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在林雅欣带有希望的目光注视下，叶东靠在了塑料椅背上，林雅茹死没死，叶东不知道，在他清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对他进行初拥的利薇安，叶东也很想给林雅欣一些希望，但正如那句老话，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与其那样，倒不如快刀斩乱麻，以免让林雅欣怀揣着那虚无缥缈的希望等待着根本不可能出现的好消息。
“我出去一下。”
叶东站起身，五年没有抽烟，他已经彻底将烟瘾戒掉，但此时，也只有烟能够麻痹他的神经。
林雅欣轻轻点头，望向了急救室门前。
走出医院，叶东在附近的一家小卖部里买了一盒烟，又买了两瓶水，这才回到医院门前，将水放在车上，叶东大口抽着烟，他从未想过，自己沉浸于物欲当中时，会害了多少人，如今林雅茹家人找了上来，他惟一能做的只有完成死去的林雅茹未了心愿。
替林雅茹照顾好母亲和妹妹，至于林雅欣上大学……荒废了五年学业，难道要让林雅欣念中学吗？
一根烟抽完，叶东拿着水走进了医院。
林雅欣焦急地等待着，水被放到一旁。
叶东想了想，问道：“你老家那门婚事，你自己怎么看？”
“嗯？”林雅欣皱起眉头思考着叶东的这句话，然后怯生生地道：“彩礼都收了，不能赖账啊。”
“你想结婚吗？”
林雅欣使劲摇头：“不……不想。”
叶东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将来你想干些什么？是上学还是找一份工作？”
林雅欣咬着嘴唇，道：“我想挣钱！”
“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会替你姐姐照顾你们，我只想问你，你想做什么？”叶东语气温和地道。
林雅欣倔强地摇头：“姐姐说过，不要相信任何人，虽然没钱，但只要肯努力，早晚会有出头的那一天。”
叶东语塞，林雅欣的想法已经彻底坚定了，挣钱，只有挣钱。
在叶东看来钱是一个数字，他从没有断过钱，却是人们经常说的败家子、只知道依靠父母的废物，以前叶东认为那纯粹是嫉妒，现在想想，叶东也觉得可笑，自己或许就是一个可怜虫。
记得，以前林雅茹也如林雅欣一般倔强的说过，钱可以改变她的生活，为此她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林雅茹只想让母亲和妹妹过上好的生活。
那时的林雅茹最吸引叶东，如今，叶东在林雅茹这个妹妹身上也看到了那股子性格。
“怎么了？”林雅欣轻声问道，低下头道：“是不是我这个想法太俗了，可是……”
林雅欣抬头，勉强露出笑容道：“只要有了钱，妈的病可以治好，妈也不用再种地，我可以带着妈妈住在城里，让妈妈每天想干什么干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妈妈在将来可以帮我带我的孩子，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有了钱，将来我的孩子也可以上学，可以学到很多很多知识，成为一个很伟大的人！”
“嗯。”叶东点头。
“看来是很俗了，不过我会很开心的。”林雅欣双手拄着椅子，那双破旧的运动鞋藏在椅子下面。
“不。”叶东摇头。
“呵呵。”林雅欣仰头笑着，想要把自己的眼泪倒回眼睛里。
“以前，在电视里面看到姐姐演的电视剧我和妈都会一集不落，哪怕是看过了，别的电视台再播放，我们也会继续去看，反反复复的，电视里面的姐姐有时是一个藏在敌后的特工，有时又是交际女郎，妈说，只有在看到电视里面的姐姐时，她才会知道，姐姐过的很好。”林雅欣轻声说道。
叶东则是做一个听众，静静地听着淳朴的林雅欣诉说着很多很多傻事。
“小时候，爸把我和姐姐当男孩子来养，姐姐那时翻山去上学都是平头，每天，姐姐都独自走十多里的山路，爸爸天天在家喝酒，一喝多就会打我和姐姐，妈妈每次都会上前去拦着，到最后，就是妈妈抱着我和姐姐被爸爸打，最严重的时候，妈妈躺在炕上整整三天，后来被爸爸逼着去干农活，我恨他！姐姐更是很少叫他爸，所以，姐姐挨得打也最多。”
林雅欣不知不觉已经选择相信叶东，更是把藏在心里的话与叶东说了起来。
“不过，我和姐姐经常去掏鸟蛋，那时真的好开心，姐姐说鸟蛋有营养，可是我不想吃鸟蛋，所以我就和姐姐打架，在泥地里面摔得满身都是泥，最后姐姐还是把鸟蛋放了回去。村子里的王秃子喜欢姐姐，那时经常扒拉姐姐的头发，后来有一天，王秃子把姐姐拖走了，虽然不知道王秃子究竟对姐姐做什么了，但那天姐姐回来时哭的嗓子都哑了，爸去王秃子家了，回来时却是狠狠揍了姐姐一顿，还说着让姐姐是王秃子的人了，长大要给王秃子当媳妇儿。
姐姐不同意，爸爸就拿棍子抽姐姐，说钱都收了，姐姐必须嫁，不久之后，姐姐就失踪了，好几年都没有消息，王秃子更是在村子里说姐姐，他说姐姐的皮肤滑滑的，还有很多，妈就冲上去挠他，后来把王秃子的脸给抓伤，回到家又少不了被爸打一顿……”
林雅欣说着小时候的事情，叶东听的却惊住了，这些事情，他根本就没曾经历过，甚至，想都未曾想过，林雅茹和林雅欣还有她们的母亲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叶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而林雅欣眼角的泪水也渐渐干了。
“姐姐出名了，成了村子里的名人，我们都会挤在李叔家看电视，爸更是嚷嚷着要让姐姐给他钱，说姐姐成了明星，那就是野鸡变凤凰了，爸想要打电话给姐，不过不知道姐的电话号码，知道吗？那时我和妈都怕，都怕爸找到姐姐，王秃子更是满村的说姐姐的第一次给他了，还说他把姐姐给操出血了……”
“爸死之前，姐姐回来过一趟，给爸扔了一些钱，偷偷地给妈塞了更多的钱，说要带着妈去城里，妈却舍不得家里的那片地，姐姐只呆了一晚就离开了，后来，爸死了，姐也忙起来了，经常给家里打钱，时不时通电话，那时我觉得活着可开心了，每天努力学习，想着姐说的将来让我去城里念书……，姐死了，那天电视上面都报道了，妈被吓傻了，哭了一天一夜，我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傻傻地坐在板凳上看着关掉的电视机……”
林雅欣说了很多，叶东却是沉默了很久。
叮，急救室的门打开了，林雅欣的母亲依然在昏迷着，被三名护士推了出来，那位中年男医生摘下口罩，走到叶东身旁道：“暂时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患者患有心脏病，一时急火攻心，先在医院养一段时间吧。”
叶东点了点头：“心脏病能治好吗？”
“我们医院是肯定不可能的，患者心脏病比较严重了，得转到大医院才可以，不过，成功率还是不高。”中年男医生回答道。
“谢谢。”叶东说着，看向跟母亲一同进病房的林雅欣。
办好手续，叶东走出医院，上了车，点燃一支烟，然后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一歌，帮我找一家本市最好的医院。”
“你傻了？你家不是有间医院吗？在华阳市也是数一数二的！”电话那头的郑一歌说道。
叶东一愣，一着急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我知道了。”
很快，叶东又拨打了一个电话：“爸，帮我安排一下咱家医院的车到华阳市第三医院，有个病人转去咱家医院。”
“是林雅茹的家属吧？”
“嗯。”
“我这就安排。”
“谢谢。”
“小兔崽子，跟你老子说什么谢谢！”电话那头的叶岳骂道，很快就传来刘秀洁的声音：“老头子，你干什么大吼大叫的！再干对咱儿子喊，信不信我和你离婚？”
“小点声！”电话中，叶岳的声音响起。
叶东露出一抹笑容，虽然老爸与老妈性格差异很大，但老爸很爱老妈，这么多年来，一直未曾变过，有人说人生三大喜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但老爸显然不吃这一套。
又磨叨两句之后，叶东挂断电话。
既然一会儿车就来，叶东倒也不急着去买那些营养品，下了车，又抽了一根烟，这才走进医院。
病房中。
林母睁开眼睛，道：“雅欣，我怎么在医院？”
“妈，是……是叶东送你来的。”林雅欣低头道。
“叶东！”
林母一听到这个名字，双目再次瞪大，浑身颤抖起来，粗糙的手背很快就肿了起来。
“妈，你在打吊瓶呢，别乱动。”林雅欣紧张起来，喊道：“医生！护士！快来看看我妈啊！”
病房中的其他病人顿时抱怨道：“喊什么喊？不知道严禁大声喧哗吗？”
“哦。”林雅欣低下头，忙朝着门外跑去。
刚出门林雅欣就差点与叶东撞在一起，叶东扶住林雅欣，道：“照顾好你妈，我去找医生。”
林雅欣发红的眼睛点了点头，转身走进病房中，心里没由来的一暖。
很快，一位护士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这才出门。
林雅欣皱了皱眉头，走出门去，看着坐在外面的叶东，疑惑道：“你不进去吗？”
“我进去你妈肯定会生气的，对她病情不好，我在医院外面等着，你先照顾你妈吧。”叶东轻声说完，走出医院。
望着叶东那略显消瘦的背影，林雅欣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