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王府的木芙蓉开得很是绚烂，红红白白地缀满了整个庭院，煞是好看。
“想不到这英王府的木芙蓉如此地漂亮，就算是皇宫中也没有这么一大片的木芙蓉。”赵墨轻轻地感叹道。
“已是深秋时节，木芙蓉自然开得旺盛。”太后随意地答道。她陪在李显的旁边柔声地问他：“显儿，住在这儿如何？”
赵墨听着这腻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不禁觉得好笑。那个李显怎么看都已经十七八岁的光景了，而太后却还用这种对付孩童的语调来跟他说话。但转念一想，太后也已多年未曾见过她的显儿了，估计记忆还停留在李显小的时候。
李显的眼神有些恍惚，看着周围那些高大的建筑发着呆。
“显儿，你怎么了？娘在问你话呢？”太后轻轻地拍了一下李显的肩膀关切地问道。
“这儿……很好。”李显低声答道，语调有些怯弱。
“英王，你安心住这儿便是了，我会经常来看你的。况且，这儿的木芙蓉长得繁茂，甚是让人欢欣。”赵墨微笑着说道。
“英王……英王……”李显似乎只听到了两个字，眼中突然泛起了泪光。
赵墨有点莫名其妙，不知他刚才的话中哪里刺激到了李显。
太后叹了口气，有些哀伤地说道：“想当初先帝的儿子个个封了王，可童年都还没过完却死的死，走的走。都怪李天景和钱易行那个老贼，让显儿吃了那么多的苦。”
赵墨生怕他们娘俩会在这里抱头痛哭，赶忙把他们请去了英王府的一枝轩，这是府中主人的卧室。
“陛下应该多派点侍卫来保护英王府，哀家不想再让显儿受到任何伤害。”太后用恳求的眼神盯着赵墨。
“那是自然的。先不说英王身边这几个高手，我也会把宫中训练有素的侍卫派到这儿来保护英王的安全。”赵墨应承道。
“还有，不要忘了陛下对我和显儿的承诺。”太后在赵墨的耳边轻轻说道。
这个承诺就是解决掉钱易行后，将皇位让与李显，这个赵墨记得很清楚。不过赵墨心中明白，这只是暂时稳住太后的一个说辞而已。现在看到李显现在这个样子，明显对京城的事物和人心有余悸，就更不想把皇位给他了，毕竟能坐上皇位的人，心里面都不会脆弱。
李显依然怔怔地看着窗外开得妖娆的木芙蓉，并不在意赵墨和太后说的话。赵墨看了一眼李显，突然有点怜惜他，这么多年，他到底是如何度过的呢？
在回宫的路上，蒋少辉叹息着说道：“这个李显也是可怜人，这么小就成了宫里面勾心斗角的牺牲品，不过好在他还活着，哎……”
听着他师兄的牢骚，赵墨并不答话，只是暗自有些伤神：“李显，其实你不应该回来的，回来了这里只是重复以前的角色而已，何苦呢？”
第二天上朝，赵墨有些心不在焉，李显的影子是不是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我怎会老是想到他。”赵墨不能释怀今天的状态。
等他回过神来，下面那个滔滔不绝的官员已经说完了，正等着皇帝的回复。
想着书记员反正会把官员所说的话都记录下来，赵墨便让那个官员隔天再等回复。
散朝后，赵墨亲自去中书省找书记员拿记录，倒不是要显示自己多么的亲近下属，只是中书省实在对自己还不够亲近。尽管自己在吏部、礼部势力渗入甚多，兵部无首，而工部由于不受钱易行重视，全面倒向赵墨这边，不过最靠近贺国中心的三省却依然顽固地向着钱易行。
好在是现在三省的人对皇帝比以前稍微恭敬了点，有时赵墨不等折子送来龙华殿，就会亲自到中书省去查看，中书令或者中书侍郎也会恭恭敬敬地把当天送上的折子不加拣选地给赵墨看。要是以前，只有钱易行同意送什么样折子，中书省的人才会选出什么样的折子给赵墨。
这段时间要处理的事不算多，刚收了税，国库也充实了不少；由于朱越文补充了不少有才干的官员去了各州县，百姓对朝廷的怨言也少了一些，算是太平了很多，至少不会动不动这边来个起义，那边蹦出个邪教；北边边境的兵将在李如忠的干涉下战斗力提升了不少，其他邻国与贺国都相安无事；亲王们对于府兵铠甲服装的改革没提出什么异议，但有时候也会埋怨一些官员不给他们面子，当然，这些官差不多都是朱越文派遣的。
把今天的折子批完了，太阳还没有斜下去。赵墨百无聊赖地逛着御花园，深秋时节，菊花开得正旺盛。虽然宫中菊花的品种繁多，样子也颇为好看，但赵墨还是觉得不如英王府中木芙蓉来得有眼缘。
“不如去英王府吧。”赵墨对紧跟在他身边的蒋少辉说道。
蒋少辉正嘴里叼着一根野草，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而内监侍卫们则远远地在后面毕恭毕敬地走着。“好啊，上次去英王府，那里的木芙蓉开得那叫一个好。”蒋少辉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去那里也正是去看木芙蓉的。”赵墨在蒋少辉身边都很少用“朕”这个字眼了。
蒋少辉阴阴地笑了一下，说道：“除了看木芙蓉，是不是还要和花下的少年的互诉衷肠？”
“只是去问问他以前的事而已，还有就是，他是不是真的相当这个皇帝。”赵墨轻声说道。
蒋少辉眉头一皱，说道：“如果他说想的话，难道你还真让位？要是这样的话，窦大人恐怕不会高兴的。”
“再说吧。”赵墨微微地叹了口气。
赵墨出宫时带的人并不多，除了蒋少辉外，便只有内监首领孙禹和四个侍卫了，估计还有御史台的人吧，不过他们向来不会露面，为了皇帝的安全，他们只是远远地监视着。
英王府很多侍卫都是赵墨给派过来的。门口两个侍卫见皇帝过来了，就把大门打开，让赵墨进去。
赵墨站在大门口，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对门口侍卫说：“你们去跟英王通传一声。”
侍卫有些讶异，一路小跑往深处而去。
虽然赵墨出身微贱，但他从来没有因为当了皇帝而习惯于处处都使用特权，尤其是对待一个他认为很脆弱的人身上。他怕这种不礼貌会伤害李显的自尊心，让李显对他产生不信任感。
李显亲自出来迎接赵墨，把赵墨迎进了会客大厅。
“昨晚住得还习惯吗？”赵墨问道。
李显略带羞涩地一笑，回答道：“还不错，感觉比以前的皇宫要自在多了。”
赵墨这才注意到，李显笑时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一般来说，有酒窝的人看起来年龄会显得小些，可李显的脸上总是有种抹不开的忧伤，和年龄不是很相称。
李显的右手不断地揉搓着衣角，显得颇为拘谨。
赵墨把自己的侍卫都叫去守门了，微笑着跟李显说道：“在很多人眼里，我们俩还是兄弟，所以不需如此拘谨，何况这还是你家呢。”
李显淡淡地笑了笑，便不再用手去搓衣角，而是双手平放在腿上。
“这里的仆人和侍卫都还好吗？”赵墨见不能改变他的紧张，也就放弃安抚他了。
“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好。”
“哦，那就好。”
……
仅仅几句话过后，整个大厅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在被贬为庶民后，是怎么度过的？”赵墨艰难地问出了口，他实在是怕这个问题会让李显回忆起以前的伤痛。
果然，李显原本只是有些哀伤的脸顿时愁云惨淡。他静默了一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时皇兄不顾情义诬陷我，把我贬为庶民，好在连带着我贴身的一个内监和两个个宫女也一道被赶出宫。那时他们三个没有嫌弃我什么都不会做，一带照顾着我。后来那两个宫女出嫁了，而我的贴身内监也由于老了，干不动太多的事情。于是我被介绍给了一个富人家当僮仆，服侍他们家的公子……”
李显说话的过程中，眼神时而愤怒，时而无奈，时而又流露出感激之情。
“富人家的孩子比起皇宫中的皇子皇孙们更是顽劣不堪，我每天遭其毒打，而他们父母却视而不见。可是我除了要养活自己，还得养着照顾了我多年的贴身内监，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直到我母亲找到了我。”
赵墨听了唏嘘不已，他从未想过一个从皇宫中出来的孩子除了能照顾自己，还懂得报恩。
“你母亲找到了你，正好可以给你出一口恶气。”赵墨安慰着说道，正好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
“是啊，我母亲派人把那家人都杀了。”李显冷漠地说道。
他一改刚才拘谨而可怜的模样，表情透着一股凛冽的寒气。赵墨顿时有点愕然，但是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
“太后……也就是你母亲，他想让你做皇帝。”赵墨说道。
“我知道。”李显有气无力地答道，似乎他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之中。
“如果你想的话……”
“我不想，还是你来吧。”李显不耐烦地打断了赵墨的话。
见李显情绪不稳定，赵墨觉得再问下去也是徒劳。
“对不起，我觉得皇帝这个位子本来是贤能者居之，我这个人在宫外流放太久了，对皇宫这个地方厌倦了，不想再进去了。”李显又重新回到那个略带羞涩的状态。
“怕是有些事也由不得你了，你母亲不是非得让你登基么？”赵墨紧接着问道。
“哎……有时候，我都觉得，她的眼泪太假了。那时在皇宫我被贬的时候，她却在为她的位置拼尽全力，好像从未当我存在过。而现在却对我如此之好。你不觉得太突兀了吗？”
赵墨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赵墨看了一眼窗外摇摇欲坠的木芙蓉花，起身告辞。
“那个李显也颇为可怜。”在路上，蒋少辉感叹道：“不过这下好了，他并没有要抢你位置的意思。”
赵墨看了他一眼，脸色凝重地说道：“李显这个人心性不定，乍一看他好像从不掩饰什么，可我总觉得他的话不是那么容易让人相信。”
“怎么会呢？”蒋少辉半信半疑。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赵墨看着远处太阳的余晖说道。
“进英王府之前，这条巷子的人还不少啊，怎地现在一个人都没有？”路过一个巷子时，蒋少辉疑惑地说道。
一道风刮过，裹着地上的枯叶朝赵墨的马车扑过来。
那道风感觉着柔弱，却裹挟着无比凌厉的真气。马车两侧的侍卫全都躺到在地，七窍流血，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