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金矿（下）
南平郡，太守府邸，书房。
梁习正在练书法。
书案上摆着一幅字，写着“三十六计”。
梁习想了想，又写下“奇正相辅”四个大字。
“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以正为主，以奇为辅。种种计策，大抵都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诞生，借以为己方谋取优势，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我之所长，在于身份，在于眼界格局，敌方所长仅仅在于气运龙脉罢了。除了这个，现在不过是一个不足百年的小世家之子，纵然是潜龙，未曾有我在王侯之家自幼的那些经历，不曾有我执掌一郡、手握数十万百姓生死荣辱、大权在握的历练，又能有几分格局？不过是比平民稍稍强出罢了。如今我既然发现了，又怎么能容许你成长起来？现在不动手，难不成要等到你趁着时势，得风雨而兴，格局养成，蛇蜕成蛟，那时再摆明了军马大战一场？简直是笑话，如今我掌握了优势，自然要不遗余力打击敌人，争龙之路，非成即死，哪里有仁义可讲。最多，不祸及妻儿老小便是了。”
虽然是自言自语，但是梁习仿佛正面对着王守田，仿佛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下笔再写“龙蛇起陆”，无有半点迟疑，一气呵成。
“龙脉，龙脉，嘿，果然是有龙脉气数护着，不然怎么就那么巧，买个山庄下面就藏着一条金矿矿脉呢？果然是，果然是啊！历代潜龙都是各有机遇，起步之初就是远超旁人。原来我还在想着，你练兵养兵、走私兵器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原来竟是出自金矿。就算再怎么小的金矿，每月至少也有几百两金子收入吧。三**采，都不曾采尽，真是好大的气运啊！”
咬着牙，说着这句话。
“我怎么敢，怎么能，让你安然活下去！你第一个就是要拿我做垫脚石，杀了我，才能夺取南平，才有你上位的机会啊！”
“不趁着现在我大权在握，对你动手，等你大运勃发，各种机遇人才纷纷到来，那时还有我的活路吗？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祖上葬在龙脉、点了龙穴！”
“王守田，这一次，你还能有那么好运躲过去吗？我倒要看看，龙脉气运是不是真的那么神，潜龙是不是真的杀不死。”
起身走到窗边，梁习看向天边，黑压压的一片，狂风吹过，卷起书房里的纸页哗哗作响。
书桌上的字刚刚写好，未曾拿镇纸压好，被这大风一吹，飘在地上，梁习恍若不觉，只是感受着这风，这冰凉的北风。
长袍在风中鼓荡着，雨点打在上面，只是不管不顾。
心情激荡，一如此刻外边的风风雨雨。
“凭窗，临风，观云雨，望天下，蛟龙之道，何人得之？”
“也不过是我这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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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州城，王府。
梁王已经接到了送来的密信，拆开，一看开头，就是冷笑，也不动怒，快速看完一遍，便交给旁边的西云道人，后者也是很自然地接过，看着只是微笑不语。
“老陈，你说说，我该怎么处置他们好呢？窝藏逃犯、私藏军弩、阴蓄死士、结交士林、三代同官、多有贤明，平成县百年来几乎是王家的私家王国。其心可诛，其族当灭！若不是习儿发现，特意查探一番，哪里知道区区一个偏远县城里，居然藏着这么一条巨蟒！”
西云道人只是听着，不做回答，他俩是多年的好友，自然知道他的习惯，此时并不是真的在征询意见，想必早已有所定计，只需要聆听即可。
“这还不止，我还知道，此人祖上，到如今三代都是平成县县令，只是素来低调，又不掌兵事，所以一直不为人注意。现在想来，多有不妥。大景制，同宗尚且不可任职同郡，何况他三代县令，其中必然有诡异。不想原来是发现了金矿。这不正是天赐的起家资本，只要再得了天时，怕是立时就要趁势而起。平成县本是他世代经营的老巢，只要再拿下邻近数县，就给他成了气候了。现在想来，上任南平郡太守之死，和王家脱不了干系。”
“幸天眷我儿，提早发觉，趁着这王家子还未得势，先下手为强，不然日后在胡人南下时，怕是有腹背受敌之患。实在是大幸，天眷我儿。”
梁王来回踱着步子，又对西云道人问着。
“老陈，那王家子，是否便是幽州应运而生的潜龙？”
“这就要仔细来看了，大凡这种潜龙，都是人道演化的关键，是不能轻易窥探的，便是望气术也找不出真正地潜龙。潜龙潜龙，关键在于一个潜字。远的不谈，就说大景太祖。未起家时，不过是本命赤气而已，命相也只是不凡而已。而这种人太多了，数以万计，当时谁能看出他就是日后的真龙天子？事实上，那时他还算不得潜龙，只是日后人道演化，他得了时势而起，一步步争夺、厮杀，打败多位对手才占据一州，这就成了所谓的潜龙。潜龙，其实不过是事后所言在当时，有谁敢保证。”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可以推测一二，毕竟有可能成事的，终究还是不多。嗯，就拿这王家来说，有名望，有地位，素有贤名，只是不掌兵事所以才不为人注意。现在看来，他家三**发一处小金矿，还藏有数百张劲弩，更是培养了一批心腹死士。这就是前朝刘牧旧事嘛！都是有钱，有名望，暗中训练甲士，趁前朝衰微之时密谋起事，一度夺取三郡，自称信侯。这王家，自然很有可能是潜龙。即使不是，也肯定是一条蟒蛇，如有机会，蟒蛇不是不可能化为真正的潜龙。”
梁王似懂非懂，不过他听明白了一件事，这王家可能是心腹大患。
这就够了。
“不必担心，南平大权如今毕竟是掌握在世子手里，天然便具备大义，自然可以慢慢削弱王家。比如，找个由头，一纸调令，让平成县令王复举家迁移到他县。若是不从，视同造反，当场派兵镇压；若是服从，王家三代在平成县的经营几乎就是付了流水，日后一样可以慢慢淡化王家在平成县的影响。等等，总有千种手段可以拿住他。除非他家立即造反，这样正中下怀，宣布王家为叛逆，举兵消灭。但是这怎么可能，不是乱世，又有几人肯追随他家造反，冒着诛族的风险？这种情况下，只有铁杆心腹才会追随，这些人都是日后的隐患，正好一次拔除。”
“总而言之，自从世子发现王家图谋的那一刻起，王家已经输定了。至于怎么处置，不过是凭着世子的意愿。潜龙潜龙，冒头的潜龙还是潜龙吗？不过是大点的草蛇、花蛇而已，纵然再如何智慧、再怎么才华横溢，也不过是随手打杀。龙游浅水尚且遭鱼戏，何况一条没有得到半点雨水的小蛇？”
“那就交由习儿自行处置，也好看看他的行事手段。”
天下乱局初显苗头，便有一条潜龙被早早踢出棋局，果然争龙大事凶险莫测。只是为了道业精进，不得不为。自身已经是所谓的人仙境界，人仙人仙，虽然沾着个仙字，可毕竟还是人。长生可以，不老却难，再想进步，只能冒险入世争龙，扶龙庭，自然得大气数、大功德。失败便是削去胸中五气，闭了灵识，还要承受天谴，死后堕入冥土深处不得超生。
天仙道果，与人仙之间，差距如同云泥之别。
生不能证天仙位，那就化身阻道之劫，这一场人道大劫，终究有人能扶起龙庭，得无量功德。只是，各凭手段、天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