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农历春节。每到这个时候，王亚东的心情就很低落。这应该是一个团聚的节日。许多离散的人们，在这一刻，都要不远千里的赶回家。以前，他害怕这个节日。因为离母亲的忌日很近，因为知道，有一个人，躺在雪地里，和自己一样寂寞。现在，他不会也不能害怕，因为萌萌在他身边。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他决定带她回去那个小城。公司业务已经进入淡季。大家都在调休。经过资料外泄的事件，虹天元气大伤。他们都需要调整生息，重新振作。
到达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早上飘了一点雪，没想到下午竟然就越下越大。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他想，瑞雪照丰年。
推开那扇熟悉的铁环大门，跨过高高的门槛。住户的窗口亮着昏黄的灯，有的已经黑了。月亮门洞依旧，天井的藤架依旧，孤单的阁楼依旧，门前的桃花树依旧，他们终于回家了。
第二天，他要求去拜访她的母亲。萌萌同意了。她也很想念妈妈。提了礼物，在陈旧的单元楼里，终于相见了。狭小的空间，重病的继父躺在床上。妈妈的脸上，满是皱纹。他提出想接他们过去一起住，妈妈拒绝了。萌萌明白，操劳了一生的人，不一定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但这就是选择。她选择了她的人生。别人不能插手。
妈妈很满意他。从她的笑容上，萌萌能够看出来。妈妈把她的手，轻轻的放在他的手掌里面，然后，握紧。萌萌知道，对于她，这个从小就背井离乡的可怜的女儿，妈妈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出来的时候，路上的积雪还没有化。天空依然是阴郁的颜色。有小孩子，捂着耳朵在道边点炮竹。到处是置办年货的人。热闹的熙攘的喜庆的人们。
他交给她一个发黄的笔记本。
“这是什么？”萌萌有些不解。
“我母亲的日记本。”
“她……人在加拿大吗？”萌萌小心翼翼的问道。结婚这么久，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过他的身世。她十分迷糊。
“不在。她……死了。在我十岁的时候。”
“……”她惊讶的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想安慰的话就那样哽在喉咙里。
“过几天就是她的忌日。”
“你一定很伤心。”她不禁心疼起他。
他没有答她，过了许久，拍拍她的脑袋，“一会儿，陪我去看看她，好吗？”
“好。”
她跟着他，来到琉园公墓。成排的松树安静的立在园林四周。上面覆落着雪。苍茫一片。墓碑上，一个女人在照片里，超凡脱尘的微笑着。眉眼盈盈处，尽是空明。萌萌不禁要想，这会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呢？能够让她写下那样的话，义务反顾的守候着她的男人。
母亲，我带她来看你了。我爱的人，她也是爱我的。我觉得很幸福。王亚东对着照片，在心中默默的说着。
妈妈，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是，请放心，从此以后，我会好好的，好好的去爱他。萌萌也在心中默念着。
他突然伸过手，紧紧拉住她的。然后，他们十指交扣，相视而笑。
萌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东方渐渐透出亮来，乌云正在散去。
她想，爱情到底是什么呢？也许是，生病的时候，能够有一个人，端茶送水，伺候冷暖。饿的时候，可以做饭给你吃。寂寞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看烟花落尽，细水长流。快乐的时候，也许可以和任何人分享，但伤心的时候，你却只想让他一个人知道。永远不能解也不能说的谜。
回到宅子，三三两两围了一些人。
“怎么回事？”王亚东上前问道。
“你是王亚东？”人群里一个穿着正式得体的男人问。
“是。”王亚东点点头。
“那么麻烦你通知你的房客，最迟过完年后，要全部搬离。”
“为什么？”
“是这样子，你的父亲，也就是这座宅子现在的房主，他已经决定要拍卖掉房子了。我是他的律师，因为他人在海外，将由我代为全权负责。”
“你说什么？”王亚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好意思，这个问题可能你要亲自去问他了。”说完，来人便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