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年来，水中仙接连承担了太平洋与大西洋等三、四个水下城的绿化工程。工程建设要求，由早期的绿化观赏、美化市容为主，逐步发展到近期以具体参与维系水下城生物圈的生态平衡为重点，绿化工程难度越来越大。幸而有专业电脑小姐洋洋担负了大量繁重的设计与计算任务。最近在几个绿化工程相继竣工以后，水中仙才有暇回大陆故土，去新近迁移的地下村居，探望久违了的父老乡亲；与刚从月球上归来的丈夫。
水中仙和电脑小姐洋洋由ＯＳ－0１9水下城乘水域交通潜艇，至复活节岛09号港口上岸。每当大家面对岛上，那古老而神秘的巨石阵遗迹，谁都会发出由衷的惊叹。大家踱步沿着铅灰色的路面出了港口区，來到自助汽车库，由洋洋小姐驾驶一辆铅灰色的客车，直奔岛上的中心机场。在通向机场公路的两侧，几十公里的路段上，遍地是乱石砂砾。一片片枯黄的地衣，紧贴在快被剥蚀的裸岩上；偶而从岩缝中透露出的几棵小草，在风口下微微颤动；一些堆放在路旁的水下城建筑材料旁，还殘留着现人类的零乱足跡；那些兀立荒岛上神秘石雕巨人，似在警示后人：切莫重蹈吾辈覆辙！......周围像死一般的沉寂、荒凉。广阔的海面上竟不见一只飞行的海鸟，铅灰色凝固的天空，铅灰色稠重的大海，飘洒着铅灰色的细雨，湿漉漉的沾在唇边，像嚐了变质的柠檬汁一般酸涩。人们的心头莫名地像撒上一层铅灰似的沉重，透着阵阵的寒意。终于，大家到达中心机场，经机场电脑指挥中心调度，由地下机库缓缓驶出一架中型客机。于是，水中仙一行登机直飞亚洲大陆。
机舱外，水天一色，无边无际，一片灰茫茫。航机如坠入九霄云雾，飘渺于太空之中。机舱内，灯光幽幽，乐曲轻扬。人们渐渐堕入遙远的梦乡，梦幻着充满生机的绿色世界，与曾度过的童年时光。……经过约五个小时的越洋过海，飞机已临大陆上空。播音室报道了航机在沿途仃靠站的到达时间，乘客们一个个从睡梦中苏醒过来。有人不时地朝机舱外张望：下面的世界——大陆，是经人类几千年苦心经营，主宰天下的大本营。从高处俯视，它已似画家手里一块任性涂沫的调色板，失去了天然赋于的光彩。
飞机即将在此降落，下面是南方大陆重镇Ｂ城。水中仙等将在这儿下机，离城百余公里外的响水村，那里是她的出生地。机舱外，故乡的天空，烟尘迷漫，灰沉沉一片，太阳也显得疲惫无力。只见，地面上矗立着一簇簇高矮不一、参差不齐的怪物。有高大显赫，仿佛不可一世似的；有龇牙咧嘴，露着一付狰狞嘴脸的；更有一些包装不整，灰溜溜的“小不点”。……
在这群怪物的腳下，是一条条左右纵横的灰线，似同“划地为牢”，把这些怪物紧紧拴牢在灰线里。灰线上，匆匆来去着似一群群的蚁类、马陆、甲虫之类。……
随着飞机缓缓下降，这些，纳入视线之中模糊的一簇簇怪物与一条条灰线，也就逐渐清晰起来，即是被世人称之谓高楼、大廈、公寓、棚舍、道路、河流、还有形形色色的车和船。……
这些，也就是被大肆标榜为人类文明的“杰作”——现代化大都市！
客机在Ｂ城机场降落，迎宾客车从容地靠了上去，将下机的旅客全都接到了“洗尘室”自行清洗，之后，各自离散。去城郊工矿区的还发放了一具防尘面罩和一份饮用水。水中仙与洋洋小姐即乘车去自己父母家，最近由响水村集体乔迁的地下新居Ｂ－132村。
一路上，水中仙望着车外的景色，惊讶不已。光秃的山丘；荒芜的田野；残败的房舍；废弃的矿井；污浊的河道；坑坑窪窪的路面；……这里，曾是自己出生的故地？竟似经受了一场空前的浩劫。近二个小时后，客车绕过一段崎岖的山路，终于抵达一块颇为开阔的山丘腳下。平缓的坡地上，稀稀落落地覆盖着狗牙根一类的草皮，还有几十棵矮小的灌丛。山坡上整齐地排列着类似古老中华的“窑洞”，这儿，就是地下新居Ｂ－132村。
按照进村路标的指示，客车缓缓驶入山洞，盘旋前进，很快找到二层223室水连天家。一位满头银叐，腰背佝偻的老妇人，在电脑护理员崽崽小姐搀扶下来到门口迎接。
“妈妈，——”水中仙一声惊喊，激起山洞中阵阵迴音。母女俩紧紧拥抱在一起，悲欢的泪水沾湿俩人的肩头。背井离乡，一别数载，亲人相见，好不痛快。
随即，老妇人领着女儿紧步来到卧室，看望久病卧床的父亲水连天。这位曾是当地名噪一时的水利工程师，参加过大大小小数十次的水利工程建设。但在兴修那些水库、水坝、还是河道的进程中，它们周围的一些自然植被往往惨遭破坏，尤其是森林几乎无一幸免遭受砍伐，而被钢精、水泥、石块等所谓“工程”材料包揽替代。由于水土保持的严重破坏，致使这些水库等所谓的水利工程，每年淤积率高达百分之五以上。于是，不是年年疲于清淤，即是一、二十年后工程报废。更严重的后果是导致了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水域的污染、疾病的流行。诸如，疟疾、脑炎、吸血虫病、血丝虫病、以至骨科疾病等。长年累月任劳任怨的水连天工程师也多次感染了这类疾病，最后，患上了严重的弓腿病，才退休回乡。
今天女儿回家，水连天高兴异常，挣扎着硬要下床，乘坐轮椅去到了会客室，聚谈家常。水连天激动地说：
“我们响水村这个颇有点名气的稀有金属矿区，连年来滥采滥挖，还办了大大小小冶炼厂、化工厂、农药厂等等。招致遍野处处充斥残渣、污水、废气、‘三污’泛滥，庄稼荒芜，怪病袭人。还有昼夜纷扰的机器、车辆、船只，给周围带来烦躁不安与污染。......侭然，几年前这些厂矿络续关闭，但已遗患无穷，景象凄然。响水村俨然成了Ｂ城一带人们心目中的‘生命禁区’。据称这次‘大迁移’是村民走出‘禁区’的唯一选择，响水村的地野就这样被糟蹋、遗弃！——明天，我们这颗星球是否也将遭到如此厄运呢？”
“唉！——”老妈长叹一声说。“你的弟弟学成回家，决心在家乡大干一番。不料，一年半载后，却一件件怪病袭来，竟得了‘职业病’，……什么‘终生不育症’。不久，该矿区倒闭；之后，全村大迁移。不然，难免不赔上这一条小性命。”
“这儿，Ｂ－132村刚落成的那几天，引来了方园百公里范围的人家，纷纷前来参观与订购住房。村外的草场上，几乎天天都挤满了车。——我们响水村被列为重灾区，才优先照顾集体迁入。”水连天接着说。“人们已无法忍受环境污染的危害。宁愿仿效先人的穴居生活，另辟地下新居。Ｂ城有人说，这是搞‘坚壁清野’，与‘污魔’打‘地道战’，他们也纷纷要求加入。......”水连天引用当年中国抗日战争史上，华北战场军民与日本鬼子周旋斗争的史实。引发大家一番辛酸的追忆与苦笑。
“昔日，残酷的战争灾难，人们无奈地来到地下，与鬼子开展殊死的抗争。当今，严酷的生态环境危机，人们又回到地下，却不是开展什么‘抗争’，而是‘定居’。昔日，鬼子们‘明火执仗’一路杀烧抢掠，无恶不作，残杀我同胞几千万，践踏我半壁河山，带来了人间的空前灾难！当今，又由人类一手酿成的全球生态环境危机，遍及大气、海洋、山川、原野、以及城乡各地，……多少生灵遭殃、物种灭绝？！——这是由人类大肆掠夺自然资源，破坏自然生态环境，一场人类向自然发动的疯狂的战争！”水连天怀着悲愤而无奈的心情，接着说。“人们理应在这场遍及全球愈来愈严重的生态环境危机面前，幡然悔悟，痛改前非，与自己酿成的灾难积极抗争，拯救我们的家园，拯救我们共同的地球！但是，某些贪婪成性、丧尽天良之辈，依然我行我素，欲把好端端的地球捣毁成一个个‘生命禁区’，才肯罢休‘走’人。——那些显贵们也许可一走了之？‘退避三舍’，去‘地下’、‘天上’自找出路。……然而，当全球陷入‘生命禁区’之时，世上芸芸众生，包括人类的绝大多数，哪里还会有他们‘一走了之’的去处呢？”
“当前，我们另辟地下或水下新居不仅是逃避环境污染的危害，也是为地球上那些还幸存的生灵留下较多的适宜的生存空间。”水中仙自有一番解释说。“人类作为地球上一个生物物种，在地球有限的时空里只该享有其自身的一份生存时空。人类的发展不该无休止地侵占和破坏地球上众多生物物种赖以生存的环境。否则，必然会遭到大自然的严厉报复。当今频频降临世间的种种灾难，不就是因大自然环境遭受某种剧变、蜕变，所带来的恶果吗？——人类惟有一部分、乃至大部分移居新的、其它的生存时空。把人类疯狂侵占的‘地盘’，回归自然。创建一个适于全球众多生灵，繁衍生息的大环境。”
“据说Ｂ城在最近十年里将要迁居一半人口到地下新居。只是，留在城里的那些人们，怎能长期经受如此严重恶劣环境的折磨！”水连天还是说着自己的话题。“从全球范围来看，几十亿的人口，以及数以百万计的生物物种，能长期经受这场生态环境灾难的煎熬吗？——当务之急，不是热衷于去搞那种‘远水解不了近渴’的什么地下、水下的‘安居’工程。而是尽快地改善生态环境，让普天生灵都先有一个可以安生的家园。”
“唉，——”老妈一声长叹。经历艰难岁月磨练的老人似乎预感到了一点什么，心情沉重地说。“这不，人类还得经受多少次翻天覆地的大劫难啊！”
