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占春先。与松竹为友,霜雪为伴,已经有两年了。容止的病情日益加重,视力也渐次衰退。他已经很久没动刀,也很久没动武了。看着眼前雪衣孱弱的少年,无情的心突然充满了浓浓的罪恶感。
“无腿行千里,千手不能防。无情捕头的暗器果然了得!”,少年边说边用手捂住左臂,笑的灿若春花。
“过奖!若你全盛时期,无情决伤不了你。”轮椅上,少年倔强地说。他可是从不屑占人便宜的。“你最好别动。那是‘顺逆神针’,一旦入脑,神仙难救。”
“呵呵!多谢提醒。帮我取出来好吗?”无情的语气比十二月的天气还冷,但容止不吃这套。他笑的那么无辜,仿佛是个正在找父母要糖吃的孩子,他也的确还只是个大孩子。此时的容止年方十八,若按实岁说,也最多不过十六有余而已。
“先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我不一定答。”
“为什么杀人?”
“自卫。”
“画是你送出去的?”
“是。”
“黄金,名剑,美人,为什么?”
容止调皮地一耸双肩,说道“我又没请他们!“
“名缰利锁外加好奇,又有几人逃过?”无情言罢不禁暗道一声“惭愧”。他虽不慕名利,但好奇二字到底少年天性。无情,再怎么说也还是人啊!
“画上的东西也信。哼!他们爱捕风捉影,与我何干?我还道成捕头是讲理的人,谁料……哼哼!”
“阁下不必激我。总之也非好人,杀便杀了。只是,阁下实在不该将人命妄加玩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就是我的宿命。”容止说完便低下了头,许久才再度开口。“无情,做个交易可好?你放我,我罢手。不过,我要你对所有人瞒下今日之事,就连诸葛先生也不能说。”
“好。”
“你信我?”
“我信。”无情难得的展颜一笑,“因为,咱们是同一类人……松柏交盟,雪霜心事,断是平生不肯寒!”
“断是平生不肯寒……说得真准!”
“可愿通名?”
“凤凰。”
“凤凰?”
“是表字。姓名下次再说。”他说的那么肯定,毫不允人拒绝。
直到车轮声去的远了,无情才慢慢转过身子。不经意的一笑,宛若云散月出、石破花开,带着煦如和风的暖与穿越千年的寂寞。“凤凰——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世叔征召,让大家紧忙回去,所以追命只好极不乐意地再度启程。看着这满目疮痍,小崔捕头感触良多啊:“唉!曹丞相说‘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现在我要是能发现一只鸡那该有多好啊!”
都言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可我们的崔三捕头怎敢奢望会遇到宝剑或梅花呢?他现在只想要一只鸡,就算有一棵草也行。人在肚子咕咕叫时总是会饥不择食的。突然,地平线上还真有东西出现了。追命放下手中的葫芦定睛望去:是一棵“草”?不,再看又像只“鸡”,仔细听,这还是很多只会唱歌的“鸡”。等到歌声可以甄别了追命才看清,原来这既不是“草”,也不是“鸡”,而是十八个头插雀羽迎风起舞的人,而且据身形判断,还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只听她们口中念念唱道:
“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我居圉卒荒。
天降罪罟,蟊贼内讧。昏椓靡共,溃溃回遹,实靖夷我邦。
皋皋訿々,曾不知其玷。兢兢业业,孔填不宁,我位孔贬。
如彼岁旱,草不溃茂,如彼栖苴。我相此邦,无不溃止。
维昔之富不如时,维今之疚不如兹。彼疏斯粺,胡不自替?职兄斯引。
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职兄斯弘,不烖我躬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国百里,今也日蹙国百里。於乎哀哉!维今之人,不尚有旧!……”
“姑娘!姑娘!”追命接连叫了几声,那些人却似聋子般继续唱道:
“有菀者柳,不尚息焉。上帝甚蹈,无自暱焉。
俾予靖之,后予极焉。
有菀者柳,不尚愒焉。上帝甚蹈,无自瘵焉。
俾予靖之,后予迈焉。
有鸟高飞,亦傅于天。彼人之心,于何其臻。
曷予靖之,居以凶矜。……”
“姑娘,天色已晚,再往前去就没有人家啦!”追命喊道,可人家继续足之舞之歌之蹈之。就像为了大局而翩翩起舞的灵狐那样,任你百般劝戒,我自铁石心肠。
“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
鹑之奔奔,鹊之彊彊。人之无良,我以为兄!
鹊之彊彊,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望着众女子的倩影悠悠去远,追命发出一声沉叹,继续赶路。他怎么也没料到,此番所遇,竟会是日后江湖上翻云覆雨的异数。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在咱们的崔三爷还仅仅当这是一次美丽的邂逅,不一会儿就忘了个干净。直至……
“追命,皖南大水,老夫必须亲去一趟。三日后明玉公主回京,你知道怎么做吧?”神侯府的闲碧阁内诸葛先生急急嘱道。
“世叔放心,我一定保护好大师兄和四师弟。”
“错。老夫是让你保护好銮驾。”诸葛有些无语了,“你知道的,京内并不如表面上太平,而无情腿脚不便,冷血又不谙世事,所以我打算要你和铁手去护驾。明白了?”
“哦。那二师兄呢?”
“他明天回来。”
追命明白了,所以他说:“请世叔放心。”
“嗯!”
突然,追命脑中神光一现,竟想起了前番相遇的异装女子。
“你说她们跳的像‘商灵’?”
“是。跟书上描绘的一模一样。而且‘商灵’出现后皖南果然就遭了大水。”
“嗯……你先下去吧。”
“是。”
打发走追命,诸葛脑中不禁又回想起那支“魔舞”。“商灵”,他当然知道。据《山海经》记载,商殷时曾出现过一种神鸟,世称“商灵”,据传乃是炎帝的女儿精卫所生。商灵善舞、知水性、出没无常,然一出,则必有水患。人或曰:商灵一舞堪绝世,始知天外有神明。真真信言。诸葛先生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这是商灵幻化成人类来报警,他从不信鬼神。既不是神,那就肯定是个意向不明的有心人。只可惜,诸葛现在是决计猜不出什么的了……
鸣锣开道,金瓜对行,一群群人喊着肃静,一面面牌标着威武。摩肩接踵的,但观其头;远望如云的,不见其尾。虽说是公主回京,绑夫晃绳的也一个不少;都道是凤驾玉趾,扶轿打旗的亦骑骑难得。但观得: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一面旗洪水连打着个毕月乌,一面旗鸡学舞,一面旗狗生双翅,一面旗蛇缠葫芦。单看这仪仗,足以想见这位长公主的地位之尊。可奇怪的是,仪仗队回府后公主銮驾并未稍停,一径抬往宫中。
当然,这些在外人眼中惊为奇谈,在铁手、追命的脑海内却早已司空见惯。至于原因嘛,那可就说来话长了……这么说吧,咱们这位长公主出自民间,先皇在世时,还差点成为了太子妃。怎么样,该明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