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道说到这里,他的故事大概也讲完了。这就是他为什么变成了“道士”的原因。
他还跟我说,那天压在弟弟身上的不过是普通的十字架,给弟弟喂得也不过是普通的牛黄解毒片。重要的是,他在上面加注了信念,他一定能救这孩子的信念,父母和我救弟弟的信念,当然还有四十三门绝技中的密咒。他还说,自己的道士装和佛珠还有十字架,是三种宗教的信仰,它们都包含了所有对它们笃信的人所赋予他的力量,这种力量对活人也许只是心理暗示和激发的作用,但对那些破坏平衡的邪念邪祟都是致命的。
他说:“徒儿,我必会将这四十三们绝学全部传授于你,但你也要谨记,帮助别人,就能让你自己的生命跨越肉体的局限,获得永远的价值。”然后,他高高的昂起头,说:“老夫我,曾经这么想过。如果一个人的生命是一百岁,那么前五十年,我是正着活,经历人的成长和衰老;等到了第五十一年,我就倒着活,这就是我的第二个四十九岁,我每过一岁,就会年轻,就会让自己的遗憾重新弥补。当我重新回到零岁的时候,我,便不是一百岁的垂垂老人带着衰老的身躯和对年华的悔恨而死去;会是一个婴儿,带着天生的无知与懵懂,以纯粹的零岁回到将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世界。这是一种循环,也是一种归宿,也是一种幸福吧。”
接下来几天,弟弟在医院里住院观察,我就和我师父薛老道每天腻在一起。薛老道不是骗子,真的,来找他的人着实不少,他也从来不迎上去找客人,能给客人说准的就说,不能的直接回绝。我不禁产生了怀疑,师傅的本事难道不行么?薛老道跟我道出了其中的原委——这掐算预测之术乃是术数的一种,之所以带有“算”、“数”两字,是因为这是先人通过大量的积累与思考观察事物发展规律,推演出的预测方法,就好像一个数学模型,只要建模之后取出你需要的模块,然后输入数据,就可以推演出算法。
作为一个小孩的人一片茫然,静静听着,师傅接着说,就好像生辰八字就是一组信息,根据我学到的计算方法就可以大概算出可能发生的结果。我还是不懂,师傅叹气,你还太小,学点东西就懂了。我给人看相或者测算只是一个大概的计算,能算出来的就告诉对方,算的模糊的,宁愿不说也不会去误导别人。
在相处的几天里,师傅教了我很多东西,推演、测算、镇邪、修心、功夫、象棋、麻将等等等。。。师傅是个很有耐心或者说很悠闲的人,他懂得东西很多。但是,欢乐的时光总是特别快,弟弟的病没什么大碍了,父母准备带我回家。
我再一次站在师傅的摊位前,有点沮丧:“师傅,我要走了,再也见不到你我会怕鬼滴。”
薛老道说:“别担心,有缘自会重逢,你告诉我你家的地址就好。”
我太小了,有点没反应过来:“地址是啥?”
薛老道解释道:“就是你住的地方,你知道不?”
我说:“哦,地址啊,家。”
薛老道叹气道:“唉,罢了罢了。为师送你点东西吧,忍着点。”薛老道突然拿出一根弯头的针一样的东西,又布兜里取出一瓶褐色发紫的液体,划了一点在针上然后一下下画在我的额头上,然后又在我的手上划了几条线从手心连在了手臂外侧然后绕到了内侧手臂上。我的手上好像是一个有某个结构的图案,师傅接着念了几句含糊的词语,然后他右手在我面前挥了一下。当他收手的时候对我说:“这是为师用赤磷鹞的血给你画的贴身符咒,平时不会显现,一遇危机邪煞自会发挥威力,可运乾雷之力保你周全。”
我不禁一阵欣喜:“真的么?”
薛老道说:“嘿嘿,心诚则灵,放心,我会有办法找到你的。后会有期,我先走了,城管来了。”说罢,他猛地收起了摊子一个飞跨越过隔离带绝尘而去了。
我呆站在原地,看着一对穿制服的城管追了上去。就这样,我和我的师傅薛老道分别了,谁知这一别竟成了最后一眼。
回去的路上,薛老道的经历和他给我讲的东西像放电影一样在我小小的脑子中掠过。我不经开始留意眼前掠过的一幢幢高楼和矮房,开始想象,那里住着怎么样的人,他们又怎么样的人生,他们又怎样的经历。我突然发现这世上竟然有着这么多的人,在经历着自己的事情,在经历着自己的人生,我似乎能看到众生。我突然感到,这世上的生命无一不有意义,也无一不有岁月的痕迹,只要我传播出去善,自然有人得那恩惠。自己做了什么,只要不是空费年华便是价值。这,也未尝不是一种感悟。
回到家,我反复练习着师傅教的一点皮毛本事,平淡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我心中不禁生出一份感慨,日子也许除去了激动与神秘,原本就应该如此平淡,也许正是如此的平淡才愈发珍贵,才是真幸福。
小孩子的记性总是最差的,不多久我似乎有点忘记了师傅薛老道这个人,开始被别的新的东西所吸引了注意力。薛老道就是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再次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我只记得那一夜有蝉的叫声,或者什么别的虫子,乱糟糟的,我却一直没醒。当一切变得很安静的时候,大概两三点吧,我,突然就醒了,身体从床上弹了起来。师傅就在床边,站着,面色蜡黄,从脸上挤出了一抹笑,突兀的问我:“徒儿,你吃饭了么?”我猛地感觉黑了一下,睁开眼,重新从床上弹起,原来刚才是个梦。师傅站在我床边,脸色蜡黄着,突然问我:“徒儿,你吃饭了么?”我又是一震,感觉眼前黑黑的,赶紧睁开眼,从床上弹起来,原来又是个梦。师傅在床边,脸色蜡黄着,问:“徒儿,你吃饭了么?”我一次都没有回答,猛地向后倒去,这次,我再没有醒,感觉就像倒在了水中,四周不是芬芳的空气,一种窒息的感觉,我却沉浸在水流的柔顺感觉中,难以自拔。我突然感觉手边一沉,我顺着那力量把自己拉了起来,我醒了,这次是真的,我也不知昨夜是否是梦,此刻,外面天色放凉了,透过窗帘照在我脸上。我感觉手中有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三本书,一新二旧。新的书上写着形意拳十二形,看样子是近代的书。那两本旧书分别是《鉴云定法》和《占悖妙钞》,这是师傅说的师门不传之秘的古书,分别讲了法诀杂学和占卜方术。这些东西怎么突然出现的?正在我疑惑的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是我的父母起床了,我本能的赶紧起身,将这三本书往我房间书桌抽屉的轨道与抽屉底之间的空间里面塞。三本书很厚,我正在使劲的时候,一片白色的什么东西掉了出来。我打眼去看,是一个信封,鼓囊囊的,竟然是师傅给我的信,上面赫然写着——薛春华于封门村绝笔,爱徒单星火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