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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灰袍老妇

次日,这场惊天惨案在曹州传得沸沸扬扬。众人皆为白府痛惜不已。

白府这么多年来在曹州是人人交口称赞的好人家,白老爷和白老夫人素日吃斋念佛,又时常接济贫穷的人家,做生意从来不做绝,所以人缘特别好,连仇家对头都没有半个。

白府自牡丹送子出名后,怕自己家生意太兴隆,抢了父老乡亲的营生,于是约束下人,每天只卖一定数量的牡丹,绝不独大,也好让其他卖牡丹的老乡可以赚些钱。白府常与邻里乡亲交流种植牡丹的经验,除了自己家独传的牡丹配方不外传,其他培育牡丹的心得和秘诀从不私藏,渐渐地整个曹州的牡丹越养越好,吸引了大批慕名牡丹的人前来曹州,一时间,客栈,酒馆,店铺家家生意都兴隆。所以说,曹州近几年百姓生活富足,和白家都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

如此难得的好人家竟然一夜之间一口不留,怎能不让曹州乡亲痛心不已?传言说那白家主母施巧巧被人奸杀了,众人纷纷揣测,这场悲剧可能是由色而起。众人皆唏嘘不已。既恨那些凶手的歹毒,又深深地为白府可惜。

曹州百姓担心凶手还会在此地作案,所以好一阵子,年轻妇女都不敢抛头露面,深深地躲在自己大院足不出户,当地百姓晚上也不敢出门,早早的就熄灯休息。闹得整个曹州人心惶惶。

刘长清和鲁大拳消息捂得很严,并没有人知道白家的独子居然大难不死。

只是此刻的白冠人跟死人没什么太大区别。

鲁大拳还是单身汉一条,故而鲁大拳的住所成了最佳的隐匿地点。自从被井中救,白冠人昏迷过去后,接连发烧整整三天,期间只迷迷糊糊的喝了点水,滴米未进,也没有清醒的迹象。刘长清和鲁大拳焦灼不已,唯恐白冠人一命呜呼。可是,两人更担心的是白冠人还在世上幸存的消息若传了出去,走漏风声,被凶手得知,只怕凶手要斩草除根,所以根本不敢去请郎中来医治白冠人,两人只能轮流看守,用凉毛巾给白冠人擦拭,以降温,偶尔给他灌点祛风散结的药水,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两人日夜看守,目不交睫,疲乏不堪。最重要的是,白冠人一直昏迷不醒,这样持续高烧不退,只怕也有生命危险。就在刘长青和鲁大拳快坐不住,要去请郎中的时候,白冠人高烧退去,终于醒来。可自从他醒来之后,一直痴痴傻傻的坐在床边,不吃不喝不说话,无论两人做什么努力,始终是没有任何回应。刘长清本想从白冠人嘴里得到点信息可以追查凶犯,但现在看这孩子这幅模样,心下惨然,不禁长叹不已。

鲁大拳和白冠人素日交情也很好,鲁大拳经常耍拳给白冠人看,也是真心喜爱这个孩子的古灵精怪。刘长青和白家平日又素有往来,算是友人的关系了,他生怕这苦命的孩子禁不住这打击因此一命呜呼,或痴痴傻傻的,那他真是没脸面对死去的白家人了。

正当两个人焦急不已,束手无策之际,鲁大拳一拍脑袋,说道:“我怎么急糊涂啦!!!没准那位高人可以帮忙!”

这个鲁大拳说的“那位高人”是一个年逾六旬的老妇人。要细说起来,这位老妇人救过两次鲁大拳的命。

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彼时鲁大拳帮曹州的百姓追赶伤人的恶狼,尾随着饿狼却不慎误入了深山,团团转了几圈也找不到来时的路。天色渐晚,正当他焦灼不已,那匹狡猾的恶狼居然叫来了数十匹同类,包围了鲁大拳。鲁大拳三下两下爬到一颗高树上,往下看去,狼眼在昏暗的树林里如同星星绿火,看上去渗人无比。四下打量,这颗高树附近却无别的树木,群狼包围着,自己插翅难飞了。几匹狼已经耐不住性子开始啃咬树皮,碗口大的树经不住群狼的利齿,估计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会被咬断。鲁大拳虽是会点拳脚的人,对付一匹恶狼肯定是绰绰有余,但这么多狼……他想到这里不禁仰天长叹道:“不想我鲁大拳好汉一条竟然要被这帮畜生咬死,可惜了乡亲们,我怕是不能为你们除害。“说完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正在鲁大拳闭上眼睛等死的时候,有破空之声传来,狼群响起一阵阵哀嚎之声。他睁开眼睛,难以置信的是,那群气焰嚣张的狼群无一例外,全都倒地而死。细看之下,所有的狼竟然都是脑壳爆裂而死。

鲁大拳看到树下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穿灰袍的人,身量很小,他眼力甚好,在西沉的夕阳余晖映射下,那人竟然是一位老妇人!鲁大拳知道自己怕是遇到了世外高人,慌忙跳下树来,正要开口道谢,那老妇人却先开口了。

只听她说道:“素日这帮畜生偷些羊和鸡吃,我念在上天自有好生之德不与它们计较。谁曾想这畜生竟然出去伤人,那就别怪我无情了。不过,你也好胆量,居然单枪匹马杀到这深山里了。今天要不是运气好,怕你只能十八年后再做一条好汉了。”鲁大拳自是抱拳连声道谢。

“你且随我来。”老妇人开口道。鲁大拳紧紧跟在老者身后,不一会儿,便走出困了他半日的深山老林。林子外星空遍野,月白如水,照得满地银白。

老妇人却不离开,对着鲁大拳道:“看在你朴实善良,为民除害的份上,老朽就指点指点你的功夫,愿以后你能长些本事,也多为百姓做些事情。”

鲁大拳正是求之不得。自己的拳法又名七星访友拳,是一位镖局的师傅教给自己的,没等自己学成,那师傅出镖时遇强人索命而死,自己的拳法也是学的七零八落,每次出拳总感觉自己一身的力气使不出来,而这老妇人一出手便令十几匹饿狼横尸,肯定是武林高手,若得她指点,那真是受益匪浅。听到老妇人如此说道,忙叠声道谢。

老妇人让鲁大拳演了一遍他的拳法,老妇人凝神看,边看边摇头,到最后连鲁大拳都不好意思打下去了。

老妇人叹气道:“这七星访友拳想当初河南神拳刘征南赤手空拳打遍大江南北,取了多少狗官的性命,不幸染疾病逝他乡后竟然后继无人,真是可惜可叹。”

鲁大拳并不知道七星访友拳的祖师爷是谁,教他功夫的镖师也没透露,想来当初刘征南老前辈结怨无数,其子弟中又无出类拔萃之人,自然他的徒子徒孙们不敢声张,生怕仇人寻到头上。

老妇人思忖片刻,随后道:“老朽早些年有幸曾与刘征南比划过几次,他的拳脚功夫我也略知一二。你且认真看我打一遍。”说罢,前腿往前半步,后腿微曲,双手握拳,至于胸前,随后一招一式打起来。说来也怪,这老妇人比划起这七星访友拳,如同年轻五十岁一般,身姿甚是优美,气态从容却隐隐透着一股威严,相较之下,鲁大拳的拳脚好似莽汉绣花一般。

鲁大拳凝神看了片刻,便发觉自己出拳时,连分寸都拿捏不好,若自己有老者十分之一的功夫在,也是打遍济宁无敌了。鲁大拳真是又急又喜,只一味的抓耳挠腮。

老妇喜他生性质朴,微微一笑,慢慢再打几遍,一招一式的解说,鲁大拳天生资质不差,再加上多年一直用七星访友拳,观摩几遍便已掌握。鲁大拳依样画葫芦,又重新给老妇人打了一遍,真是感觉自己拳头虎虎生风,比之之前不知厉害了多少,更是喜不自禁。

老妇人看鲁大拳兴奋,心里也高兴,微笑道:“你擅长使拳,最忌讳的就是下盘功夫不扎实,我劝你多练练腿上的功夫,对你大有裨益。再者,你这拳法属于内家拳,内家拳最是讲究以静制动,你却往往想先发制人,却犯了大忌。今后若想提升武艺,须得牢记: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我本无心插手世间之事,但今日你我有缘,若日后有难,可到木子山,敲击山腰的大石三下,我自会出来寻你。”说完,不等鲁大拳再道谢,双足一点,竟然轻飘飘的窜上了树顶,眼前灰影一闪,已然不见了踪影。

就在几个月前,鲁大拳追山贼时,不慎被毒蛇咬伤,那毒蛇不足三寸,蛇身漆黑一片,鲁大拳脚背被咬,不到一刻钟,那脚肿的比自己小腿还粗,一直冒黑血。走得几步,连腿都抬不起来,鲁大拳听当地猎户说过此种毒蛇,说是被这种黑色小蛇咬了,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也难救回来了。他心想自己要一命呜呼了不打紧,只是可怜自己还有一个老母亲还在世上,只怕是自己不能尽忠了,老母亲一个人如何活下去。再来,自己光棍打了二十多年,自己追求的小翠还没有点头,很是惋惜。

正在他绝望之际,忽然眼前一亮,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木子山。鲁大拳想起老妇人的话,强撑着爬到木子山山腰,用尽自己全身最后的力气,击打山石三次,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鲁大拳正躺在那个山石边上,已经解了毒,不仅腿脚消肿,而且稍微一活动,全身上下竟然是活力充沛,一扫追山贼的疲劳困乏。四下观望,并不见老者踪迹,想来老者不想与自己见面。

他转过身,对着山石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大恩无以回报。”随后不再滞留,起身下山了。

鲁大拳知道那老妇人生性善良,又侠义心肠,否则不可能接连两次救自己,还指点自己拳法。若是知晓了白冠人的事情,以这位老者的心性,定不会袖手旁观;再者,老者深不可测,连剧毒毒蛇咬伤的毒都可以解,定然有办法治白冠人。他挑着重点把这事情跟刘长青说了下,只是隐瞒了找寻老妇人的办法,毕竟老妇人说自己不问世事,想来是隐世不出,自然不能泄露她的秘密。刘长清听了之后很是高兴,也觉得老妇人定然不会袖手旁观。两个人一拍即合,死马当成活马医,总比现在这样束手无策好,而且想来这位老妇人自然也不会走漏风声。当下鲁大拳马不停蹄地驱马赶出了城,直奔木子山。

果然,敲打了三次山石之后,一阵风声,只见山石上,老妇人正稳稳的站在上面,还是一身上次穿的灰袍,她神情木然的问道:“此番何事?”鲁大拳二话不说,先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恭恭敬敬的讲了白家的惨案。直说到刘长清怕走漏风声悄悄带离白冠人的时候,老妇人赞同的点点头。随后,鲁大拳说了白冠人在自己家如何高烧不止,随后又行若呆傻,两人束手无策时,老妇人果然是心肠很软的人,一听白冠人当下的状况,便出声道:“那孩子此刻在哪里,我愿一试。”当下不再废话,跟随着鲁大拳直奔他家。鲁大拳本欲让老妇骑马,老妇只道:“你且骑着,这样赶路快些。”老者脚程甚快,鲁大拳虽御马飞快,老者却始终与他并排而行。。

鲁大拳风尘仆仆进门,累得气喘吁吁,老妇跟在身后,不声不响地进来。刘长清迎上来,上下打量一下鲁大拳身后这个老妇人,只见她虽然头发尽白,但满面红光,走起路来稳健且没有声响,不同于鲁大拳的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方才并没有本欲上前行礼,但见老者并没有理会自己,自己也知趣不做声。

老妇人推门一看,白冠人脸色青白,两眼呆滞,呼吸凝滞,若再不施救,恐怕真的就要随他苦命的家人一同去了。于是她回头道:“你们暂且出去。”两人一听,毫不迟疑地离开屋子,反手把门关上了。

两人在屋外忐忑不安,焦灼不已,刘长青还能稳坐在椅子上,鲁大拳却沉不住气,不停走来走去。两人谁也不敢说话,生怕出一点声音会打扰里面。

好在老妇人并没有让他们久等,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老妇人已经拉着白冠人出来了。只见白冠人满脸是泪水,此刻一脸崩溃绝望的表情都没有了,眼睛里有一股悲伤的求生欲,两个人都暗暗赞叹这位老者的手段高明。

老妇人对鲁大拳道:“今时今日,我要带这个孩子走,暂时不回来了。以后你去木子山,怕也是寻不到我了,你好生保重吧。”

白冠人随后跪下,给刘长清和鲁大拳磕了三个头,双目泪水横流,却不发一言。两人看得心酸不已。

待白冠人磕完头,老妇人带着他悄然推窗而去,身影一闪两人身影已不见。

两个人追出去,抬头望去,只能依稀看见一抹灰色在房顶上渐渐远去了。当下二人感叹不已,只希望老天垂怜,可以让白冠人这个孩子早日医好心伤,早日振作起来,重新生活。

话说官府紧急查案,却一无所获。因着凶手十分狡猾,没有留一丝一毫的证据,自白府案后再也没有在曹州动过手,这件惨案慢慢地不再被人们提起,官府方面也不再耗费人力物力继续追查,刘长清也调任到别的地方做官,新来的知府没有精力查旧案,久而久之,这事就成了一桩结不了的无头案子,记录案子的卷宗堆在仓库,上面不断积压新的案子,日积月累的,卷宗深埋在仓库,再后来,连卷宗后来都找不见了。

时常有一些夜里路过白府的人说,看见白府里有人走动,还能听见隐隐的哭声,大家心中的怜悯同情之意越来越淡,恐怖畏惧之心越来越盛,人人躲着白府走。曾经繁华许久的地方渐渐的就荒废了,才短短数月,院子里就长了很多杂草,里面的牡丹花却越开越盛,隔着几条街,远远的就能闻到香味儿。

据说沾了血的牡丹会开的格外的好,颜色艳丽,花朵硕大。

只是,这牡丹开的虽好,那艳丽的颜色却让人心生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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