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深深,天上只点着一盏月亮。
两匹骏马在朱雀大街上疾驰而过,片刻来到刑部衙门之前。来人正是戚杨和非要和他一起来的凌子默。他二人在威宁侯府听得兵马司官差回报,今天下午被送往刑部看押的十几名嫌疑犯,在晚饭时分被人下毒暗害了,离今天中午酒馆命案案发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戚杨当即意识到这事情绝不简单。
京畿之地,王公将相、六部九卿云集,五城兵马司布防严密,丝毫不敢懈怠,故而向来还算是太平的,偶发命案已是为数不多的治安大事,若接着后面出现连环案,恐怖就不见得是普通的谋财害命那么简单。
戚杨下的马来,一面想着案情,一面盘算着回去恐怕要与父亲好好琢磨琢磨了,这案子背后可别涉及到朝廷的哪个贵胄就麻烦了。凌子默这时默默跟在他后面,也暗自意识到情况恐怕不简单。
正要进门,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奔近前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在凌子默背后叫道:“稀饭!你是‘稀饭’吗?”
“嗯?”凌子默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心中奇道:“今天咋这么多人叫我这‘雅号’啊!”回头一看,一位俊秀公子,轻裘宝带,美服华冠,骑着匹雪色宝马,踏着月光而来,大有出尘之态。
那公子勒住马,看见凌子默一时呆呆的样子语笑嫣然道:“怎么?你这碗稀饭,不认识我啦?”
凌子默一愣之后,已然记起:“哈哈,你是笨熊!哈哈”
“呸”,被称为“笨熊”的年轻人跃下马来,“我远远瞧着像你,就追过来看看。果然是你。你来京城了?是参加春闱会试吗?”
“是啊”,凌子默一边答道,一边望向戚杨,转头对这年轻人道:“笨熊,你要不就在这门房等等我?办完事情,我们去喝一杯吧!”
那公子性子十分随和,便道:“好啊,反正我没什么事情,等等你也不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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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啊?”戚杨边往里走,边问道。他还暗自奇怪,这么清雅的一个小公子,怎么会和“笨熊”这个粗壮的外号挂上钩的。
“我南国子监时候的同窗好友,姓秦。”
“就是……就是,那个叫什么秦似梦的?”
“这你都知道?我表哥跟你说的?”
“这男人怎么这么秀气?跟他名字一样,一点不阳刚。”
“什么嘛!他的名字很有底蕴的,好不好?是你自己没学问,不懂欣赏!”凌子默立即鄙视了下少侯爷,一边道:“你知道吗?他还有个很霸气的表字。”
“叫什么?”
“飞熊。”
“什么意思?”
“‘飞熊入梦’的典故,不知道了吧?源自姜子牙号令天下、征讨纣王的故事。这个字,又和他的名‘似梦’相关联,名与字相得益彰,起的真好。你是不会懂得!回去好好跟我表哥学学!”
戚杨一边心想,大概正是因为这个表字,才害得那小子被你唤作“笨熊”吧?正待还嘴,只见刑部的一名主事官走向前来对戚杨拱手为礼。
戚杨并不多言,跟着这名主事走进事发的房间。只见房间里已经站了三人,看他三人服色,一人着武官青袍,另两人着绿袍,应该是锦衣卫的人。
那三人见着戚杨进来,忙回身行礼,凌子默跟进来一看,那身着五品青袍,胸口绣着熊罴彩纹的锦衣卫,虬髯铮铮,这不就是午间在醉月楼酒馆命案现场,和自己交过手的那虬髯客吗?
“在下锦衣卫千户李休,向少侯爷请安。”虬髯客一边说着,一边向戚杨行礼。
戚杨忙还礼道:“折杀晚生!您位份在卑职之上,岂可如此客气!”
李休仍是客气得很:“在下曾在令尊侯爷帐下听差,托侯爷庇护才能混口饭吃。还请少侯爷代我向侯爷问安。今日在酒楼上初见,在下本就当表露身份,但限于当时场面人多眼杂,故而到现在才向少侯爷禀报,请万勿见怪!”这李休官居正五品锦衣卫千户,而戚杨的兵马司指挥只是正六品,故而李休的这番客气不过是看在威宁侯的面子上。
戚杨也自然知道这番道理,来而不往非礼也,故而也客气回去,“定当转告家父,此间事小子我正不得要领,千户大人既领命前来,自当请您主持大局。”
但这一番客套,也是变相地告诉戚杨,这件事情自然由他们来接管了。而戚杨走进刑部之时就早已暗自猜出此案背后恐怕有高层因素,现在看来恐怕还有宫里的影子,落在自己手里,搞不好会吃力不讨好。这下见锦衣卫不想自己插手,也乐得顺水推舟,推得一干二净。锦衣卫乃是天朝太祖独创,当年威行九州,直达天听,自是不可一世。今上弘正帝即位以来,对东厂、锦衣卫大加约束,行事已不似当年跋扈,但厂卫人员行事诡秘由来已久,常人说来自有一股神秘萦绕。
李休千户大人见戚杨如此上道,连问都不问自己何以得知刑部之事,当真是悟性颇高,心里感叹这个少侯爷还是与其他世家纨绔子弟真是不同,虽然年轻但也有不少处世为官的经验了。将来再加历练,恐怕戚家在他手里还要光大也说不定。
李休心里想着,一边还把眼神望向凌子默,这时凌子默也品出点这官场三昧了,也只朝李休笑了笑,自是不会多话,锦衣卫都插手的案子,看来不是自己能多嘴的,还是好好回家等候放榜才是正经。
“那就请千户大人与卑职这边去办移交文书”,戚杨一手做出“请”的动作,一边说道。
“好”。李休答应着,走过凌子默的时候,好像不经意地对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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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兴!”凌子默边往外走,边小声对戚杨说道:“锦衣卫很了不起啊,还我们白跑一趟。”
“你啊!唯恐天下不乱吗?”
“啊,不和你说了,我要赶紧去找笨熊了。”
“去吧去吧,就知道玩。小孩子真好!”戚杨见耿炎其他事情都是十分的拿捏有度,气度非凡,但待凌子默却十分的娇惯,这不?今天这事,有一半就是凌子默给自个儿惹出来的,但谁叫是耿炎的表弟呢,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凌子默一路小跑到了门房:“笨熊!笨熊!咦?人呢?”
“啊,您是凌公子吧?”睡眼惺忪的门房守卫,从桌上爬了起来,“刚刚那位小相公说自己饿了,不等您了,要我把这个交给您。”
说着递过来一张信笺,上面用细笔小楷,秀秀气气地写了一首诗:
白驹江南客
云何北地行
观君天下志
见我意闲吟
“什么嘛!这唱的是哪出啊?”凌子默看着这首诗,一时也糊涂了。乍一看,这首诗是说两人当年南直隶同窗时候的交情,但现在秦似梦这小子又干嘛去了啊。这小子比自己还神龙见首不见尾吗?今天这一天碰到了件命案就这么了犹未了,见到个故人也这般不知所云……难道我今天考试的时候睡糊涂了?到现在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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