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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木伯,一路走好!

天地间,密集的雨帘冲洗掉了一切人烟,整个白鹤镇都笼罩在巨大的雨幕下,街上行走的武者和佣兵们纷纷抱怨着涌进酒馆和客栈,期待着大雨能早些停下。

悠长的街道上,雨水“哗哗”的流动着,夹杂着一些杂物涌进路边的水沟。街边的树木在大雨中摇曳,原本就所剩无几的黄叶和枯枝噼里啪啦的落了一地。街道尽头,一个身影慢慢的出现,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

嬴风背着木伯慢慢的走进院子里,进屋将木伯的身体放在床上,盖上了被子。踉跄了一下,靠在墙上剧烈的喘息着。木伯虽年纪老迈身子瘦弱,但也有百十斤。以他的身体状况,将木伯从数里之外的醉风楼不曾停顿的背回赢家小院,简直是一座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嬴风却硬生生的咬着牙,虽然脚步缓慢缓慢却分秒未停的将木伯带了回来。

嬴风斜靠着墙,瘦弱的胸膛如风箱般起伏,身体不住的颤抖着,两腿哆嗦的几乎站都站不稳,体力全然已经透支到了极限。但他仿佛对此没有任何感觉,剧烈的喘息了一会,待平静下去,脸色木然的转身走出了屋子,来到小院之中。四下里看了看,来到一片略显平坦的空地上,跪在泥水中,开始用双手刨着地上的黄土。

一捧一捧,一个瘦弱的身影孤独的跪在大雨中,神色木然的慢慢的挖着。虽然土地已经被雨水泡的松动了,但却仍然不是血肉之躯能轻松挖开的。更何况他体质羸弱,身无半点修为?所以,他挖的非常艰苦。很快,十指就被磨去一层皮肉,鲜血淋漓。但嬴风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脸色木然。十指插进土中,用力挖出一捧黄土,放在旁边,再插进去,挖出来,放在旁边。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就像一台永远也不知疲倦的机器。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色慢慢黑了下来,而雨势也慢慢小了下去,到了傍晚,倾盆大雨已经变成了细密的小雨。那个倔强的近乎疯狂的身影已经不知疲倦了挖了几个时辰挖出了一个大坑。但他却并没有停手,跪在坑里继续挖着,挖着……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雨也完全停了下去。深巷之外的大街两边,又亮起了灯火,开始喧哗起来,而赢家小院里此时却是一片漆黑。院子里有个大坑,一个满身泥水的瘦弱身影弯腰,站起,弯腰,站起。一捧捧泥土抛出坑外,已经形成了一个土堆。

慢慢的,夜深了,除了通宵营业的酒馆,其他店铺都关了门。喧哗声也小了下去,赢家小院里,却仍然只有被抛出的泥土撞击地面的声音。

“啪,啪,啪,啪……”

这样的声音一直持续着,持续着……直到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停了下来。沉寂了许久了之后。

“啪!”

大坑里,一个裹着布条的手伸了出来,抠在地面上。这是怎样的一只手啊!整个手上的皮肤几乎完全磨掉了,五指指尖的指甲和血肉荡然无存,甚至能透过泥水隐约看见森森的白骨!

“啪!”

另一只手伸了上来,情况和先前那只手一般无二。嬴风竟然就是用这样的双手挖了十几个时辰!这样的事是何等疯狂的执念才能够完成的?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嬴风无比艰难的爬出大坑,躺在地面上,已经无力站起。他慢慢的扭着,像条蠕虫般蠕动着,不知费了多久才爬进屋子,躺在地面上不再动弹。

借着蒙蒙的天光望去,整个人已经看不清人样了。满身满脸的泥水,一头黑发被风干的黄泥糊在一起,双手缠着从身上扯下的破烂布条,像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僵尸。除了微微起伏的胸膛,看不出一点活着的样子。但是,他充满血丝的双眸却始终圆睁,没有闭上。

“呃……啊……”

嬴风躺了许久,嘶哑的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艰难的扭过身子,趴在地面上,想用手撑起身体,但他的胳膊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便咬着牙用额头抵着地面,膝盖慢慢蜷起,顶着身子想站起来。

他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他已经太累太累了,浑身没有了一丝力气。但嬴风却一次一次的挣扎着!脸色狰狞的挣扎着!即使额头在磨蹭中变得鲜血淋漓,但血红的双眸依然死死的盯着地面,没有丝毫放弃的挣扎的!

在无数次的尝试之后,嬴风的额头被磨的血肉模糊,鲜血顺着结满泥痂的脸流了下来,滴在了地面上。然而终究没有站起,他的身体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挖掘的力量了。只感觉面前的一切渐渐暗了下去,头脑也昏沉的没有任何感觉,只有无数的麻木。但他的双眼就是死死的睁着,盯着眼前的地面。牙齿紧紧地咬着嘴唇,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只是意识却依然越来越沉。

忽然,嬴风在昏沉之中感觉到身体里不知从何处涌出了无数股暖流,滋养和补充着他极度匮乏的身体和气力。慢慢的,双手和身上的大小伤口也慢慢的愈合起来,意识也逐渐的清醒过来。

这一切的根源却在于昨天嬴皇羽让嬴风吞下的九峰玉露丸。九峰玉露丸为嬴家不传秘药,位列五品中阶丹药。材料极其稀缺并且昂贵难寻,每十年只能炼出四五颗,珍贵无比。只有玄阶上品炼药师以上的品阶才能炼制出来。而其主要功效就是治疗和滋养。

九峰玉露丸名称为丸而不是丹的原因是,九峰玉露丸是少数可以作用于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的丹药。用于普通人身上,可以祛除暗伤,滋养身体,延年益寿。而其他的大多数疗伤丹药都不能随便用于普通人。因为炼制丹药所用的药草都不是普通药草,而是有了一定年份的灵药。所谓是药三分毒,这些灵药生食的话不仅十成作用只能起到一二,浪费药性和药效,还会对人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只有用元力加以过滤和净化才能保证不对人体产生危害。然而这种危害即使炼成丹药也大多不会消失,只能减至最小。但相对于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人而言就不那么简单了。只有少数药方特殊的丹药和品阶相当高的炼药师才能完全避免这种情况,九峰玉露丸就是属于前者。

说起炼药师,那历史可是相当之悠久。天地广阔,鬼斧神工,内有无限雄奇。浓厚的天地灵气之下,久而久之便会产生各种各样神奇的灵药。这些灵药有的能增进修为,有的能治疗伤病,有的能淬炼肉体,甚至有的能起死回生!端的是天地赐予人类的宝贵财富。但这些灵药生食的话不仅十成作用只能起到一二,浪费药性和药效,还会对人身体产生不好的影响,只有用元力加以过滤和净化才能保证不对人体产生危害,但浪费的药效却无法弥补。所以炼药师这种职业应运而生。

炼药师的作用就是以万年来流传下来的各种各样的药方为根基,以各种手法和丹诀为手段,中和各种灵药的药性和毒性,将之炼制成丹用以服用。每个炼药师都至少是炼元境强者,因为只有达到炼元境才可以修炼火属性攻法并形成炼丹所用的元火,所以炼元境是必须的前提之一。但并不是每个炼元境以上的武者都能成为炼药师,除了需要火属性体质以外,最重要的是精神之力。

丹药在炼制的过程中火候和时间的控制都是极其精细的,一旦出现分毫差错便会改变药性甚至炸炉反噬!这种反噬越是高阶的丹药越是严重!所以精神力的强大必不可少。只有足够强大的精神力才能精细的控制一切细节,保证炼丹的成功。精神力的不像元力,大多数人都可以修炼,只不过最终成就是根据天资和个人际遇有所高低。精神力每个人都有,但想达到炼药师的标准则极其苛刻。炼药师所需的精神力需要极其出色的天资加以修炼才能有所成就。所以,炼药师的数量一直都是稀缺无比,千之一二而已。物以稀为贵,所以炼药师出手炼药的代价都是极其高昂的。而且,炼药师分为天地玄黄四大品阶,每阶又有初中后大圆满四小阶,有些珍贵的丹药只有一定品阶的炼药师才能炼制而出,而其代价往往都是难以想象的。

丹药一共有十二品,每一品分上中下三小品。五品中阶的九峰玉露丸的确算得上是中品丹药了,以嬴家的规模来说,这样品阶的丹药无疑是极其珍贵的。以嬴皇羽的地位几年都分不到一颗,只能用作压箱底之物。怪不得当时嬴翔让他留下九峰玉露丸之时满脸的肉痛。

嬴风身无半点修为,所以吞下九峰玉露丸后无法立刻以元力辅佐全力吸收,分散的药效只能潜于他身体各处,当受到一定刺激的时候再冒出来。刚好嬴风现在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消耗至极限,九峰玉露丸潜伏的药效便立刻跑出来滋养他的身体了。

嬴风躺在冰凉的地上许久许久,感觉渐渐恢复了过来,身体也有了力气。慢慢的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看看了自己的手,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手指头也长好了。毕竟是没有任何修为的身体,药力比较深入的滋润了身体。嬴风只觉得那些暖流流经全身之后,周身上下都十分畅快,之前与嬴皇羽等人冲突所受伤的内腑也舒服了很多,眼前也似乎明亮了一些。

但嬴风没却有丝毫欣喜之色,静静地坐着待气力恢复了之后,缓缓地站起,将床上木伯的身体裹在毯子里,抱了起来,走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的大坑前,轻轻放下,跳进了坑里。然后再抱起木伯的身体,轻轻的放在坑里。

嬴风从坑里爬出来,跪在坑边,一捧一捧的往坑里填着泥土,一滴一滴的泪水掉进坑里。一边填着泥土,一边轻声的自语着。

“木伯……小风还是没忍住,当一个男子汉。但是木伯你知道吗,小风真的想起来很多很多……记得小风很小很小的时候,爹娘不在,每次小风受了欺负你就会抱着小风,心疼的安慰小风……小风想吃什么,你就放下手头的所有事给小风买……每次刮风下雨,你都会来陪着小风……你在外面见到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不会忘了带给小风……小风生病的时候,你彻夜不眠的照顾着小风……小风被赶出嬴府,你也辞去了外府总管的位置陪着小风一起受苦……甚至,为了小风,你……”嬴风跪在地上轻轻的向坑里抛着泥土,看着坑里木伯苍白安详的脸,痛哭失声。

坑里,木伯的身体渐渐被泥土埋住,苍白安详的脸也渐渐的消失了。嬴风就这样哭泣着,倾诉着,一捧一捧的抛着泥土,最后,形成了一个冒尖的坟堆。做完这一切,嬴风擦去眼泪,缓缓站起,从房里拿出一块木板,咬破食指,以鲜血书写道:“爷爷嬴木之墓孙儿嬴风,赢萱立。”紧紧地插在坟前。然后将屋内的木床拆开,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

嬴风做完这一切,看着这个简陋的坟墓,重重的跪下,声音嘶哑的说道:“木伯,孙儿没有选择将您吹吹打打的风光厚葬,是因为孙儿知道您老人家喜欢清静。孙儿亲手挖出坟穴,血书墓碑,以慰您老在天之灵。这片地方我不会让人动它分毫。木伯,来生,我还要做您的亲孙子,您一路走好!”话语说道最后,已经眼眶通红。但嬴风却将泪水强逼了回去,重重的磕了九个响头,直磕的额头一片深红,方才缓缓的起身。嬴风走回房内,清洗一番,吃了些东西。将木伯穿过的衣服和妹妹的一些小玩意打了个包袱,穿着一身黑色衣袍踏出了房门。锁上房门,走到院门口,嬴风停下脚步,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他们生活了半年多的小院。看了许久许久,似乎想将这一切都印在灵魂深处。嬴风默然伫立良久之后,默然转身,慢慢的消失在曲折的小巷里,眼神中渐渐泛起了血红的光芒,映出滔天的疯狂与杀意!

背后,一座小院,一座孤坟静静的待在那里,像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一片落叶,轻轻的落在那座小小的坟头之上,随即,一缕清风而过带走了它,什么,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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