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吧。”
库尔姆无所谓的耸耸肩，让满怀期待的希尔姆有些失望，但他没在意，像“人类将被自己的欲望制造出的业火吞噬”这种论断完全取决于信与不信，希尔姆自己相信了，但可惜，库尔姆并不相信。
“据我所知，在神祗管理世界的时候，哪一次神战对世界的伤害恐怕都比人类大得多吧，既然强大的神祗都没有让世界灭亡，人类恐怕更没这个本事，你们是不是想太多了？”
库尔姆反问道。
人类暴走的欲望或许真的会给世界以及人类自己带来巨大的灾难，但要说世界就此灭亡似乎也太悲观了，说到底，人类也只是世界的一部分，如果世界自身是一个稳定的系统，那么无论人类做什么它都能够自我修正，怎么也不至于灭亡，如果世界本身就孕育着灭亡的终点，那么更不应该把过错都推到人类身上，毕竟，硬要说的话，错的也是世界，不是人类。
“众神有管理世界的经验，也有修复世界的能力，就如阁下所说，几次神战都没能让世界灭亡，但是，人类却没有这个经验，更没有办法证明人类有修复世界的能力，或许是我们想太多了，但也可能是你们太乐观了，问题在于，被用来作赌注的是人类乃至整个世界的命运，您，真的敢赌一把吗？”
希尔姆用库尔姆自己的论据反驳道。
神战发生了很多次，也确实没有让世界灭亡，但人类成为世界的管理者却是第一次，谁能说人类就一定比神祗更能管理好世界呢？毕竟，被押上的是整个世界的命运，亿万人类以及各族生灵的生死存亡，谁敢说自己就一定是对的？
“……”
库尔姆闭口不言。
乐观论者和悲观论者本来就是不可能相互理解的两类人，就像前生地球上关于气候变暖、环境污染、黄石火山乃至核战争危险的争论一样，不能说他们的观点是错的，不可能照他们的观点去做，但谁也不能无视他们的观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冒险，不能无动于衷的当做没听见，毕竟，赌注太大了。
在众神离去之后，人类能不能管理好世界、能不能学会克制与反思、能不能驾驭住自己的欲望从而保持世界的稳定存在？谁也不知道，库尔姆并非悲观论者，但他也没乐观到认为人定胜天、人类一定能做的比众神更好、将世界管理的更好，更何况，还有另一个问题没有考虑。
这里，不是地球。
众神、魔法的存在本身就说明这个世界的构成法则并不完善，否则众神、法师们的力量从何而来？正因为世界法则的不稳定、不完善，这个世界才需要管理者，才给了众神操纵法则、毁天灭地的力量，所以，这个世界的波动性要比地球剧烈的多，前生的地球都因为人类工业文明的消耗、污染、破坏面临崩溃，这个世界自然情况更糟，更加承受不起一个智慧种族无止尽的压榨。
而且，斩尽杀绝的种族战争和库尔姆所知的所有战争都不同，如果说地球上只有人类一个文明种族所以还不至于在相互毁灭中崩溃的话，这个世界的众多种族显然是不会介意在被人类灭亡之前拖着整个世界一起去死，唯一的问题是，人类以及各族手里有没有能够灭世的毁灭兵器。
“现在的法师并不像传说时代那么强大，就算想灭亡世界也办不到吧？除非，想灭亡世界的不是人类，而是你们。”
库尔姆说道。
在众神离开世界的同时，强大的法师们似乎也一起灭亡了，现在的法师似乎连浑身蛮力的骑士都不如，同样的问题在各族身上也存在，顶级强者们的武力大打折扣，中下层武力严重不足的各族自然挡不住人类的进攻，落到了濒临灭亡的处境，为了拯救自己，各族制造出毁灭兵器来威慑人类不要轻举妄动也不算意外。当然，想必这种兵器副作用太大，这才迫使各族宁愿把众神请回来也不愿意动用这种兵器，那么，库尔姆这个“真理之子”在其中的作用就很明显了。
“……”
这一次，换成希尔姆哑口无言了。
龙族被人类击败已经是一万多年前的事了，为什么人类能够容忍龙族继续生存而没有赶尽杀绝，长老们的解释是人类起了内讧，但那是这些年，一万年前人类初步统一的时候可没这个问题，为什么那个时候前所未有的强大的人类没有选择彻底灭亡各个种族呢？或许，真的是出于什么顾虑吧，希尔姆不知道，也不愿意去想，只要把众神请回来，让世界回到诸族并立的状态，想必那种可能存在的同归于尽的兵器也就不必动用了吧。
“为了不致于走到那一步，所以你们才热切盼望所谓‘真理之子’的到来吧？当然，作为人类，如果局势真的发展到那一步，我自然会做些什么的。”
想明白了的库尔姆松了口气，在希尔姆木然的目光中披上外袍，转身走出了房间，不明所以的女孩轻轻叹息，随即跟了上去。
——如果，真的到那一步的话。
和表面的大义凛然不同，库尔姆其实并不觉得危机已经迫在眉睫，幸福平静的生活还会继续，这头突然到来的银龙除了一堆危言耸听的废话之外也没有打乱他的计划，为了享受“妻子”到来之前的最后好时光，他决定去一次地牢。
——该去看看那只小狐狸了，希望没被莉莉安藏起来，不过，就算被藏了起来，这不是有一头听觉、嗅觉极其敏锐的龙族吗？
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女孩，库尔姆轻笑着想道。
而此时，在距离拉里埃家族城堡数里外的山林间，两支朝着同一个地点出发的人马意外遭遇，短暂的惊愕之后，激烈的战斗随即爆发。
“兽人蛮子！”
“铁甲人！”
各自隐蔽行迹的两支人马并不多，显然更像是侦察兵而不是主力部队，战斗一开始，两边就扔掉了身上的伪装，拔出刀枪拼杀起来。一边是裹着破烂皮甲的三只狼人，灰黑色的毛发在月光之下被掩映在阴影中，只有两只绿色的眼睛在一片黑暗中闪闪发光，狼人们低沉的吼叫着，抡起粗大的狼牙棒就扑了上去，急速奔跑之下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下一刻，两名人类骑士就在一阵闷哼中被砸得倒飞而出，然而，身后的骑士们很快围拢上来，举盾挺枪顶住了狼人的突击，在一阵电光火石的交锋之后，狼人们各自退开，四面包围九名人类骑士组成的阵型，一边喘息一边寻找着能够突进去的破绽，而人类骑士则凭借阵型建立起牢固的防御，等着只有血勇的狼人们失去耐心，反击的机会就在这里。
此时，静寂的山林间只有低沉的喘息声不时响起，谁也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异常，毕竟，法莱尔所在的帝国南方是人类腹地，这里一向治安良好，无论兽人蛮子还是铁甲骑士都不常见，因此两支人马在发现同行之后才大为吃惊，在仇恨的驱使下，两支人马似乎都忘了自己的任务，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杀死对方身上，无形中让被盯上的库尔姆逃过一劫。
当然，库尔姆并不知道这个，他正饶有兴致的把弄着小狐狸敏感的尾巴，瑟瑟发抖的小家伙几乎要哭出来了，但这份紧张反而让她的身体更加敏感，库尔姆轻轻一弹都能让她尾巴上雪白的毛发根根竖起，蓬松的几乎能拿来扫地了，这让他的兴致更高了。
“笑一个。”
库尔姆用右手抬起小家伙尖俏的下巴，威胁似的命令道，欣赏着小家伙努力挤出的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这当然让他不太满意，虽说让她痛并快乐着就是库尔姆的目的，但小家伙胆敢“无视”他的命令还是让库尔姆恼了，捏着下巴的右手渐渐用力。
“给我笑一个。”
库尔姆再次命令道，右手向上抬起，使得小狐狸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被捏住的下巴那里，小脸在重力的拉扯下向前仰起，剧烈的痛苦顿时让她哭了出来，但库尔姆阴冷的目光让她根本不敢出声，一边竭力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一边还努力的拉动脸上的肌肉，尽力做出一张让他满意的笑容，只是，无论怎样都做不到，抽搐的肌肉几近麻木，纤细的脖颈似乎要被扯断了，在一阵头晕目眩中，她无意识的挥动双手，似乎想要挣开库尔姆的束缚，但却没能成功，很快，她就整个人瘫软下去。
“……这就不行了？”
轻轻拍打着小狐狸苍白的脸，在发现怎么用力都没有反应之后，库尔姆无趣的放开了小家伙，任由她柔软的身体跌倒在冰冷的地上，随即转身看着一直沉默不言的银龙。
“不满吗？”
库尔姆问道。
某种意义上，他羞辱的不只是这只小狐狸，还有和她同属于“异族”的希尔姆，她们都是女孩，又都属于受到人类压迫的弱势者，居然能忍住怒气没过来制止他的暴行，这确实让库尔姆有点意外。
“不，没什么，强者无论对弱者做什么都不算错。”
希尔姆脸色冰冷的说道。
一万年的历史告诉她和她那些沉迷于金银珠玉的同胞们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在强势的人类面前，即使强大的巨龙也是弱者，而弱者是没有资格主张什么权利的，弱小本身就是最大的罪恶，曾经以蛮力为荣的巨魔、食人魔们如今身在何处？早已在人类的刀剑面前灭亡了，除了法师塔里泡着的标本，世界上已经没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所以，她对于库尔姆的行为虽说看不过但也没说什么，在与人类的战争中，她们都是战败者，既然战争就是让胜利者获得对失败者为所欲为的资格，那么无论库尔姆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虽说真的打起来的话库尔姆完全不是她的对手，但是，她能动手吗？
不能。
她不能干涉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是先恢复一下体力，然后构筑通讯法阵，把她的发现通知族长和长老们，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们判断了，希尔姆要做的只是执行他们的决定，并在他们作出决定之前，保护好这个“真理之子”，所以，她不但不能向他动手，反而还得保护他不出意外，她要盯紧的不是库尔姆，而是任何出现在库尔姆身边的人，即使这只看上去无害的小狐狸也一样，她不是她拯救的对象，而是她防范的目标。
“为了不打扰您的兴致，有件事刚才一直没说。”
离开地牢的时候，希尔姆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小狐狸，语气平静的说道。
“她的族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