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不要走,大哥哥们,那个……我在这呢!把我带回去吧!”
看到海卫们正踏叶赶回海域诸岛,祈行忍不住在水下大喊。理所当然的被咸咸的海水呛到,喝了好大一口,终于识相不在水下叫喊,奋力游向海面,只是虽然因为身背海浮木的原因使其水性大增,但与海卫们踏浪行海比起来仍无异于龟爬。
没有人注意到,在海卫中的沈羲双耳一动,嘴角微撇,离势却不减,广袍长袖乘风如谪仙。
感到怎么也搭不上顺风车了,孩童索性不再着急往回游。注意力重新盯上庞大无匹的海浮巨树上各种神奇的植物,眼中流露出属于孩童特有的兴奋的火光,露出一口晶亮的虎牙。
要知道这些植物在平时都是极其珍贵甚至是千粒奇种而难求的,如果拿去北渚王庭卖那可都是无数的粮种果种啊,一想到自己坐拥无数粮种时的大财主摸样,孩童就忍不住咧嘴偷乐。
这个时代还没有所谓的金银钱物,人们大多用珍稀果种甚至是粮种代替钱物流通。
都是好东西啊!该拿什么好呢?都想拿啊!好纠结,要是树会走,能带着回到归云小岛就好了。
然而,心想事成这种事并不是时刻都受欢迎的。
很快,纠结中的孩童就惊讶的大张着嘴巴,全然不顾正涌入自己口中的海水。确切的说,是此刻的感官都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无法及时作出反应。
眼前的景象实在颠覆了往常的认知,过于震撼!
庞大的海浮树,以及其上所有的海浮叶突然间不停的抖动,甚至连巨大的枝干枝蔓都如同人手臂般剧烈的拍打着海水,落下一片片乌兰色的苍叶,一阵奇光闪烁,落叶化泥随水而流。
只是刹那间,就形成了无数的小型漩涡,吸力巨大,一个不慎就会被卷入到深不可测的乌冥海底。树上攀附的生物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孩童甚至在其中听出了浓烈的惊恐。
随着大群生物四散逃逸窜游向远处,处于其中的孩童还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连叫喊都来不及就被生物群带着冲离海浮树,在漩涡缝隙中惊险逃生。
“我的植物!我的雪哈鱼!我的果种粮种!”
“啊呸”又是一口海水。
只是,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此刻的孩童对于成为一代财主梦的破碎的惊恐甚至盖过了对失去生命的恐惧。这也难怪,对于一个穷惯了的调皮孩子来说粮种才是最安全的吧。
惊恐中的孩童无意识的挥舞着手臂,稍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呈大字型趴在一只毛皮通体雪白油亮的巨型雪豚上。也算孩童运气好,要不是这只雪豚尚还年幼只顾着逃命落了单,又怎么会被小小人类所骑,它可是整个豚类中最高贵的血种,能在海浮上栖息的生物会是凡品?
“啊呼呼,好刺激啊”
七八岁的少年心性最是多变,这才多久就从惊恐变成了兴奋,在水下急速的感觉是多么的好啊!以前老爹要教自己在水底换气游水的本事,惫懒少年虽羡慕却撇撇嘴不愿意学,确切说是吃不了总喝海水的苦。此刻破浪奔游如风驰似电掣般颇生出一种挥斥方遒,指点江山的豪气来,陡然间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
但现在顺着雪豚奔游的方向轻而易举的感受着水流的气息,就好像有无数水的精灵在自己身边低语一般,令全身的细胞都似乎快活了起来,渐渐地自己就像是水精灵中的一部分,连血液的流淌都变得顺畅欢快的多,甚是舒泰。困扰自己长久的闭气换气之法就在这样匪夷所思的境遇下学会了。
不得不说境遇造就一切,如果没有海浮木,如果没有雪豚,如果没有这样的灾难他又怎么会学会尤其在环境极其恶劣的乌冥海?
巨大的雪豚虽然游的毫无章法,但仍利用身形优势,连连撞翻无数海底生物而逃开水中漩涡的袭卷。
事实上,在雪豚的世界里它还是一只幼兽而已,由于与父母失散而无措,发出不安清亮的叫声。突然感受到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气息就像是母亲磨蹭自己时的感觉。
气息不浓,但还是被雪豚轻易的感受到,背上欢畅的喷出一股两人合抱粗细的水柱来,将舒服趴在自己身上的孩童高高冲了起来。顺便发出了一声类似愉悦的叫声。
孩童身体腾在海中,一惊,睁开大眼往远处一瞅,眼球似是要突出来一般。
乖乖,这几天遇到的都成精了。
远处的巨树似是长了腿一般,快速的移动着。
错,是奔跑!而且巨大的树干还杂乱的挥舞着,将整个海下搅动的鱼仰草翻,天昏地暗。怎一个乱字了得,直如末日临世。巨树搅起的水浪更甚于之前,,着实给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海民吓的不轻。
好在,须臾,巨树就在这片乌冥汪洋中消失,海面迅速复归平静,就好像刚刚的大浪只是幻觉。
雪豚似乎也感受到让自己惊恐的气息消失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疾游。
但是那股暖暖的气机还在,背上就像是长了眼睛接连喷出几股水浪,将没心没肺孩童打的上下直乐。
似乎是玩累了,雪豚不再喷出水浪,一个鱼翻,翻到了因海浮木可以浮在海中的孩童身前,硕大的白色眼球煞有介事的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生物。眨着眨着眼睛,似是疑惑于这个给自己带来温暖感觉的生物怎么会是妈妈口中最讨厌的人类?人类怎么会有温暖的感觉?这一定是和自己长的不一样的同类?也许是比自己更高贵的血种呢?
“呜呜呜……”清亮的声音不乏欢快之意。
神奇的是,孩童脑海中突兀的响起了一个清亮的童声:“你好啊!老大,逊逊把爹爹娘亲弄丢了,逊逊好害怕,我们做朋友吧!”话语断断续续好在还可以听懂。
孩童楞了一下,却不是惊奇于脑海中的声音和这个大大生物的友好。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已经让孩童对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有了免疫,甚至在日后养成了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气度。
而是当听到“逊逊把爸爸妈妈弄丢了”时,心下一恸。爹爹娘亲?多么陌生的词汇啊,每当自己调皮捣蛋时多么希望像别的伙伴一样有爹爹娘亲的唠叨,哪怕是训斥。没有人知道,这在别人眼中的不耐烦对于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奢侈。爹爹娘亲,你们在哪里呢?
原来是同病相怜啊!
“恩,好啊,老大带你回老大家玩好不好?”少年祈行灵机一动,脑中产生的语气怎么听都像是诱惑孩童给糖吃的骗子,只是祈行骗的是一只巨型幼兽。
于是,复归平静的海面上,碧蓝的晴空下,一个小小孩童大咧咧的坐在一只巨型雪豚上手里紧紧抓着刚刚从雪豚脑门上拿下的几株草喋喋傻乐着。
赚了,赚了!这是老爹说的吴子草啊,还交了一个雪豚小弟,回家有望啊哈哈,终于可以见到小紫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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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族皇宫。
金色大殿,庄严巍峨,雕龙画凤中尽显皇家气象。重重殿宇中是缭绕的香烟,盘旋上升直达青天,似是在向上天述说着人间的疾苦。
重重殿宇掩映下的一座造型古朴的大殿名曰金乌殿,不是最高也不是最华丽却是整个乌族族落权利的核心之所在。殿前是一只用羊脂玉刻画的栩栩如生的巨型九足金乌,乌首傲然高昂,展翅欲起,仿佛随时都会乘风腾空远去。站在其前,任是何人都不得不低叹人类的渺小,这一切似乎都在提醒着这个耀眼崛起的部落还有更远的一段征程需走,因为它还没有真正腾飞!
金乌殿中是八八六十四根大理石柱撑着刻有苍穹的殿顶,殿前是九十九阶玉阶,象征着权利的顶峰。
皇座的上的人,眉峰如刀,面如冠玉,玉带缠额,其上金乌图纹似是有光华流转让人无法直视慵懒的坐在躺椅上,似是中年儒生,却有着强大的威压,不在其功,而是属于上位者独有的气势。带着玉戒的苍劲瘦削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的敲打着座椅,声音顺着玉阶在大殿中被无限的放大,直如黄钟大吕般响彻心头。
跪在玉阶上的人在这样的威势之下不禁颤抖,汗水滴落之声和着手指敲打座椅的声音一起奏响。最后还是忍受不了这种威压,硬着头皮道:“但请域君降罪!”
“三生,抬起头来,好歹也是我乌族皇室高手不要总低着头。”不喜不怒的声音愈显上位者的深不可测。
三生抬头却不敢直视皇者,静默难言。部落皇者的威压是任何身在部落中的人都无法忽视的,不论他有多高的功力。
“你无错!海老那老不死的身祭玉殿,居然连远古奇树海浮都会出现,沈如晦(沈羲表字)逗留乌冥海而不欲归回,暂时没有那个孩子的消息却可以肯定沈羲上师定是发现了什么,不然即便通天祭塔也不会有那么大的魅力能得沈羲十年之诺!这些都不错,证明你成长的不错,会思考有能力。”声音平板,字句清晰落出。
三生心中苦涩,如果没错,会是这种语气?
“你没错?”
“你是错的离谱!身为部落强者,本君派你去虽然是以监视海族动态为大,但你忘了什么是部族大义!你是吃着海族族民供奉着的米粮成长到今天的!你发现冰族高手,为了不暴露身份居然不立刻击杀!你知道今日海族遭逢大难的事还有那海浮奇树暴露到整个云荒面前会掀起多大的战乱吗?冰族必不会就此蛰伏!冰族皇子虽年轻轻轻谋略已是过人,岂会放过这种机会!一旦兵发海脉,且不说北渚王庭会是何种态度,你让部落出什么兵?漠盗复起已经牵动我部落大部分兵力!海脉虽为我所忌惮,但它是我乌族一员,部族大义面前内斗何其卑劣!我是要你掌控全情,不是让你这皇室大高手做偷鸡摸狗的细作之类人物!遇贼而不杀,还有脸表功!”
乌冥域君此刻的声音已不是不喜不悲,言辞愈发严厉!上身挺直,虽有腿疾而无法站起,却不减半分气势。
三生一脸汗颜,一直以来暗无天日的训练和低调让自己忘记了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三生已经是一个可得域君赏识的皇室高手。乌冥域君的话唤起了他渐渐忘却的抱负:做一个能保护部族的英雄,而不是一个阴戾的皇室狱卫。
“属下知罪!”寥寥四字,却如金铁之音。悔罪之外更是一种承诺,这是男人的承诺!
“且罢!继续去乌冥海,但你要明白你最重要的目的!找到那孩子,如事情紧急可临机决断!你且去吧”淡淡的声音之中略有安慰却也难掩疲惫,也许更多的是苦涩和无奈吧。
空阔的殿堂上又独剩下身穿皇袍的男子,也许权利的巅峰注定了孤家寡人的一生,却仍让人趋之若鹜。只是没有人知道在这个位置上对于一个生性纯良又有抱负的人来说是怎样的煎熬?
善良与权力似乎是天生的敌对。
“孩子啊孩子你让朕如何待你?”喃喃之音很快便消失在殿堂之中。
唯有香气缭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