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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我是一名书记员(上) 赵丫

我这小日子过的,除了这让人头疼的一头炸到天上的头发以外,其他都很不错,虽说大一暑假也实习过,但跟自己的专业一点也不搭边,算是推销吧,只能练练脸皮,而且干的时间太短了,真心觉得没什么意思。这次不一样了,学校要求更严格了,只能去法院、检察院才行,学校还统一组织了实习地,但都是在外县,就得住在县城或者乡镇里,我从来没有在县城生活的经验,真的不愿意去,说实话,大部分人都不喜欢学校找的实习地点,太偏远了,还一去两个多月,大都是自己去找的实习单位。

不去找找真是不知道,原来每年的司法考试都是在9月进行的,到7月初,甚至有些地方6月底的时候就有大批的书记员开始休假准备考试了,法院里面特别的缺书记员,有政法专业的大学生来实习是他们最喜欢的事了。所以咱就这么顺利的成为了城北区民一庭的书记员,整个庭的书记员除了我就剩一个也刚从部队转业不久的大哥是每天都在法院的了,其他人都是不时请假复习去了。理论上把我分给了张法官做书记员,但因为案子还是很多的,经常出现书记员忙不过来的情况,所以庭里其他三位法官也经常叫我过去做庭审笔录。我迅速的变成了庭审记录专业户。

作为一个书记员,别的没什么就是得写字快,必须把庭审过程中原告、被告的发言,法官的提问等等全部记录下来,只有记录的足够全面,合议庭在庭后进行合议的时候才能从其中看到很多细节,才能做出公正的判决。所以说书记员是庭审中非常重要的职位,但是因为书记员相比法官的待遇差的太远了,所有的书记员都想自己当法官,一年到头都想着司法考试的事儿,这个职位反而变得不是那么受人重视了。

这个经常被当事人当成张法官的儿子的事情咱就不细说了,实在是太丢人。。。张法官要是看到自己儿子没眉毛不知道会不会诱发心脏病什么的,唉!主要说说咱刚开始做书记员碰到的几个足以改变我人生观的事情吧。

以前我对于农村生活完全不了解,但城北区是一个还有城中村的地方,城中村就牵扯改造,有一个案子就与村中村改造有关,而且已经扯了很长时间,我看就算我实习结束可能还是扯不完。这个案子是钱王村改造引起的,钱王村前几年土地被国家收购后转卖给了开发商,一次性支付给村委会一大笔钱,每家按人头分房子分钱。然后就出问题了,村里有二十几位已经出嫁的姑娘,北方农村都是这样的,觉得嫁出去的女儿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户口迁走不说,在娘家的一切权利就都随之消失了。所以这个拆迁款就完全没有这些出嫁女儿的份,不光村委会不把她们算在人头内,连全村开大会也决定不能给已经出嫁的女儿分任何东西。这样子,这些姑娘肯定就不愿意了,觉得自己从生下来就是这个村的人,生长了二十几年怎么能说不算村里人就不算了呢?甚至其中几位户口都没有迁走呢,就去村委会提要求,人家根本不理,就一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她们别再胡搅蛮缠。

所以这二十几个姑娘就选出了几位代表,把村委会告上了法院,要求分割拆迁款。随着咱们国家的经济发展,城市扩张是不可避免的,但这方面的矛盾非常的多,村委会是村民自治组织,说句不好听的话,谁不想自己多得一些钱,谁不是更在乎自己的利益,所有的人,甚至包括这些出嫁姑娘的兄弟都不希望多一个人来分自己的钱,在国家的法律上,这种民事案件主要还是提倡调解的,可是利益面前人人都不让步,调解非常难达成。

这几个代表之前就上诉过村委会,法院受理后去村里了解情况,进行调解,村里根本不让步,没法办,法庭就要求村委会重新组织全村大会投票,由法官到场监票,但没办法,结果一样,同意分给出嫁姑娘的票根本就只有个位数,完全无法改变现状。这是全体村民的决定,法院依据我国村民自治的原则判决了出嫁姑娘败诉,她们便向中级人民法院上诉,很自然的中院就把这个案子发回重审了。这就又回到了我师父张法官的手里,虽然初次受理时的主审法官不是他,但这案子在当时也是影响很大的案子,情况他很了解。也私下跟我说过,这真的没办法判,就算判决要求村委会给出嫁姑娘分钱,也根本就没有执行的可能。他也只好是硬着头皮上了。

果然,一开庭就看了出来,村委会派来的代表根本就是一副无所谓,对待原告高高在上的姿态,根本就没有调解的任何意愿,说来说去还是那么点事,就是分钱。村委会直接来个钱反正已经给村民分完了,叫出嫁姑娘们有本事的话去挨家挨户收回来再说。然后又搬出古理认为女子出嫁,什么都是婆家的,回来跟娘家挣钱大逆不道什么的,各种的硬气,我看这些出嫁姑娘的利益真是悬啊,法院的态度看来也就是拖了吧。

第二个案子,是一宗离婚案,妻子起诉丈夫,据说已经是第五次提出离婚诉讼了,但就是不提供什么实际的证据证明夫妻双方感情已经破裂。我师父说,那家男的打那女的,打得厉害,法官们都知道了。可这女的就是怪的很,明明被打就是很好的离婚诉讼理由,在庭审上她就是只字不提,问为什么提出离婚,只知道说感情不和,过不下去了,别的一点有实际意义的情况都不说。

倒是那男的,每次在法**就是个态度好,就说都是自己不好,赚不到钱,不能带给妻子想要的生活,都是自己的错,求妻子原谅,请求妻子看在年幼的孩子的面子上跟他好好过日子,甚至在法**向妻子下跪。这女的听他说的话气的都发抖,可就是不愿意多说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男的到底干什么了不能在一起生活了,让不明白真相的人,怎么听都觉得是这女的自己找事。就来来回回光会说要离婚,不能跟他过了。法官着急,还主动询问,说:“在家庭生活中你是不是受到了虐待?他殴打你吗?他酗酒吗?他对你做过什么让你无法原谅的事情吗?”那女的就会说,没有,不知道。这你就没办法判决离婚,没有实际理由,判决离婚,被上诉到中院,不就成一个错案了?所以前四次都被判决不予离婚。

我实习的时候,刚好赶上这女的又抗够了半年时效来起诉,她每次都是这样。我看这女的长得很斯文,戴个眼镜,说话也像个有文化的人,但就离婚一事,只说自己要求离婚,理由就是感情破裂,别的再不多说一句。我都纳了闷了,她是以为只要自己坚持,铁杵也能磨成针吗?以为提的多了,法院不耐烦的就能给她离?都不好好想想没证据,法院能怎么办。她老公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特别好的来应诉,开庭前举证时就对她各种的劝,那对她好的啊百依百顺的,要不是我师父之前就给我说了,这女的其实在家挺可怜的,以前受理的法官都能看出她受家暴,我真觉得是这女的自己没事找事呢。

庭审现场,这女的依然延续风格,话不多说就是要求离婚,她的丈夫继续好言相劝,诅咒发誓的,庭审依然没有结果,我师父没办法,就先停审,说让这女的先回去找找看有没有更多的证据提供法庭,过两天拿着证据再来。可这两天后来的人就鼻青脸肿每一块好肉了,人都快走不成路了,被她妹哭着硬扶到法院的。原来她老公一看法院好像又不能判他们离的,就老毛病又犯了,可是嚣张了,当天就跟一帮子狐朋狗友喝的烂醉如泥,回来差点没把这女的打死,说要打断她的腿让她再也跑不了法院。这女的本来在医院躺着,今天坚持一定要她妹扶她来离婚。我们都气的不行,都说她怎么就不早说,让自己多受五年的罪。

她说没脸说,当年自己是九十年代初的大学生,天之骄子,找的这男朋友就一个普通工人,什么都不如她,但对她的照顾的那是细致入微,她们全家都不同意她跟这人结婚,说这男的配不上她,她就是不听,就认为这男的对她好,别人都比不了。气的她爸妈都说不要认她了也不回头,她妈为了她结婚的事会住了医院。结果没想到这男的婚后没几年就暴露出了酗酒为毛病,而且每次酗酒回来就疯了一样的打她,打完之后第二天又跪在她面前骂自己畜生,扇耳光,求她原谅,但就是不改。她实在受不了才提出的离婚,那男的肯定不愿意,她就起诉法院,但是又不敢给她家人说,每次她被打成什么样她家人都完全不知道。甚至在她家人的眼中这女婿还行,慢慢已经接受她丈夫了。就为了这不知所以然的脸面,她就一直这样生活在精神和肉体的虐待中。这次她是实在顾不得了才在病床上给她妹打电话,让来扶她去法院,她妹才第一次知道她在家都过得什么日子。这次终于离婚了。我让她去派出所告那男的,这都构成轻伤了,够判五年以下了。她却摇摇头说算了,不想再闹得满城风雨,她的脸面受不住。我算是彻底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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