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军见到王佳的时候,她的脸上连寒暄的微笑都没有,连假装热情的力气都没有,两只眼睛深深陷进眼窝里,原本红润的脸变成了铁青色,若隐若现的骨架撑着整个身体,显得头比以前大了许多,厚重的棉衣包在她身上像个大麻袋一样。如果小军先前心里还存有一丝丝幸灾乐祸的得意,那么在看见王佳的瞬间他的眼泪差点要跌下来了,简直像是从难民营里逃出来的人。以为自己再见到王佳会波澜不惊,可是,那些都是以为而已。没有斩断的终究会从记忆力爬出来,瞬间膨胀,在内心呐喊:我,爱你。
而见到崔小军的王佳,努力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说:“请我吃饭吧。”
坐在王佳对面的小军没有动筷子,看着王佳埋头吃饭,说不出的心疼。“喂,你是被人抢劫了吗?没钱吃饭饿成这样。”
王佳夹着碗里的米粒勉强笑笑,也不辩解,接着吃饭。说是吃饭,其实可以称得上数米粒的,一小碗米饭才吃了一半就说:“撑死我了。”崔小军瞪大了眼睛:“别逗了,你以前可是得两碗米饭还能把这两个菜全消灭了,还得加上饭后冰淇淋,你这才吃几口,再吃点。”“我真的饱了,你总不能让我撑死吧?再说节省粮食有什么不好?最近饭量变小了而已,这样能减肥不是挺好吗?看我现在,是标准的骨感美女。”打趣的时候,王佳脸上才露出了笑容。“骨感是骨感,美不美就不知道了。要不要吃冰激凌?”“要。”王佳开心地回答。担心凉的东西对胃不好,小军干脆带她去吃冰淇淋火锅。王佳喜欢甜食,一个人把一锅全吃了。看王佳吃得开心,小军这才放下心,能吃就好。
两个人在路上聊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小六子、李奇、找工作,唯独没有提王浩,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避开了感情的话题。小军正在说着小六子估计现在在上大三吧,但是再也没见过,王佳突然冲到路边吐了起来。
小军带王佳去了校医院,医生说是不是最近有什么伤心的事啊?王佳不说话,小军说是。医生开了药嘱咐说保持心情愉悦,这两天不能暴饮暴食,把胃养养。小军替王佳答应着,取了药就送王佳回了宿舍。
扶着王佳的胳膊,才发现她变得这么轻,仿佛自己一用力胳膊就能断了。橘黄的路灯斜切下来,黑暗中的小军看不到王佳的表情,只听到努力呼吸的声音,此时的王佳在他眼里像只蚂蚁一样脆弱。“我背你吧。”崔小军毫无征兆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用了,我还没病到那种地步呢。”小军径直蹲下身来,说:“快点吧,这么晚了,我还赶着回去呢。”王佳只好趴上小军的背。
这一次,王佳是清醒的。
果然比以前轻了很多,小军慢慢走着,并不急着到达。“胃还难受吗?”
“还好。”
“打算找什么样的工作?”
“没想好呢,反正得收入高。”王佳嘿嘿笑了,似乎已经忘了所有的不愉快。王佳手里的药随着小军的步伐吧嗒吧嗒地甩来甩去,寒冷的夜,没有人觉得冰冷孤单,心灵的契合不需要任何语言便会觉得充实满足。
快到王佳宿舍的时候,王佳说:“为什么你让我感觉特别成熟呢?让人很有安全感。”小军笑着说:“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不成熟的时候。”
时间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个背着王佳的夜晚,那时候的王佳还是幸福的小女生,现在却已伤痕累累,转了一圈一切又都回到原点,希望幸福也能回到原点。
毕业前学院都会计算修的学分,学分修不够的还拿不到毕业证。崔小军对此毫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专业课也好选修课也好虽不是门门优秀,但是离挂科还很远。开大会辅导员读学分有问题学生的名单,“崔小军”。
崔小军听见辅导员念了自己的名字,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会议一结束就跑到教室最前面问辅导员:“我没有挂过科怎么会学分不够呢?”“那你是不是选修课少选了?”“没有,为了保险我还多选了一门。”“那你去教务处问问吧。”
小军这下慌了,事关毕业证,这可不是小事啊。教务处的老师正在上网看电影,眼皮也没抬,问推门进来的小军:“你找谁?”“老师好,我想查查为什么我的学分不够,我没有挂科。”小军满脸堆笑,略带歉意地说。“你叫什么?”“崔小军。”那老师直接就说:“一切正常,就是没修够。”小军愈加疑惑了:“老师能让我看一眼吗?”“我有事要出去,你下午再来吧。”说着就关了电脑准备走人。无奈,小军只能等下午再来。
下午再来的时候,教务处一个人也没有,小军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不见一个人来。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四五趟,不是系统出问题就是老师在忙。小军被折腾得没了脾气,只好求助于辅导员。辅导员毕竟跟学生关系好,也愿意帮忙。就在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果的时候,王佳打来电话。
“我要回家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学校了。”
“出什么事了?”小军急忙问。
“身体一直不好,爸妈让我回家养一段时间。”
“哦。”小军的语气里透着失望,“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会留在这个城市工作吗?”王佳反问道。
小军肯定地说:“会的。”
“好,等我回来。”
辅导员把小军叫出宿舍,悄声说:“上次**的那件事,李老师发话了,只要那条信息在网上存在一天,你就一天领不到毕业证。”接着辅导员面带歉意地说:“我也没什么办法帮你了,能做到的就是教你解决的办法。你的**我也看了,确实没那么严重,但是,人家毕竟是老师,大丈夫能屈能伸才行。”“可是老师,百度快照弄上的,我删不掉啊。”“我有个同学在网络服务公司工作,我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说花点钱能删掉。”“真的?”小军喜出望外。“嗯,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你,你跟他联系吧。”“好的,谢谢老师。”
小军花了500块钱终于把事情解决了,第二天一早那条信息就已经消失不见了,当天下午小军的学分也就恢复了正常。
终于可以顺利毕业了,小军长舒一口气。在这场与老师的博弈中,小军还是输了。小军不知道自己是属于邪恶的一方还是正义的一方,似乎是自己错了,又似乎没错,他自己也搞不清了。
一直希望能在校园里偶遇应该在读大三的小六子,却始终不能如愿,也不知道他过的怎么样。
马上又要过寒假了,最后一个学期是专门找工作的时间,有的同学都已经提前打算下学习不来学校,先在家里逍遥几个月再说。小军扛着大包准备回家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来电话:“喂,你好,你是崔小军吧?我是刘邦的妈妈……”
火车站人来人往,已经走过多次的小军瞬间迷失了方向。眼前全是小六子的身影,忽而又变成了艾青青。
毕业前最后的狂欢莫过于毕业照和散伙饭。四年里没怎么说过话的人都会凑在一起照张合影喝杯酒,马上就变得亲密无间掏心掏肺。
院里包的酒店,几百号人围坐了几十桌,觥筹交错,啤酒白酒一瓶接一瓶地灌,就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女生,这时也成了海量。
318的五个人坐在一起,东拉西扯,彼此心照不宣把离别的哭全化在酒里。有的人喝醉了就会莫名其妙地哭,这一哭不打紧,像得了传染病一样把所有人的离愁别绪全勾了起来,哭的人也就由点发展成片。
小军一个人喝自己的酒,有关系比较近的同学来敬酒,他也丝毫不推辞,很快就喝迷糊了。老马提议说:“来,318的,走一个。”小军拎着酒瓶猛灌一口,晃晃悠悠地走到老马跟前,口齿含糊不清,一只胳膊搭在老马肩膀上说:“老马,咱要散了,咱要散了。”说着眼泪哗啦啦地往外奔涌。
老马的眼睛也湿润了,但脑子还算清醒,赶紧扶住了快要跌倒的小军劝他少喝点,其他人也过来搀扶。小军顺势抱着老马不撒手,竟然大哭起来,眼泪鼻涕横流。老马怎么也拉不开,正在大家哭笑不得的时候,小军哭着大喊:“六子死了,六子自杀了,318早就散了。六子没了。”
小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马、毛毛、明胖子、耗子呆呆地看着他,周围人声鼎沸一片欢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