前方,犬牙交错。后来,陶升查阅“越pad”,才知道这玩意儿就是“拒马”,阻碍敌军冲击用的。
天空中,厚重的云彩突然动了,魏郡安阳的荒野上,上千人突然发出了怒吼,陶升耳边突然传来了于毒的喊声,“娘的,风向变了!刮起了北风。”
于毒话音刚落,一阵激越的马蹄声起来了,黄巾贼纷纷喊了起来,“是乌桓突骑,是乌桓突骑!”这是陶升第一次看到骑兵队突击的场面,感觉平日里在电视里看一排骑着小马的溜来溜去“打仗”的桥段弱爆了,袁军的乌桓突骑,不过数百人马,但每个骑兵都拉开数十米的距离,排成阔大的菱形阵型,马蹄搅起一道道如丝带般的烟尘,把整个地面踩得阵阵颤抖。这些骑兵,陶升一眼就觉得不是中土汉人,有的脖子上系着豹尾巴,有的帽子上插着马鬃,有的剃着光头,身上到处串着光闪闪的铃铛,在冲锋过程里叮叮当当,很是威风。
陶升觉得,若自己在山下面对这样的阵势,恐怕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扭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