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躺在床上，我和闻曦都几乎一夜未曾合眼，我们只是紧紧地搂在一起，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快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窗外的鸟叫声将我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已是一地阳光。糟了！今天起晚了，我噌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快速地跑到厨房，准备给自己和闻曦做早餐，蓦地，我一下子想起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准备早餐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如果我去店里，谁来照顾闻曦呢？经过昨夜，珊珊是不可能来了，即便是她肯来，我也不放心让闻曦和她单独在一起了。唉，实在不行的话，只有先停下几天生意，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帮忙店里的事情就好了。
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我和闻曦草草地吃了说不清是早餐还是午餐的一顿饭，我就忙着写招聘广告，准备贴到时装店的门口。
又有敲门声响起，我打开房门，是珊珊。
“快进来，珊珊。”昨夜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我知道我们三个人谁都不可能遗忘的这么快。可既然大家还要见面，生活还要继续，就必须努力让自己的心胸开阔些。
“不用了，爱玉，我是来向你们告别的，我已经又找了一处房子，下午就搬过去。”珊珊小声说，目光透过我的脸射向了闻曦。“我这个人没事爱乱开玩笑，说话也没轻没重，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干嘛搬走呢？珊珊。在这住不是挺好的吗？互相还有个照应。”我回头向屋子里喊：“闻曦，珊珊要搬走了，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闻曦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句，没了下文。
珊珊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下午，珊珊果然找来了两个人把房间里东西搬走了，我过去要帮忙，却被珊珊坚决地拒绝了。她走后，我和闻曦再也没提起过这件事情，因为生活已经够沉闷了，我们都不希望再有多余的阴影笼罩过来。好在闻曦的伤一天比一天恢复得好，看得出，不出半个月，他一定就会像从前一样生龙活虎。
店里的帮手还没找到，我索性就在家全心全力地照顾闻曦。身体康复在望，闻曦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心爱的吉他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细细的琴弦在他手指的抚弄下，流淌出一串串美妙的音符。有了音乐，就有了笑声，小家里又重现了往日的生机。我经常在忙完家务后，静静地依偎在闻曦的身边，听他的吉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就这样让时间在琴声的伴奏下从身边流过。
许多现象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大批的人下岗、失业，可我的时装店招一个售货员竟多日无人问津。终于等来了一个电话，约好下午两点在时装店见面。
来人是个中年妇女，纺织厂的下岗女工，看样子老实、木衲，她一再表明自己没有做生意的经验，要我多多教她才行。面对这样一个应聘者，我心里暗暗叫苦，但看她确实是一个值得信赖的老大姐，加之现在的境况，我还是让她留了下来并商定好工资，第二天就正式上班。
找到了帮手，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回到家我就对闻曦喋喋不休地讲起了下午约见应聘者的经过，自顾自地讲了好久，我才发觉闻曦竟然连哼都没哼一声。这个人，总是说家里的事情不指望我，可我这样做，也同样是为了两个人的家呀。我有些不高兴了。
“闻曦，你聋了还是哑巴了？我说这么多，你总得有个反应吧？”
闻曦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下来，本来坐在床上的他突然身子往后一仰，重重地倒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
见他这样，我吓坏了，再也顾不得怄气，慌慌张张地跑到床前，连忙问：“你怎么了？闻曦，哪里不舒服吗？”
闻曦还是不出声，也不看我一眼。
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一点不烫，这才放下心来。可他这个样子实在令人费解，我还是继续追问他：“闻曦，你究竟有什么事情，难道和我还不能说出口吗？你这个样子除了让我着急，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听了我的话，闻曦终于有反应了。他伸出手，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来，但还是不开口。
我终于急了，用力挣脱了他的手。“闻曦，你到底说不说？不说的话，就算了，我也不想听，也不会再追问你了！”
“爱玉，”闻曦开口了，你不要大喊大叫了，好不好？你以前可是一个十分温柔的女孩，现在怎么变得这样暴躁了呢？”
是呀，闻曦要是不说，我还真没发现自己的变化，这一年来，我的性格是改变了许多。以前的我柔弱、单纯、温柔，可现在，竟然变成了沾火就着的炮筒子。一点耐性都没有，也不知是怎么了。
“对不起，闻曦。是我不好，不该大声和你喊。可你不知道，你这个样子，看起来有多吓人，我也是为你担心呀。”
“唉！”闻曦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一次把我拉过来。“过来，爱玉，到我这来，躺在我身边，让我好好看看你。”
这一次我没有挣脱，顺从地被他拉着，躺到了他的身边。
闻曦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头发，然后，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说：“这一年来，你和我在一起，也没过上舒心的日子，看你，比原来瘦了，也憔悴了。”
听了他的话，我咯咯地笑出了声。
“怎么?闻曦？长吁短叹地，搞了半天就是今天良心发现，想向我惭悔呀？算了，不用说了，本姑娘今天心情好，既往不咎，就原谅你了。哈哈哈。”
说完，我就要起身下床，可闻曦却用力按住了我。
“先别动，爱玉，我还没说完呢。”
闻曦好像用了很大的力，我挣不过他，只得又乖乖地躺了下来。
“爱玉，有一件事，我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告诉你。”闻曦的表情很严肃，我也不得不严肃起来。会是什么事呢？我的大脑飞快地思考着，不会是珊珊。。。。。我不敢往下想，再也笑不出来了。
闻曦看着我，一字一字地说：“今天下午，你走后，san哥来过了。”
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我的心猛地一紧，急忙问：“他来做什么？来看望你吗？”
“不是的，他说他生意周转不灵，要我们把欠他的钱尽快还给他。”
虽然小波姐早就给我打了预防针，但我还是感到有些意外。
为了不让闻曦着急，我故作平静地问：“什么时候还，他有没有说？”
“一个星期！”闻曦盯着我，吐出了这四个字。
啊？我再也无法让自己故作镇定了，腾地一下从床上蹦到了地下。
“一个星期？他是在开玩笑吧？这么短的时间，我们去哪弄那么多的钱呀？”我感到自己快要急哭了：“闻曦，你和他那么熟，再求求他，宽限几个月，不然，我就是卖血，也来不及呀！”
“不行呀，爱玉，你不了解三哥的为人，他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什么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闻曦无奈地说。
“他明知道我们不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却逼着我们还债。这不是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吗？闻曦，他有没有说如果我们这个星期还不上他的钱，他会怎样？”
“他没说。但是他肯定不会让我们的日子好过的。”闻曦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
就在这时，床头的电话响了，闻曦抢先接了电话。
“喂？哦，三哥呀?你好你好。。。。对，对，我正和爱玉商量这件事呢，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不会的，我不敢，我不敢。”挂断电话，闻曦又恢复了愁眉苦脸的样子。
他点燃一支香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又长出了一口气。这种时候，光愁也没有用，我只好打起了时装店的主意。
“不行的话，就把时装店兑出去吧，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我再想办法。其实，我又哪里有什么办法呢？这样说，只不过是自己宽慰自己罢了。
“出兑时装店的事我早就想过了，可即使这样，也远远不够还三哥的钱呀。”
“那你说怎么办好呢？去偷，去抢？”我只感到喉咙痛得像针扎一样，说话都吃力了。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行不通。”闻曦的声音很小，但我却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
“什么办法？快说说，只要能还上钱，没啥做不到的。”我抓住闻曦的肩膀用力摇着。
闻曦咧了一下嘴，大概是我用力过猛，弄痛了他的伤。见他这样，我立刻松了手，心里好顿自责。
“爱玉，其实你不知道，月光夜总会只是三哥所做的生意当中的一个，除此之外，他还做古玩生意。”
三哥也做古玩生意？以往提到古玩，我会顿时眼睛发亮，兴致盎然，但今天，我实在没有心情想这些东西。
“说这些干嘛？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你赶快把还钱的办法告诉我，这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耐烦地打断了闻曦。
“好吧，那我就拣重要的说。”闻曦将手中即将燃尽的香烟摁在烟灰缸里，使劲揉搓了几下，香烟熄灭了。“可你知道三哥的古玩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吗？”
闻曦压低了声音，说出了让我震惊的两个字：“盗墓！”
什么？盗墓？这可是犯法的呀！我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闻曦。
“闻曦，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你。。。。。。”由于紧张、震惊，我张着嘴，竟然说不出话了。
“爱玉！”更让我措手不及的一幕出现了，闻曦竟然跪在了床上。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我的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我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我傻傻地站在原地，好像不认识眼前的闻曦了。好半天，我才从这种混沌的状态出清醒过来。我记起了和闻曦的相识，记起了他那块汉代的玉璧。。。。。。
“闻曦，你告诉我，你那块玉璧石哪里来的？真的是你祖传的吗？”虽然答案就在眼前，此时，我仍希望能听到闻曦给我一个肯定的回答。
闻曦不做声，只是跪在床上看着我。
“你倒是说话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瞒我？”我的喉咙已经破了，发出了嘶哑难听的声音。
“爱玉，对不起。我、我不是存心骗你的。”闻曦的话彻底粉碎了我最后一丝幻想。“那块玉璧就是三哥送给我的，因为那段日子我为他做了不少事情，他就把那块玉璧送给了我，并再三告诉我要小心保管，将来的价值会一路攀升。刚巧那时我妈住院急需钱，我就把它卖掉了，后来，三哥知道了这件事情，狠狠地骂了我。”
“那你说说，你想出的那个还钱的办法是什么呢？”其实，不用说，我也已经猜出个大概。
“办法不是我想的，是三哥。他说。。。。。”闻曦欲言又止。
“说什么？”
“他让你帮他三次忙，然后我们欠他的钱就一笔勾消。”闻曦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全没了往日年少轻狂的样子。。
“怎么帮？是让我帮他盗墓？干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做梦！”我激动地对闻曦吼着。
“不是的，爱玉，不用你亲自动手，你只要跟着去就行。三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是很谨慎的，肯定不会被人发现。”
“那我跟去做什么？给他们望风吗?”我快要没力气了，语调也降低了好多。
“听我说，爱玉，现在为了安全起见，古玩出土后，三哥当场就把它们出手了，所以每次探好穴位，买家也一起跟过去，这些买家都是做古玩行当的老手，三哥却是外行，经常在价格上被他们算计，所以你跟过去，可以和他们讨价还价，他们见你是行家，也就不敢胡乱压低价格了。”
“我不会去的，闻曦。你告诉他，我爱玉宁可卖血帮你还债，也绝不出卖灵魂，做一个盗墓贼的帮凶！“我斩钉截铁地对闻曦说。
闻曦的眼睛里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带着哭腔对我说：“爱玉，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的。可是你想想，如果你不答应，三哥，他会放过我们吗？就算我们两个真的卖血，把身上的血抽干，也不够还债呀！”
“你不用再劝我了，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的。办不到！”
“爱玉”闻曦继续诉说着，“我知道是我害了你，可是如果你帮他这三次，我们跟他就没有任何瓜葛了，到时我们拿着钱远走高飞。谁也找不到我们。我们还年轻，可以开始新生活，多好啊！”
“远走高飞？去哪呢？再说我们又哪来的钱呢？”我喃喃自语。
见我的语气缓和下来，闻曦顿时来了精神，他伸手把我拉到他身边坐下来，说：“三哥说了，事情办成后，他是不会亏待我们的，到时，我们手里有钱，还有什么可怕的？想去哪就去哪！”闻曦越说越快，好像我们真的已经拿到了大笔的钱，远走高飞了。
“爱玉，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又怎么忍心让你去做这种事情呢？可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唉！说来说去，你真不该认识我，除了痛苦，什么也没能给你。”闻曦低下头来，狠命地捶着自己的头。
看他这副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了。
“闻曦，如果我帮了他，他真的会放过我们吗？他不会出尔反尔？”
“不会的，爱玉。那时，我的伤也好了，实在不行，我们就离开这个地方。我现在行动不便，想走都走不成啊！”闻曦无奈地说。
我望着闻曦呈现菜色的瘦削的脸庞，心疼得不知如何形容。
“闻曦，我们的命运怎么这么糟糕？”
“不知道，可我就不信我们会一辈子都这么倒霉！”闻曦望着我，手指在我的嘴唇上摩挲着：“爱玉，如果我闻曦有一天辜负了你，我一定会不得善终！”
我急忙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相信你，闻曦，上天给了我们太多的磨难，将来一定会补偿给我们的，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生活，养育我们的孩子，我从不想我们能赚很多的钱，只要我们能吃饱、穿暖，我们的孩子能够正常地读书，受教育一家人健康、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了。”
“我懂，爱玉，我一定会努力的。”闻曦紧紧地抱着我，两张脸颊贴在了一起。
窗外，夜色像一只巨大的黑手，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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