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此无彼
文/路原
[一]
在这个游戏刚刚公测，服务器挤挤的都是人，抢个怪都要换线蹲点等半天的时代，青泥选择了道士这个职业。
道士者，非远程也。没有陷阱，没有瞬发技能，总被有优势的职业后来居上抢走怪，青泥经常被气的跳脚。
偏偏还有另一只道士，在人人哄抢红怪的野外，颇有闲情逸致的点她PK。
青泥拒绝。
再点。
拒绝。
顿了一会，道士发私聊过来，带着一个挑眉的表情：不敢？
谁不敢了！
青泥怒气冲冲的翻开这讨厌鬼的装备，跟自己一样灰不溜秋不起眼，再一瞄等级，还比自己低两级，……就这幅德行，竟然敢说她不敢接他PK！
三二一PK开始，道士招了老虎宝宝。
青泥也是道士，但青泥是不带老虎的——甚至看到对方招的是老虎，青泥还在心底略冷笑，老虎要攻击没攻击，皮脆血薄，在道士的宝宝里算个鸡肋货。
她指挥着自己的仙鹤去咬老虎，自己缠上道士，但没有想到被对方避开，再一眨眼自己的鸟已经被围殴死，顿时心中低呼一句不妙，青泥转身想要拉开距离已经来不及，被对方一个定身符定住几秒——才几秒——就连反抗都没怎么反抗，输在了对方手下。
木木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血条慢慢向上蹭还不怎么相信，对方又发了私聊过来。
[私聊]沐子虚：水货。
……很讨厌啊这人！
[私聊]青泥：要你管！
对方又发了PK请求过来，青泥果断拒绝。
[私聊]沐子虚：怎么不接？
[私聊]青泥：你闲的无聊是吧
[私聊]沐子虚：^^抢不到任务怪啊。闲着也是闲着，来打两场嘛。
[私聊]青泥：……不打。
她选择了一个装死的表情，画面上的小道姑啊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头顶尸体两个字，一动不动了。
[私聊]青泥：我已经死了，鞭尸是不道德的。
[私聊]沐子虚：哈哈
没想到反倒取悦了对方，沐子虚发来好友请求，青泥犹豫了一会才点通过。那个道士就蹲在自己的尸体边，笑嘻嘻的开口道：
[私聊]沐子虚：^^快起来。
[私聊]沐子虚：青泥青泥，再趴下去就变成泥巴了。
之后的很久很久，用这样亲昵的语气，跟在自己后面喊泥巴泥巴的，也只有沐子虚一个人。
毕竟朋友很少啊。
道士在前期并不受欢迎。一直到五十多级，青泥的好友栏里才寥寥可数的十几个人。她忍不住跟沐子虚抱怨：“……这样下去都快把网游玩成单机了。”
“有什么关系。”对方的口气懒懒的。
“网游就是应该一大群朋友，好的帮会，打打杀杀，爱恨情仇啊。”
“哈哈。”
青泥挑眉想这人又用笑来敷衍自己，正打算骂他一顿，但手指到了键盘上又顿住。
好友少归少，偶尔还是有人陪自己过任务的。但沐子虚，从认识以来，都是一个人呢。
除了自己，他还有别的朋友吗？
后来出现了转机，有个和尚愿意收青泥做徒弟。和尚是强力的坦克，副本必须品，自然能帮自己蹭到一个位置去蹭经验蹭装备。
和尚对青泥很好，总是一上线就带她，“徒弟，快来。”
青泥出现在副本门口，看到师父的衣衫隐没在进入副本的传送光圈之中，正要操纵着人物跟上，走了两步却又顿住。
“怎么了？”和尚催。
“……嗯……”
青泥低声问：“师父，能再带一个人吗？”
网游里一般叫这种状况为……青梅竹马。
一起长大的两只小号，一起做任务被红怪杀的毫无还手之力，一起下副本厚脸皮的划水摸装备，等级你追我我追你，总是相差不远。
早就听闻这个游戏有一个山谷里面开了片花海，青泥一直心生向往。60级出头的时候她终于和沐子虚一起去，因为对轻功不熟练始终青泥跳不上那个山洞入口，青衣道士站在洞边望着她笑。
花海确实漂亮，随风轻摇，隔着屏幕都似乎能闻到芳香，但对于青泥来说，记忆最深的还是山洞。
她跌跌撞撞的跳上去，沐子虚却问她：“你知道吗？”
“啊？”
“这个高度跳下去会摔死的。”
他微微笑：“想试试看吗？”
“喂！”我才刚刚爬上来啊——还来不及阻止，那个道士便翻身一跃，衣角在空中划出好看的痕迹，消失在了视线里……青泥恨恨念叨着不管他不管他不管他，最后还是投降，一跺脚跟着飞了出去。
作为一具尸体躺在自己努力了两个小时的原地，青泥都要气哭了：“……你是笨蛋吗！！！”
“^^是啊。”
“……”
“^^我是笨蛋，那跟着跳下来的泥巴又是什么呢。”
“……”
“大笨蛋。”
[二]
如果这样的时间可以长久一点就好了——但再艰难的环境小号都会变成大号，对游戏了解的更多。在明白该怎样搭配装备后青泥才发现原来她和沐子虚这两身白板在别人面前无异于光屁股裸奔，日常经验任务都不做就跑去看风景实在是不务正业。特别是在加入了帮会之后，青泥更是变得特别勤劳，做完任务就去下副本，能持续上四五个钟头。
聊的话题也开始向这方面靠拢，青泥的语气略带向往：“……我们帮会有一个法师，他全身战场，是我们服第一个刷到战场武器的人啊……”
沐子虚微笑。
“……今天日常任务竟然拿到了隐藏奖励，多给了10万经验好开心，马上就能升级了……想把装备弄好一点，要努力赚钱呢……”
沐子虚微笑。
他并没有跟着青泥加入帮会，依然是闲闲散散的玩游戏，差距便显现出来。青泥等级比他高，装别也逐渐好过他，这样一来，沐子虚PK的时候也不容易赢过她了。
“阿沐你这样不行。”青泥苦恼：“……你的白板装已经跟不上了，要换才行。”
“下副本没人要啊。”
“……唔。我想想办法。”
青泥说的想办法，便是在帮会阻止副本时请求空一个位置处来给沐子虚。开始是成功了一两次，但总觉得有点奇怪。仔细一想才发现是沐子虚从来不在队伍里说话，一进副本就开始沉默。
“怎么了呢？”
“插不上话。”对方微笑。
把聊天记录往上翻，确实聊的都是装备啊，炼化啊，加持啊。这些都是小白青泥和沐子虚不懂的东西，但青泥在慢慢学。
在某一天帮会组织小副本，青泥要求带上沐子虚时，开团的团长——就是她曾经，用仰慕的口气说起的，在服务器里都排的上号的法师，不理解的反问：
“青泥，你为什么一定要带上他呢？”
“他不是你徒弟，你们等级相差不多，你带他，也没有任何奖励。”
“我们帮会还有其他的新人，很需要道士的装备。”
“……哦。”青泥沉默了一会，最后简单的回了他。
沐子虚等了一个下午，也没等到聒噪的小泥巴。一直到晚上，青泥才刷完本过来。他并没有问对方今天为什么没带上自己，给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阿沐……”
“嗯。”
“不行。”青泥想了想说：“他们不带你副本，我带你去。”
“……你？”
“对啊，我，不行吗！”
两个人还真的跑去刷高级副本，满地图的红怪，两只小道士紧紧凑在一起，无比紧张。青泥用宝宝把小怪一只一只的拉过来，两人两兽手忙脚乱的就是一顿揍，好半天才杀掉，坐地回血，继续前进。
“怎么这么难啊。”明明法师带自己的时候是直接拉一群碾压过去，几分钟就到BOSS。但他们清了快半小时，离到BOSS还有大半路呢。
“^^慢慢来。”
“哎呀，打的好痛苦。”
“……我觉得很开心啊。”
“嗯？”
青泥转过画面，青衣道士站在自己身后，白发垂肩，眉目间带着温暖的笑意：“……泥巴肯带我，我觉得很开心。”
……其实两个人还是过不了BOSS。
他们起码在BOSS脚下死了三十次，死到全身装备瑕疵，不修就要报废无法再穿才不得不停下来。两只道士坐在副本中倒下的枯木树干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后来沐子虚问：“泥巴，能抱抱你么？”
“诶？”
还没等到回答道士已经走了过来，青泥浑身一激灵，看着他伸出手却连躲都没地方躲——突然画面一花，接着是读条，两人都被传了出来。
“副本限制时间到了。”青泥松了一口气。
“嗯。”
“我下线睡觉了，88”
“……嗯。”
[三]
这个江湖真的是充满了爱恨情仇。在青泥苦苦挣扎，终于长成大号后，一直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的带她练级的法师突然当着全帮会跟她告了白。对于小白来说，大神当然充满了吸引力，哪怕大神说的只是一句“青泥做我老婆吧”也能被小白脑内添油加醋变得分外罗曼蒂克。所有人都在起哄，青泥最终还是没有忍住，说……嗯。
答应了。
其实内心还是很欢喜的。看，有那么出色的人喜欢我。
在服务器排的上号的大神，这不是跟网游小说一样么。
跟大神呆在一起，哪怕特别无聊的事都变得很有意义。为了大神青泥开始下战场打竞技场，研究道士和法师要怎样配合才能打得出色。但小白长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真正跟人对着打架青泥的操作还不够格。
自然有很多话想抱怨的，死的太快，太脆，装备还是不够好。
“不过……大神说他不嫌弃……”
“不要跟我说。”
“诶？”
那边很平淡的补充：“我不想听。”
……什么啊，这么拽的态度……青泥有点气愤，但转念一想，跟大神在一起呆着，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跟阿沐说话了。
他主动开口，也是被自己用语气词敷衍过去。
……但，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恋人嘛，总要黏一点的。
但其实恋人才是最不靠谱的东西。最初的新鲜感过了，便开始争吵。大神嫌青泥打架时死太多，青泥觉得大神战场副本两点一线的生活太单调。最开始说的那些你侬我侬的话，渐渐的就忘记了，有一次帮会人开玩笑说大神你老婆呢，大神竟然叹息一声，说，当初找错了职业，要是是个医生就好了。
要是是个医生就好了！
找错了职业！
无论哪个短语，听在青泥耳里，都不异于五雷轰顶。小道姑越想越难过，把自己气哭了，一边抽泣一边新建了个医生号，明知道一时半会拉扯不起来，还是麻木的跑着任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确切在干吗。
已经过了带小号的年代，当小医生跌跌撞撞的来到低级副本门口时，竟然喊了半天都找不到人。副本门口是有不少大号，对小号刷满屏的“求带”视而不见。青泥一转身就看到沐子虚，青衫男道士，骑着白马，像在挂机。
申请入队。
[队伍]沐子虚：有事？
[队伍]如烟：带我副本吧
[队伍]沐子虚：……
[队伍]沐子虚：抱歉，不想带。
一秒都不想多等，青泥啪的关了游戏，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后来对沐子虚的态度就冷淡起来。他似乎也察觉到青泥再不像以前一样，询问几次都没得到答案，便再不开口。再后来的后来，青泥终究是和大神分开。只是这分开的过程曲折了些——大神原先竟然是有老婆的。老婆说要离开游戏一阵，大神口口声声说我等你，但原配回来之后，发现自己的位置竟然被一只小道士给占据，血涌上头，喊着原来的朋友刷起喇叭骂青泥狐狸精小三不要脸。
正如当初承诺的口口声声，大神这时说是青泥勾引自己的，话语也是掷地有声。
一时间青泥的处境无比艰难。她退了帮会，好友里突然少了一大片人，无论下副本还是做任务，都有一群人查着她的坐标点着她杀。
青泥半夜查看自己的好友列表，和尚师父早已经不完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个已成陌路的沐子虚。
还是别玩了吧。她想，也没有什么好挂念的啊。
某个晚上再次被人堵着杀，杀了之后她再不起来，不管旁人刷着喇叭满世界羞辱她说她只配这么跟狗一样躺着，她都不说话。死亡的界面是黑白的，她的眼睛是黑白的。
[世界]沐子虚：够了吧
[世界]沐子虚：泥巴是怎样的人，你们的大神又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青泥突然很生气。
[世界]青泥：你在假情假意什么呢
[世界]青泥：这事就是这样，我就是小三，不用你假好心
两条喇叭刷了自己十块钱，也刷了惊涛骇浪出来。顿时跟在下面的尽是嘲讽，原配得意的笑道小三妹妹你终于肯承认了，其他人冷哼青泥你还是收拾收拾滚出这个游戏吧。
有一些人问，啊哟这沐子虚又是什么人，青泥如此不要脸的女人，竟然有人出口帮她维护？
青泥盯着世界平道，很快的那个人的喇叭信息又刷了出来，白色的字体，一如他一直以来的摸样。
[世界]沐子虚：……那又怎样？
[世界]沐子虚：无论泥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会维护你
[世界]沐子虚：无论泥巴做错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世界]沐子虚：……如果我都不站在你身边，你会有多寒心。
因你一个人，与世界为敌。
青泥盯着最后一行字，不知觉的泪流了满脸。
风波未平息之前，两只小号还是被杀的很辛苦。经常走着走着就死了，网速一卡就死了。沐子虚永远站在自己旁边，带着老虎，挡在小道姑面前。
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得以宁静。沐子虚追问为何小道姑前一阵子如此冷淡，青泥翻着白眼交代了原由。沐子虚失笑：“……名字不一样，我怎么知道她是你。”
“你这人就是虚伪。”青泥冷哼：“你对其他人都是这种疏离的态度的吗？”
“人只有一颗心，爱是有限的。我自然不是对每个人都好。”
青泥听得一怔：“那你后来又为什么维护我？”
还是那个山洞口，道士站在上面，小道姑操着轻功一蹦一蹦。他始终没有给出回答，白发青衣，风轻云淡。
“好惨啊。”青泥说：“一生气，就把罪名给担待下来，以后谁还待见我。”
“其实这样挺好的。”
“哪里好了？”她瞪眼问。
沐子虚微笑：“除了我，没人会觉得你好。”
“……所以说这哪里好了！”
……当然好啊。
那么自此以后，你的好，全只属于我一个人，你的美，只有我才能看见。
[四]
所幸后来青泥还是被遗忘了，大神厌倦了前妻，找起了新的妹子，闹出的故事远比当初精彩。青泥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才是配角，有点好笑。
不过又要计较什么呢？这只是网线牵起来的世界，一切都不值得认真。在男人永远多于女人的游戏世界，妹子总是无比受欢迎。青泥自己也开了第二朵，第三朵，甚至更多朵桃花，但再也没跟以前一样傻过。
每一任夫君都很奇怪沐子虚的存在，说是朋友关系未免太好，说是恋人又始终不像。沐子虚的等级始终没追上青泥，装备也一直是不咸不淡的副本装，后来陪着青泥一起刷了几件战场，也没见穿过。
甚至因为沐子虚，总是少不了争吵。夫君愤愤的指责为何把这男人看的如此重要，他不过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废号——青泥眯着眼，懒得解释，直接开口说，如果你看不下去，我们就散了吧。
私下相处时，青泥还真没少开沐子虚玩笑：“为什么你总是一个人啊。”
“一个人不好吗。”对方很安静的回答：“一个人自在啊。”
“……玩游戏不就是什么……仗剑江湖，美人在卧吗。”
“那是你。”
青泥便笑了：“好吧，那是我。”
那么你呢。
占据十几个G的，在线人数超过十万，服务器经常要排队才能登陆的游戏，你没有找到你倾心的那个人吗。
青泥准备举行自己第四次婚礼的时候，发现沐子虚被表白了。对方是一个小医生，印象中总是与两人在不同地图偶遇——等她吞吞吐吐开口时青泥才失笑，原来不是偶遇，是少女心。
小医生很坚持，总是跟前跟后的。沐子虚副本，她必然会申请加入队伍，沐子虚在战场，她就算自己死掉也会给道士刷上一口血。
两个人的队伍慢慢变成三个人，青泥自然会使劲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努力不让自己发光发热，趁没人留意的时候，嗖的就溜掉了。
只可惜沐子虚不领情，把她抓回来时口气还有点恼怒：“你在搞什么。”
这吵起来绝对会被小医生误会的啊！青泥忙悄悄密他咱们私聊，小医生还在……
结果沐子虚果断的把小医生踢出队伍了，青泥目瞪口呆。
“……现在可以说了吧。”
“你这人怎么可以这样！她该多伤心啊！”好半天青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绝对会被扣分的啦！说不定到手的老婆就这样跑了！”
“不需要。”
对方口气是少有的生硬，还夹着一点恼怒的味道：“你不要这样把我和别人随便凑对好不好？”
青泥讪讪的收住了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还是沐子虚先打破尴尬：“……我有我自己的想法。”
“嗯，我知道。”
过了一会青泥又感慨：“虽然老是想把阿沐推销出去，不过你不在的话我一定会不习惯。”
“嗯。”
对方接口：“所以我会一直在。”
小医生就消失了，理所当然的。取而代之的是青泥的准未婚夫，又是一轮三人行。准未婚夫是个战士，——在服务器里人气挺高的——但不知为何就是看上了青泥这风评不好的道姑，跟在后面也不觉得累。
当有女孩子跳出来指着青泥的鼻子说：“你配不上他！”的时候，连青泥自己都不觉得奇怪。
“他应该配一个更温柔，更体贴，纯洁点的，更在乎他的人——”
是啊。青泥也是这么想的。
瞥着那气势汹汹的姑娘，她好笑的问了一句：“像你一样？”
对方怔了一下，竟然应了下来：“像我一样。”
她要追他，她也不在乎。准未婚夫不止一次跟青泥保证自己绝无二心，青泥也未当真。婚礼依然定在七夕节，已经充值好了元宝，买了礼物，也笑嘻嘻的发喇叭告之天下，邀请好友准时来抢红包，准未婚夫还在后面叮嘱只准抢红包，不准抢新娘——
但偏偏青泥就以最难看的方式输了。
七夕那天，她接到无数个恭喜自己的信息，熟一点的还能嘲笑她说这是第几次婚礼了，略生疏的便反反复复的恭喜着自己说着百年好合。她和沐子虚组着队，一个一个回过去，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跟往常一样，他们去看了风景，海，天空，树林，当初的山动。景色生动的游戏真是让人感觉愉悦。不知不觉走到当初两人认识的地方，还有小号在苦苦守着等着刷怪。
怪一刷出来，沐子虚便上手几个技能抢了过去，小号气的跳脚，附近频道刷着骂两人不要脸。青泥哈哈大笑，半开玩笑的问：“我结婚你能不能做点积德的好事啊？“
“不能。”
“人生最重要的日子哦！”青泥强调。
“——更不能了。”
以前倒没发现这家伙这么毒舌。
到了七点女道士准时换上了新娘装，黑发垂肩，一身大红，帮着喜带，新娘冠华丽又漂亮。鹊桥上早已聚集了各方来的好友，蹦蹦跳跳互相PK取笑好不热闹。
八点，新郎还没上线。
八点半。
当初来观礼的人已经走了一半，又换了一批看热闹的人。青泥一个人拢着袖子站在鹊桥之上，3D人物眼眸漂亮，带着微微的笑意，没人知道她内心一片荒凉。
八点四十五分，她等来了一个回应。
[世界]夕颜：我赢了。
……
不少人也注意到这个喇叭的针对性，好友都在密着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叮叮叮的声音响成一片，青泥一个都没有回。
鹊桥另一端，是青衣男道士。背后一个葫芦，手中执着木剑。青泥微笑：“……过来。”
沐子虚便真的过来了。一步一步的走到一身红妆的新娘旁，看着她的眉目。
“娶我。”
“……好。”他温温的应。
[五]
新郎的礼物是临时买的，婚礼延迟了一个小时才举行，但该发的红包还是发了，该得的祝福依然得了，世界频道被好友刷的热热闹闹的，好像预定的就是这样，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新郎没有换人。
有人起哄说快快快，互相表白一个，早看你们两不对劲那么久了，原来是真的有奸情。青泥笑着说要表白也不表白给你们看，留着私下表白。
礼成的时候有个CG动画，新郎掀开新娘的红盖头，两人相视一笑，配着背景音乐别提有多甜蜜。
青泥的心情很糟糕。
送走了所有来看热闹的人，这鹊桥瞬间冷清，只有两人还站在长生树下。树上挂着花花绿绿的许愿符，风一吹轻轻摇晃。
青泥褪下了新娘服，换上了自己的装备。黑衣黑袍，女道士看起来很冷傲。
“……泥巴。”沐子虚唤。
“别说话。”
“……泥巴。”他又唤。
青泥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狠狠在键盘上敲出字：“……我很生气，别和我说话。”
够了一会她醒悟自己这是迁怒，又补充了一句：“抱歉。”
只是那边没有了回音。
准未婚夫——她再想起这个人，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切换开游戏，去玩了几盘卡丁车，又倒了杯水一口灌下，这才让心情稍微回复了点。
到了十点回到游戏来，女道士还站在长生树下，沐子虚立在她身旁。
没有聊天记录。
这厢沉默不语，世界频道却闹的慌。夕颜一个一个喇叭接着刷，笑嘻嘻的告诉所有人新郎换了人，新郎选择了她，青泥不过是个失败者。新郎是全身战场套炼化加护都没得挑的大神，沐子虚是出了名的废号，所以青泥还是个失败者。
又讲到青泥之前开了又谢的数朵桃花，每朵都拿出来数落一遍，连青泥自己都觉得，她口中那个青泥真是个趋炎附势，垂涎大神，死不要脸的傻缺。
青泥眯了眯眼把口袋剩下的钱都买了喇叭，人物一动沐子虚便发现了：“……泥巴，你回来了？”
“你没有在挂机？”
“我在等你回来。”沐子虚平静的回答。
“……唔，你公共信息关了吧？”
“先前太吵便关了。”
意识到了什么，沐子虚去开了公共频道，看见乱成一团的世界一阵沉默。这时青泥已经反击，不心疼的刷喇叭掐了回去：
[世界]青泥：之前QQ上和阿沐聊天去了，到这时候才看到你的消息真不好意思。
[世界]青泥：你说我丢了个宝捡了废物，但你拿去的才是废物哦^^
[世界]青泥：没错我是对这个游戏不太认真，认识我的人都知道，过往的那些夫君也自己清楚，我们谁也没把谁当回事
[世界]青泥：但阿沐呢，是从始至终，从小号到现在，唯一一个陪我走过来的人
[世界]青泥：你说的宝贝，是指装备，还是指操作，还是指人脉？
[世界]青泥：^^这种男人我都挑战过了，我不需要
[世界]青泥：在开心时陪你一起胡闹，伤心时让你躲起来难受，需要帮助时毫不犹豫的递给你手，世界与你为敌时还和你站在同一边的人，才是宝物
[世界]青泥：祝你和你的大神幸福，我和我的阿沐幸福
……
呼。
一口气发完，她才平静下来。手指隐隐作痛，连刷那么多个，都没被人打断。直到自己最后一条信息被刷上去，世界频道重归空白，都没人开口。
说的那么恩爱，其实还是虚情假意。青泥回身看向自己背后的道士，笑眯眯的问：“怎么样？不夸我回的漂亮吗？”
“……”
沐子虚发过来一连串省略，青泥顿感无趣：“切。”
他问：“只是反击而已吗？”
“不然呢。”
那道士站在离她不远处，中间隔的是长生树下飘飘扬扬的许愿符，他很奇怪的又问一遍：“——真的——只是反击而已吗？”
他太认真，问的太认真。青泥的声音被这态度堵在了喉咙间，费了好大力气才发出来：
“嗯。”
过了很久她发问：“你要不要也发个什么，给我打个圆场？
那边回答：“……好。”
[世界]沐子虚：泥巴，我喜欢你
约好是秀恩爱，这样的告白也不奇怪。偏偏青泥一见着这四个字便脑筋转不过来，吓了一跳，紧着着沐子虚问道：“还需要吗？”
没等她回答喇叭便继续刷了起来：
[世界]沐子虚：泥巴，我喜欢你
[世界]沐子虚：泥巴，我喜欢你
[世界]沐子虚：泥巴，我喜欢你
[世界]沐子虚：泥巴，我喜欢你
………………
刷了多少她说不清，只知道渐渐的世界都是这六个字。鹊桥月圆，长生树下，两人面对面站着……若是在现实，必能感觉到温度，触碰到呼吸。
……像，像真的告白一样了……
但是对方是阿沐……
过往历历在目，或许是有什么，自己也可疑去回避，在这里一刻终于全部掀开。对面的人口气温和而坚定。
[世界]沐子虚：你不用回答。因为我从一开始便是认真的。
“……”
他微笑着跟自己说：“……所以，你要开心。”
世界后知后觉的开始跟“沐哥给力”，好友也刷了一片“哇唬秀恩爱的够了看的好羡慕！”“你们让我又相信了爱情！”——青泥只看着面前的青衣道士。
所以，……我要开心……？
他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化成点点光斑如萤火一般飞舞在空间，终究不见。
你的好友沐子虚下线了。
[六]
“因为，我一开始就是认真的。”
“……所以，你要开心。”
沐子虚便再也没有上线过。青泥守了几日，盼了几日，那个名字一直是灰色的。突然又发现原来连个QQ好友也没加过。
后知后觉的发现对方一再确认“只是反击而已吗”的语气略带绝望，渐渐的想起那个山洞入口，想起那片花海都会觉得伤感。
如果我现在说不是的话，是不是太晚了呢。
……对方也已经听不到了。
所以我说吧，一片网线牵起来的世界，离开了这个媒介便再无联系，很是不可靠。连网游小说都现实到对方一定要是可以威震服务器的大神，让无数女孩子趋之若鹜，……还真是没意思。
这只是小人物的感情而已。
相关两个青梅竹马的笨蛋。
后来的后来，这个网游换了地图，也换了新的一批人，当初的号也再也不在，也不会有人再提起，这份酸涩的感情，只有青泥自己明白。
在你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盲目着，在我开始发现自己喜欢你的时候，你已经消失了。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