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苏小心控制着马儿的步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把缰绳握得紧紧的,身子也缩着预备着随时加快速度逃开,双眼直盯盯地注视着默不作声走在前面的维德,这人虽说要比安苏要高大许多,但是整个人却消瘦得很,坐在颠簸的马背上像一株墙头的小草,摇来摇去,真有一不注意就会被大风刮走了样子。这会儿天色暗得很也看不真切,发色难以分辨,不过却是长发,束着利落的一尾辫子,从后面看起来还真能怀疑是位小姐,安苏不禁笑出声来。
只是这几声轻笑却让原本一直默不作声的维德停了下来,似乎是等着落后老远的安苏赶上前去,安苏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驱马上前与他同行,维德转过头来好奇地看着安苏,在微弱的光下,安苏看着他细小丹凤眼以及细小清淡的眉毛,一点都不能算是北方人的模样:“你,你,因,何发笑?”
安苏总不能直接告诉他说我看你很像女人这才发笑,于是赶忙扯开话题:“感觉你说话似乎很是吃力,不如你试试每次只说一个词,我想你太过着急一次说完一句话这才导致你口吃显得更加严重的。”不过说完却才觉得这样似乎更加不妥,这话分明还是在嘲笑维德,也算是他痛处,安苏此时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还是没逃得过说错话。他明显感觉到维德听到这话楞了一下,不过还好维德并没多么介意,挠了挠后脑勺倒是显得不好意思了:“谢,谢谢,提醒。”安苏看他这憨厚老实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了,应该是自己多虑了,或许只是维德不善表达而已,心意是不坏的,于是摇了摇脑袋把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杂念甩走。
也不知颠簸了多久,安苏摸了摸安稳地沉睡在马背上的裴吉的额头,发现还好刚才的那场雨没让这可怜的孩子感上风寒,不过想到不久前在镇子上发生的那些事情,心中还是感叹着世事无常,不禁重重叹了一口气,被维德听了去,像是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陌生人,驱马靠近安苏来询问今晚发生的事情:“你们,从,山门镇,来?”
安苏猜想维德也许一直被灯塔的那番血煞的景象所震慑住,一直沉寂在了恐惧的回忆中才默不作声,这会儿应该是缓过神来了,沉重点了点头:“嗯,是的。”
维德偏了偏脑袋想要看清安苏的表情:“那……发生,什么?”
“镇子……镇子,镇子被烧了,杀了很多人,好多血,满地的血。”安苏回忆起他所见到的景象,居然下意识地也成了维德那样的口吃。
“谷口,守兵,也是……”一时间两人都陷入了回忆中:“是,什么人,做的?好狠!”
“不清楚,我也是个外人,我去镇子上的时候这一幕已经发生了,可怜了这孩子。”安苏揉了揉眼睛,阻止眼泪流下来,自己今天刚“苏醒”过来就要见证这样的事情,不知这以后的路会是什么模样,低头看了看殊不知这巨大变故的小裴吉,嘴角唯有扯出苦笑。但也在心中暗自下定决心,在以后寻找两位哥哥与揭开心中谜团的道路上一定会对着孩子不离不弃,在他心中认为今晚的这一幕幕或许与自己也脱不开关系,毕竟那个有着双色妖瞳的古怪家伙参与了其中,但却不清楚那伙杀人者要抓小裴吉做什么,可惜她就这样一直沉睡着,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苏醒过来,而她一旦醒过来安苏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跟她解释这所有一切的变故,好生烦恼。
维德确实能在这漫无边际的雪原上识得方位,又走了不多久安苏就发现他们走到了一条只覆盖着薄薄积雪的道路来,只是不久前下的那场雨混杂着雪与泥让这路显得泥泞难行,虽然北地人养的马一般来说马蹄都比较的宽大,但走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吃力,竟让安苏感觉还是在雪地里走得顺畅点。维德甩了甩手上的缰绳直起略有僵硬腰来调整了下坐姿,举起手臂往前面指了指:“前面,旅人小酒馆,可以住下。”
咦?安苏听他说话似乎不是那样结巴了,疑惑地转头看着维德,直看得他又不好意思起来:“不紧张,就不口吃。”原来果真如安苏猜想的那样,维德说话不够顺畅还是有着因为紧张的这层原因的,正常讲话时应该不会太过口吃,自己果真把人想得太坏,今晚的事情对自己影响太大,不过一想维德说前面有小酒馆可以提供食宿这让他宽心了不少,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干燥了那么一点,但还一直阴冷阴冷的,里衣也粘在身上不舒服得很,或许更重要的该是给这可怜的孩子找个缓和的地方,安苏抖着身子揉了揉冻僵的臂膀低头关切地看着裴吉。
就这样三个人两匹马在泥泞又是挣扎着走了一段路果然在一个岔道口看到了一两处零星的火光,走近了安苏才发现确实就个是孤零零坐落在几条“大路”交叉路口小坡上的一处不大的木屋,墙角四处用石块紧密堆砌着阻挡寒风与大雪,从几处很小的窗口中正散发出意味着暖意的明亮灯火的光来。在这漫无边际的雪原上真算是个能让人分外安下心的好地方,也不知是什么人能够禁受住北地时常的雨雪与少有人迹的孤独,选择在这样的地方开一处小酒馆。
正在思绪间,他们就来到了酒馆门前,靠的近了才听到酒馆里传出乱糟糟的人声来,看来也还是有不少像他一样的“旅人”的,安苏苦笑着把马在马厩里安顿好,抱下裴吉来跟着维德往酒馆走去,酒馆的门做得厚实,与门框之间契合得紧凑,瘦弱的维德推了半天才让它“吱啦”着露出一条不大的缝隙来,不过也正合适他们的身形,就这样几个人从中挤进了酒馆中。安苏只觉得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浪,烘到脸上,手上一下子就让整个人舒服了起来,安苏贪婪地深深吸了吸起打量着酒馆里面,映入眼帘最突出的事物就是酒馆中间巨大的炉火,这可比之前刚醒来时在树篱镇那间屋子里见到的大多了,也要更加暖和,围着炉火四周零散坐着四五个人人,此时正大声谈论着什么,几个人手边都放着不小的银质酒罐,被炉火的烘烤下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想必喝到肚子里更有一番滋味,看得安苏不禁咽了咽口水,肚子也被引得叫了起来。
维德在一旁捂着嘴笑了,用力推紧门来,然后熟门熟路的模样地走上前去向着一个看似是酒馆主人的人低声问道:“还有床铺吗?”
那汉子闻声打量了维德与安苏等人一番,也不问来历,瓮声回答到:“就剩一个了,你们商量下谁用床铺谁睡地板吧。”然后支起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僵硬的膝盖接着说道:“跟我上来吧。”安苏这才发现原来这小酒馆还有第二层,想必上面应该就是住人的地方了,安苏望了维德一眼,意思很是明确,如今剩下一个空床肯定得是优先给还在昏迷中的小女孩,他们两个男子汉理所当然是要睡地铺的,维德果然领会他的意思,默默点点头表示理解,安苏便背着裴吉跟着那汉子往楼上走去,这酒馆本来地方就不算大,所以架的楼梯也十分狭小陡峭,安苏微微颤颤吃力地把裴吉带上楼去,整个人都出了一身汗来,刚刚才略微感觉干爽的身子这会儿又不舒服起来了。小酒馆的楼上显得更加狭小了,紧凑地排放着八张不算大的床铺,这会儿也只看到两个个床铺上有人睡着,安苏想应该空余的都被楼下的人定下了,也还好来得算凑巧了,床上铺的是显得厚实的棉被,主人家肯定时常晾晒,里面塞的棉絮一点都没有潮湿的迹象,是个好心的人呢,安苏感激地看了那汉子一眼,虽说这人看上去粗犷但做事还是不错,这小酒馆显得很温馨。安苏小心翼翼把裴吉身上微微潮湿的衣服除去丢在一边剩下里衣,又找了块干燥的棉布好好给裴吉擦拭了下还有积水的地方,然后把她在温暖的棉被里安顿好,摸了摸还好没有发烫的额头,裴吉安稳的呼吸声让安苏显得还算放心,只是却不知道她何时才能醒来,然后就抱着那些潮湿的衣服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