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两人到了一处远观似悬于浮云雾霭之中的凉亭里,说是悬其实不然,只是只有从亭中向下观瞧才可看到一条石梯狭径,连通于凉亭与平地之间,且这狭径恰巧又隐匿于崖壁花草细流中且仅容一人通行,所以远观实在不易察见。
凉亭不大约可容五六人而已,构造也极其简洁雅致,四根盘龙石柱撑起六角鎏赤凤凰吊檐,无柱的一处檐下冲着狭径方向垂有镂空的三个金字“仙奕阁”。
亭中央置有一青灰玉石棋盘,棋盘之上是一中盘厮杀棋局,左右各一方石凳。
“通天师兄,你在此等候即可,我去为你泡上一杯香茗,稍候即来。”少年语毕,见男子微微冲其颔首,即顺幽径离去。
仙奕阁其实地处上清天纵观全景的一处绝佳之地,近处可看到翻腾涌动的云海即峭壁花草,远处可望到骄阳东升西落,更奇特的是也只有在这里才可欣赏到上青天所有建筑在霞光中无限变幻的美好,只是这尚好的景致,似乎没能勾起男子多少赏景雅兴,因为待少年走后,他便在棋盘一边落座,也只是坐着,眼睛自顾的看着什么又好似什么也未看,其神情明明确是思绪万千,这样好一阵子之后,他从广袖中托出一个半尺高而见方的红木锦盒,捧于双手之上欲开之,却又若有所思的将手收回捋着鹤发,这样反复几次,终于还是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未开之,于是将其置放棋盘侧。
回首暮然观到棋盘上的棋局,似乎有了些许兴致,少顷研看之后,于是从手边棋奁中执一黑子欲落之,这时却忽闻身后一阵犹如铜钟长鸣般的笑声由远而近,男子即将未落棋子复入棋奁,起身冲来者跪地俯首作揖,
“师父,徒儿刚刚凝神棋局,未觉师父已来及时接驾,请师父责罚徒儿。”
顺着男子作揖的方向,但见一位身着金青色蓝襟道玉袍、脚踩碧金履,左手执龙头杖、髯须白发长寿眉慈面善目的老者,身下御着玄武金龙而来,已行至仙奕阁外,另外还有两位美少年分着青白道袍紧随身后,待三人飘然入得阁内,两位少年分立于老者左右,老者笑着伸右手作势让男子起身,
“徒儿,你只是专注攻于学业何罪之有,既然无罪,为师何须责罚与你啊,快些起来便是,哈哈哈——,”老者继续爽朗的笑着,“多日不见徒儿,让为师细看于你”。
于是男子起身上前,恭敬的搀扶老者落座于棋盘另一边,并接过老者手中的龙头杖交予其左侧身后的青袍少年,“青龙师弟,这些日不见又越发长高了许多”,青袍少年腼腆青涩的含笑低头。
男子转而复坐于先前的石凳,这时,身着白袍即先前被男子唤作白虎的少年,将手中端着的清玉茶盏为两人分别摆上并斟上茶水,为老者奉上,随退至右后。
老者示意男子饮茶,男子方才端起茶盏,先是轻轻晃动茶盏后放至鼻前闻了闻其味,然后才放到唇边轻啜了一口,随后看着杯中明澈的杏黄茶汤中根根直立的茶叶,几番飞舞后团于杯底,这才无限回味着说道:“好茶好茶,师父徒儿久闻这白鹤银针形色俱佳、幽香醇味,但必要这山泉沸水冲泡之后方能尽其悦目姿态、四溢茶香,今日得师父恩泽有幸品尝果然名不虚传呢。”
老者听言,满意得又是一阵开怀大笑:“通天徒儿,为师素闻你是精于品茗之人,看来所传非虚啊,这茶确是那君山白鹤呢。”
青龙白虎两少年也都满脸笑意,且白虎上前为两人添茶并说道:“通天师兄,这茶是前几日元始师兄特意为师父送来的,师父说你精于品茗,特意让我为你沏上的一壶呢。”少年语毕,复退后。
“徒儿谢师父眷顾”,男子说着作势起身行礼,被老者阻下。
“今日只是你我师徒闲话品茗,莫过分拘于礼节,反倒不自然。”
“徒儿遵命,”男子颔首,“师父,我与通天师兄也是多时未见,他可安好?”
“元始有心,总是不时来看望为师,他一切安好,你这次回来短时不复出去,得闲约上你太上、元始两位师兄与为师一聚。”
“好的,师父。”男子应声道。
这时男子看老者抚须看着桌上的锦盒而蔫然一笑,于是想上前拿起锦盒打开,可老者却伸手制止道:“徒儿且慢,这盒内的事情你既然已等多日,也勿需急于这一时半刻,倒是陪为师先看看这中盘的棋局如何,你即已有缘入得,且刚才为师看你已欲落子,何不就此先与为师切磋一二?”
男子收回取锦盒的手道:“徒儿,有幸与师父对弈,还请师父多多赐教。”
老者会心一笑,伸手意让男子先行落子,于是男子从棋奁中取出一粒黑子,落入事先原本欲下的星位。
老者微微一笑随之落入一粒白子……如此这般,二人反复十几手之后,棋面白子看似已显劣势,老者手执白子犹豫少顷,反复几次方才落入一子,这落子明显是占位守势,此刻白子已是十三挂十想封口,男子有些窃喜的随落黑子大刺,老者抚摸着胡须一笑,执一颗白子落在十挂九的位置,男子惊讶的看着棋面,片刻后有些悻悻然的对老者说道:
“师父,您赢了徒儿了。”
老者笑着说:“其实徒儿不是输给为师而是输给你自己了,心不静而思必猝,其实刚才徒儿只需任意补一手,即可做活你那条大龙,却反而取道大刺,看似抢占先机实则自断棋路,给了为师斩杀大龙之机啊,哈哈哈——。”
“师父,徒儿心系他事原是急于收官告捷,反而……唉——”,男子有些懊悔,还有些不甘,“徒儿再陪师父下得一盘,可否?”
“罢了,罢了,为师知你这专攻的秉性由来已旧,今日再下也是惘然,待他日闲来再你我师徒对弈吧。”老者依然慈祥的笑着,随手端起白虎少年刚又续上的茶水悠悠品着,“徒儿,现在让为师来解一解你这锦盒中的那盘棋局如何?”
男子听言,方才从刚才大意惨败的棋局中有些释然,即伸手去开启桌上的红木锦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